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挽依一驚,一屁股坐到地上,未說完的話,咽在喉嚨中,猶如梗骨在喉,卡的難受。【】
“他……”
韓木的身影,不疾不徐地往閣樓走去,彷彿想要證明自己的存在一樣,不知他想起什麼,突然駐足,傳來一句沒有任何起伏的話。
“我忽然想起,靈柩別苑的藥不多,我先去拿點藥備着,四師姐應該會用得上的。”
何必多此一舉證明他自己的存在呢,何必這麼多費脣舌解釋在這兒的理由呢,方纔她的話,全部都聽進了韓木的耳中,這讓她情何以堪。
果然,不能在別人背後說他的不是,以前不知道韓木的名字,如今既然知道了,竟然還木乃伊長木乃伊短,居然還被聽到了,這不是找死嗎?
“爲了藥王谷安靜的日子,爲了藥王谷衆人的安全,方纔那番話,不要讓莊楚楚聽到。”
說完,韓木也沒有理會鍾九和秦挽依的表情,翩躚而過。
“關莊楚楚什麼事情,我不過是喊了你一句木乃伊,說我自己無知,莊楚楚若是聽到了,指不定怎麼幸災樂禍呢。”秦挽依哼了一聲,韓木肯定是想報復,所以纔會刺激她。
“你不妨想想,方纔說了什麼,不是後邊一句,而是前邊一句話。”鍾九不忍再聽下去,提醒了一句。
“前邊一句?”秦挽依慢慢回想,忽然怔在那裡。
空氣有點凝滯,秦挽依捧着腦袋,想要鑽入地縫中去,可惜,還得獨自面對鍾九。
她僵硬地轉過頭,捂着臉,視線從指縫裡露出,有點無法直視鍾九,她居然這麼豪放地說被鍾九看光了,還是當着韓木的面,這不等於她同時落了把柄在鍾九與韓木的手中嗎?往後她還不得被兩人同時牽着鼻子走?
她方纔怎麼會抽了風,口無遮攔呢!
“時候也不早了,回去吧。”鍾九這回居然沒有嘲笑,只是笑容淡淡,該不會是生氣了吧?
表哥表妹,不清不楚,曖昧不分,韓木說的話雖然難聽,但是有那麼點道理,若是讓莊楚楚聽到她與鍾九之間發生的事情,就不只是削手了。
鍾九如此模樣,應該是在意莊楚楚的吧。
“生氣了?那個……你放心好了,我絕對不會讓莊楚楚誤會你什麼的。”秦挽依心裡雖有那麼點難受,但又不是鍾九強迫她,都是意外而已,還沒有嚴重到讓他負責的地步。
負責?
潛意識裡,她竟然是想要讓鍾九負責?
“也不是什麼大事,有什麼可誤會的,地上涼,起來吧,說不定韻水也醒了,趕緊回去吧,此事就當只有你知我知,小師弟那裡,決計不會像三師弟一樣,主動提起。”
鍾九反而給她臺階下,還伸出手,似乎要扶她的意思。
望着眼前這隻白皙有力的手,秦挽依好半天沒有反應過來,想想也是,韓木不似鐘樂軒,不會該說的和不該說的,都在不適合的情況下,一股腦兒都抖出去。
她愣愣地伸出撐在地上的手,突然想起什麼,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白淨的衣服上,頓時留下烏黑的五個手指印。
鍾九的表情,有幾分僵硬。
這件衣服,似乎還是鍾九的,他最是無法忍受別人碰他的東西,如今碰了,居然還落得這副慘狀。
她尷尬一笑,這才伸手,趁着鍾九收回誠意之前,搭在鍾九的手掌,藉着他的力道,站了起來。
他的手掌,帶着一點溫暖,讓她不再陌生。
鍾九放下自己的褲管,遮擋住被秦挽依掀起後露出的雙腿。
秦挽依提起食盒,在背後推着輪椅。
閣樓三層窗戶口,孫遙負手而立,望着兩人的背影,神思複雜。
回靈柩別苑的途中,兩人無話可說,秦挽依歸心似箭,只想抵達之後,就能與鍾九暫時分開一會兒。
然而,到了之後,只有一個房間,點着燈,她確信,那是秋韻水所在的房間,可爲何莊老夫人所在的房間熄了燈,莫非是已經休息了?
“你先看看你外婆,我去探探韻水姐姐。”說完,秦挽依也不管那麼多,逃也似的離開,只是,姿態並非那麼優雅,而是猶如地痞流氓一樣。
鍾九並未阻止,徑自往莊老夫人所在的房間走了幾步,還未行至門口,輪椅轉了個彎,順着秦挽依的方向而去。
秦挽依走入屋裡,擱下食盒,秋韻水仍舊閉目休息。
靈兒趴在秋韻水的身邊,彷彿聽得動靜,擡起頭,處於警惕狀態,見是熟人,隨即又躺了下去,翻了個身,睡得昏天暗地,想必也是困極。
秋韻水睡得還算安穩,沒有痛苦的表情,畢竟,沒有麻醉卻能撐過最痛的一關,剩下的,都已經無足輕重了。
“韻水如何了?”
秦挽依才替秋韻水掖好被角,查看完傷勢,正要坐下,背後忽的響起聲音,她被嚇了一跳。
“你怎麼來了?”
“反應這麼大,怎麼,我不能來看韻水?”鍾九帶着一絲調侃。
“當……然不是。”
但至少不該這麼快纔對,她還沒有喘口氣呢,就已經窮追不捨而來,是正常人多多少少不會這麼快恢復如常,她恰好在正常人範圍之內。
“莊老夫人如何了?睡下了嗎?”秦挽依委婉地問了一句,扯開話題,看他那樣,就知道沒進屋看過。
“她應該是去杏林別苑陪楚楚了。”鍾九道。
秦挽依一聽,下意識出口:“既然是應該,你怎麼如此確定?”
“外婆這一生,就生了兩個孩子,舅舅又只有這麼一個女兒,楚楚自小嬌生慣養,外婆怎麼可能會讓楚楚吃苦。規矩是規矩,規矩規定楚楚只能呆在杏林別苑,但沒有規定外婆不能到杏林別苑陪她,人之常情,無可厚非。”鍾九可有可無地道,沒有半點埋怨與責怪的意思。
的確是人之常情,不過,莊老夫人也算明事理之人,沒有強求,一定要一個孫子。
“那你外婆除了莊楚楚這麼一個孫女外,就只有你這麼一個外孫了?”
鍾九看了她一眼,反問道:“你這是拐着彎想要打聽我是否有兄弟姐妹?”
“這話聽着怎麼這麼彆扭。”
而且變了味一樣?彷彿變成她在刺探他的私事。
“看來你對蘆城城主府是真的一無所知。”鍾九倒是鬆了一口氣。
“怎麼,蘆城城主府真的有那麼厲害嗎?”秦挽依摸不着頭腦,莊家似乎很有來頭,孫遙都有半分謙讓,不過那也得建立在莊家的人對藥王谷秋毫無犯的情況下。
“也不是,那都是過去了,如今也只是一個小城的城主而已,不過有些時候放不下姿態而已。”鍾九說的輕描淡寫,但從下往上升,與從上往下降,就是兩種極端。
“既然如此,莊老夫人應該住不慣杏林別苑的屋子吧,哪兒也算精緻,但不比這兒清淨,讓莊老夫人住那兒,合適嗎?”
秦挽依雖然不喜歡莊老夫人與莊楚楚,但畢竟莊老夫人也上了年紀,眼睛又有問題,杏林別苑來來往往不少人,萬一不小心衝撞了,出了點什麼事情,追根究底,還得算到她的頭上。
“合不合適,都是外婆自己的選擇,我無從過問。”
出乎秦挽依意料,本以爲鍾九會擔心莊老夫人,哪知不是,這也太無所謂了一點吧。
“你別看外婆老了,但身子骨還算硬朗,怎麼說,也是與外祖父鎮守過城門的,而且,如果這樣就將她們接回,師弟師妹那裡也說不去,規矩既然定了,就不能因私而廢。”
好一個大公無私,都快趕上大義滅親了,莊楚楚痛下殺手的時候,他怎麼就不能大義凜然一點,當時可是處處維護的。
“藥王谷的事情,我無權干涉,你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秦挽依更不想幹涉莊家的事情,扯上莊家,就絕對沒有好事。
“很快,你就有權干涉這裡的一切了。”鍾九似是自言自語,但秦挽依卻聽得清清楚楚,兀自納悶,不知道鍾九到底是什麼意思,“而且,你也早已干涉這裡。”
“我哪裡……”
“小師弟,你來了。”鍾九透過秦挽依,望向門口。
“別岔開話題,又拿木乃伊說事,他這不是才替韻水姐姐準備藥……”說着說着,秦挽依忽然感覺到背後有點異常,似乎真有人在背後,她這才醒悟過來,韓木本就是神出鬼沒的,誰知道他會不會在你身後呢。
秦挽依僵硬地轉過身,正要道歉來着,然而,背後別說人影,連個鬼影都沒有一個,只有夜風在吹拂,她居然又上當了。
“你竟然……”
“方纔我真的看到一個影子,不知怎麼回事,你一轉身,就不見了。”鍾九還帶着幾分懷疑之色,絲毫沒有欺騙人的樣子,比她還無辜呢。
“扯吧扯吧,看你能胡扯出個什麼世界。”秦挽依纔不相信鍾九的話,雙手環胸,聽着鍾九胡編亂造。
“我何時騙過你呢,不信你可以問問小師弟……”
“這回我要是再上當,我就跟你姓。”秦挽依放出豪言,絕對不再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