病牀上的植物人
溫栩微微皺眉,“什麼時候走的?”
店員回答:“就在剛剛,她看起來好像有很急的事。”
急事?溫栩微挑眉,有急事爲什麼不先和他說?原地想了想,他說道:“將之前試過的衣服全部包好,我給你們一個地址,麻煩你們送到那個地址去。”
到櫃檯結完賬,溫栩才從商場出來。坐上車,溫栩接到了易歡遲來的電話媲。
“溫栩,對不起,剛剛我有急事就先離開了。”電話那頭,是易歡滿滿歉意的聲音。
溫栩發動車子,語氣似乎很平靜,“發生什麼事了嗎?”
另一頭的易歡似乎已經想好了一切說辭,她回答道:“剛剛我同事打電話過來,說是身體不適去了醫院,她在這裡無親無故的,我就着急地趕過去了。”
“是哪家醫院?”原來是這樣。
易歡笑着拒絕,“溫栩,你不用麻煩過來。對了,小刀今天去了古陳博物館參觀,你要是有時間的話,幫我去接一下小刀吧!”
溫栩轉着方向盤,平視前方,“我正在去博物館的路上。”
易歡微笑,“溫栩,謝謝你。”
溫栩好整以暇地涼涼道:“謝謝的話可以先放好,以後突然要走的話,記得和我說一聲。”
易歡點頭,“嗯,好,我知道了。”
掛斷電話,溫栩直接驅車前往博物館去接小刀去了。
在趕往醫院的出租車上,易歡給溫栩打了個電話,在模棱兩可地解釋完事情始末後,易歡這纔有些安心地坐在了出租車後座。
易歡匆匆忙忙地趕到鎮合醫院,一直站在醫院門口的涼暮生上前淡淡微笑,“易歡,這麼急着叫你趕過來,麻煩你了。”
易歡很窩心地微笑,“不用客氣。”她和涼暮生邊走邊說,“伯父怎麼樣了?”
涼暮生和易歡一同走進醫院走廊,“這麼急着叫你過來,就是想和你商量我父親的事。”
易歡轉頭,有些擔心問道:“發生什麼事了嗎?”
兩人在走廊過道上的涼凳上坐下,涼暮生的眼裡終於不見了他一直保持的那種溫和微笑,“有關我父親生與死的選擇題,我實在無法做出選擇,所以就把很匆忙地將你叫了過來。”
易歡的手一緊,“伯父怎麼了嗎?”
涼暮生只是低着頭,聲音平靜低沉,“我爸已經沉睡了整整七年,身心其實都已經遭受巨大折磨。除了醫學儀器在證明他還有生命跡象,在我們所有人看來,我爸其實早已經……”涼暮生低下了聲,選擇沉默。
易歡有些擔心地看向涼暮生,“七年來,伯父靠着輸氧管和營養管才能活下來,那麼,你剛剛所說的選擇題,難道是?”
涼暮生突然擡頭看向易歡,微起病態溼氣的眼底,升騰起一股脆弱無力,“醫生已經向我建議,讓我們做好心理準備。要繼續讓我爸這麼活着,還是讓我爸及早解脫……讓我來做選擇……來拔掉那些滴管……”
這樣殘忍的選擇,讓他這個做兒子的,怎麼做的出來……
易歡的眼裡逐漸浮起一種莫可名狀的複雜情緒,好一會兒,她才問道:“我可以去見見伯父嗎?”
涼暮生點頭,“跟我來。”
易歡跟隨涼暮生來到鎮合醫院的加護病房。
雪白的病牀上,躺着一個她在熟悉不過的中年男人,鬢角已經有些泛白,消瘦入骨到幾乎恐怖,七年時間裡,他都只是安安靜靜地睡着這裡,毫無攻擊性地睡着,身上的滴管汨汨滴着供給生命存活的營養物質。
說實話,這樣的人,拔掉滴管選擇死亡或是是一個最好的歸宿。
但是涼暮生做不到,而從來優柔的易歡也做不到。
所以這個時候,易歡只是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牀上的男人。
“你怎麼看?”涼暮生突然問道。
“我不知道……”易歡虛弱微笑。
涼暮生淡淡提醒,“我父親的存在,對你,對我,甚至對溫栩,都很有可能是一枚定了時的炸彈。”
易歡突然笑得殘忍,“其實,暮生,你知道嗎?有時候我其實很殘忍很無恥地想,如果你的爸爸已經安然過世了,那該有多好……可是他依舊還是睡在這裡,甚至不知道什麼會醒過來,永遠讓我膽顫心驚着……這種感覺,其實並不好,我膽顫心驚了整整七年,如今依舊還是得選擇繼續害怕。”
涼暮生伸手,很心疼地揉了揉易歡的頭頂,安慰道:“這並不怪你。換做我是你,我也許也會像你那麼想的。”望了眼潔白牀鋪上的父親,涼暮生沉聲繼續,“所以,我讓你來做選擇。我尊重你的選擇。”
易歡猛然擡頭,幾乎是脫口而出,“我做不到!”
涼暮生嘴角的笑意似乎有些苦澀,“易歡,你該知道,要我做選擇的話,我只可能自私地選擇讓我父親存活……”
“那麼,你認爲我會選擇拔掉伯父的滴管?”
涼暮生搖頭,眼神堅定,“我不知道,所以,我將選擇權交到你手上,讓你來做決定。至於結果,我相信我不會反對。即使真的選擇結束,我相信那也是對我父親的解脫。無關對錯,只有剎那的傷心與難過。”
“可以讓我考慮一下嗎?”易歡問的無力。
涼暮生儘量微笑,“我本來以爲你會爲了溫栩毫不猶豫地做出選擇,選擇快刀斬亂麻的。”
易歡看着涼暮生,“暮生,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麼殘忍。”
涼暮生的眼裡浮起一層無奈。在他看來,一直以來只看着溫栩,心裡只有溫栩的易歡,是很有可能爲了溫栩而選擇不顧一切地殘忍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