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琳卻有些心不在焉,眼角餘光不時的瞟一下倒地不起的那人,暗中希望他是在裝死,而不是真的死了。
奚樵若有深意的看了甘琳一眼,又接着解石,一雙白皙修長的手指靈動無比,很快把石皮都磨成石粉,露出裡面一指寬的淡紅色光暈。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沒有發出驚歎,連小聲議論都沒有。
隨着奚樵磨掉的石粉越多,光暈轉深,擴大,並呈現界線分明的層次,直到裡面的紅翡露出來,那濃烈的紅色,有如火焰跳動,亦夢亦幻,絕對是極品的玻璃種紅翡,掏一對鐲子綽綽有餘。
仍然沒有做出任何評價,都跟吃了啞藥似的,連秦卉不用安親王世子攔着,也默不作聲了,臉色灰敗,信心被打擊殘了。
這詭異的氣氛裡,奚樵繼續解石。
他順手拿起的是一塊人頭大小的原石,仍是徒手擦石,石粉飛揚中,很快就出現一抹焰光般的豔紅。
離得最近的那位解石師,感覺常識要巔覆了,失聲叫道:“不要這麼邪門吧,竟然又是極品的紅翡,現如今玻璃種的紅翡變大白菜,要爛大街了嗎?”
所有人都看過來,解石師自覺失言,趕緊閉嘴。幸好,奚樵並不介意,手裡也沒停下,很快讓石中的紅翡完整的顯露出來。
這個紅翡比先前的那一塊略小,但勝在天然成形,有石榴大小,也形同一個剝了皮的石榴,連石榴子的形態都清晰無比。
奚樵的心態算是最好的,解完一塊石,並不停頓,等他把所有的石皮都磨成石粉,然後所有的人都石化,不可思議的盯着甘琳。
“你在爲百變妖狐打掩護嗎?”相當突兀的,奚樵開口問了一句,聲調輕柔,如同對着心愛的女人說着溫柔動聽的情話。
甘琳也是腦子木了,傻呼呼的問了聲:“你看出來了?”然後,她才反應過來,壞了,說漏嘴了!
“百變妖狐果然是詐死。”奚樵挑了挑眉,笑容斂去,面色平靜得讓人心裡打鼓。
甘琳那個悔啊,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大嘴巴子,唉,這張招禍的嘴啊!不過,她還是不死心的狡辯說:“奚大人誤會了,小女子只是一時口誤,不知道百變妖狐在這裡,他不是死在了江東縣了麼?”
這變化太快了,讓人目不暇接。衆人聽不懂他們在打什麼啞謎,不過知道百變妖狐的人也不少,聽說與百變妖狐有關,都開始東張西望。
其實,百變妖狐易容換形是一絕,真要是易了容藏在他們中間,也少有人能看出來。
見甘琳抵賴,奚樵也沒發火,只是淡淡的說:“本座本來不能確定百變妖狐在這裡,可是,通過你的反應,可以確定,他真的還活着。是他在這批高翠料動手腳,僞裝成原石廢料,跟百變妖狐的手法如出一轍。你要是沒跟他聯繫上,根本拿不到這批原石。”
甘琳啞口無言,總不能說有前世的記憶吧,那也太聳人聽聞,搞不好她會被當成什麼妖邪之物燒死。
早知道,就不截死狐狸的胡了!她心裡哀嘆一聲。
“說吧,百變妖狐是誰?”奚樵又說了一句,不帶殺氣,卻讓好些人都不禁打了個寒戰,感到一種致命的危機感。
甘琳也是嚇得全身發冷,不過,她是傻了纔會承認,自然要抵死不認:“奚大人太高看我了,說實話,這批料子是賭石村的人幫我拿的,我純粹是要噁心那個狗眼看人低的光頭,才讓他摳填坑的廢石。”
看到她指向自己,光頭嚇壞了。其實他也算是道上混的,這時竟嚇得屎尿齊出,雙手連搖,顫聲說:“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是她要我挖石頭,我才挖的。”
“本來我只能挑八塊石頭,也是他直接把那坑裡的石頭全給了我。”甘琳接着說。
“那是我不想讓你在倉庫裡磨蹭!”光頭幾乎是帶着哭腔吼出來的。不過,他的話也算是給甘琳作證。
奚樵看得出光頭沒說謊,卻堅信自己的直覺:“甘琳,還不肯說實話嗎?本座今天一定可以揪出那個裝神弄鬼的傢伙。”
甘琳心裡有如小鼓在敲,卻是無言以對。莫說她不會出賣死狐狸,就算是她出賣,也找不出他的形跡。
“奚大人何必爲難一介弱女子。”
忽然,錦衣衛的後方響起一道男子冷厲的嗓音,聽在甘琳耳中,如聞仙音,頓時眉飛色舞的叫道:“秦煜,是你麼?”喊完,她一看奚樵臉色變了,暗道壞了!
奚樵看到她臉上的笑容,格外的刺眼,認定她之前表現得對秦煜頗有怨念,根本是投其所好,在忽悠他,感覺是被她當成猴子耍了。
他的聲線陡然轉寒,森然道:“甘琳,你的膽子夠大啊,在本座面前也敢謊話連篇,當真以爲本座不會要你的腦袋麼?”
還真怕奚魔頭對她下毒手,甘琳顧不得節操什麼的,趕緊解釋:“誰敢在奚大人面前說謊啊,我本來就是被他的手下險些害死,好不容易纔逃了出來,跟着救命恩人來賭石村開眼界。”
“你不用跟別人解釋。”
秦煜聲隨人至,落在甘琳身邊,昭示所有權似的攬住她的肩,被她橫肘撞了一記,仍紋絲不動,挑釁般衝着奚樵說:“奚大人,別對女人耍狠,有什麼都衝秦某來!”
衆人都能感覺到空氣中的火星子四濺了,秦卉則是氣得頭髮梢裡都帶火了!
無論如何,秦煜都是她的親大哥,哪怕是嫡庶有別,兄妹倆也比外人親吧。可是,大哥來了,連眼角餘光都沒掃她一下,眼裡只有那個賤婢,尤其可笑的是,他竟然在跟一個太監爭風吃醋!
“大哥!”秦卉憤憤然叫了一聲,頓時不認識秦煜的人也確認了他的身份,八卦之火都是熊熊燃燒。
“秦煜,你是來阻擾本座抓捕重犯百變妖狐的嗎?”奚樵厲聲喝問。他恨百變妖狐,更恨秦煜,或者說羨慕嫉妒生恨。
算是相看兩相厭,秦煜也看奚樵不爽,連敷衍都欠奉:“奚大人少亂扣帽子,本官奉旨出京巡察到此,跟你抓捕重犯不相干。”
這麼蹩腳的藉口,奚樵聽了都想笑,一點情面也不給的揭穿:“你一個工部侍郎,到賭石村巡察什麼?”
秦煜強勢迴應:“這個村子在國境以內,本官就有權巡察,至於本官來巡察什麼,事涉機密,奚大人無權過問。”
得,這兩位槓上了!
甘琳沒心沒肺的暗中笑了,又暗暗期待百變妖狐能趁着奚樵被秦煜絆住,伺機溜掉。
秦卉喊了一聲,沒得到大哥迴應,越發覺得丟臉,感覺所有人都在嘲笑她。要不是安親王世子壓制,她都想衝出來宰了甘琳……若是甘琳知道她的想法,一定鬱結了。
不過,就算甘琳不知道秦卉心裡的想法,一回頭,對上秦卉怨毒已極的眼神,也是心裡發毛,又暗中鬱悶,明明是你親哥不答理你,跟我有有一個銅子兒的關係嗎,憑什麼宰我嘛!尼瑪,柿子揀軟的捏,也不是這種捏法吧!
就是秦卉那眼神,讓甘琳心裡毛毛的,下意識的縮身靠近秦煜,這動作取悅了秦煜,又氣壞了奚樵。
奚魔頭身上散發出滔天的戾氣,活像一頭暴虐嗜血的兇獸,惡狠狠的鎖定秦煜,有種將他銼骨揚灰的衝動……他跟秦卉一個毛病,都不找正主兒算賬,偏遷怒旁人。即便是他氣成這樣,對甘琳也沒有動殺機,就一門心思想弄死秦煜。
“奚大人公務繁忙,本官就先走一步了。”秦煜也想弄死奚樵,不過,眼下時機不對,身份也不對,要是他戴着面具,以幽靈軍首領的身份而來,一定不放過這個權閹。
看到秦煜擁美在懷,彷彿是攜美出遊,奚樵就控制不住妒火衝頂,只想把甘琳搶過來,連百變妖狐的下落都不着急查出了,厲聲喝道:“秦煜,休得猖狂,這裡不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
秦煜跟奚樵都是炙手可熱的實權派,兩人年紀相當,可是奚樵是個太監,跟秦煜搶女人,是不是有點搞笑啊?
衆人的眼神越來越古怪,看熱鬧的興致也越高,都快忘了奚魔頭是個殺人發麻傢伙,抄家滅門的事情沒少幹,而且很多罪名都是子虛烏有,或者是誇大其辭,真正原因是陛下的意願,經他的手羅織罪名。當然,也不乏有人得罪了他,被他公報私仇。
甘琳倒是心裡一動,巴不得奚樵跟秦煜糾纏,最好是被秦煜引出賭石村,讓死狐狸有機會逃走。她眼珠子轉了轉,明爲勸說,實則挑撥說:“兩位都是公務在身,不要耽擱了正事吧,都消消氣,不然你們兩位大高手打起來,還不得把這個小村子給夷平了啊!”
就一個“打”字,讓奚樵跟秦煜眼裡戰意燃燒,無形的殺機暴起,在空中碰撞。
“敢戰否?”奚樵主動邀戰。
秦煜傲然道:“戰!”
就這樣,兩人被甘琳給算計了,她還哇哇叫道:“你們要打也等回京再說,不然耽擱了公務事小,把這個村子夷平了就麻煩了。”
“出去一戰。”秦煜又說了句。
奚樵只是深深地看了甘琳一眼,很顯然是看出她那點小心思。
甘琳有些心虛,勉強鎮定的乾笑道:“奚大人勿怪,小女子一時情急,說錯了話,耽擱公務事大,不是事小。”
“甘琳,撒謊不適合你。”奚樵其實不想當着秦煜的面揭穿她,只是看她靠在秦煜懷裡的樣子宛如一幅畫卷,心裡不爽,也要讓秦煜不爽,才忍不住說:“爲了百變妖狐,把我們兩個都算計進來,你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