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介所出來,望着滿眼的高樓大廈,肖晴忽然感到一陣眩暈。都說午後兩點的太陽最毒,此刻肖晴真正感覺到了。天空沒有一片雲,沒有一絲風,陽光直直地、高高地懸掛在正中央,像要把人給曬扁了似的。
怎麼這麼熱啊?
之前每天守在書店內,突然被強烈的陽光一曬,再加上小半天的緊張和激動,肖晴忽然有中暑的感覺。她不敢再向前邁步,趕緊就勢坐在中介所門前的臺階上,以緩解莫名的眩暈。
曾經,肖晴幼稚地問過,現實是什麼?如今她終於找到答案了,現實,就是你必須承認生活的殘酷,必須接受這種殘酷,然後忍耐。
自己千萬不能倒下!女兒還在學校裡,如果自己倒下了,誰來照顧她?都說單親母親難當,豈止是難當啊——爲了孩子,連生病的權利也沒有,無論如何都得挺着……
“肖晴,肖晴!這大中午的,你怎麼坐在這裡啊?”一輛轎車在肖晴面前緩緩停了下來,趙萍搖下車窗,露出驚奇神色,“快上車。”
“大概是天兒太熱了,我有點兒頭暈。”肖晴現在感覺好多了,便緩緩站起身,向趙萍走了過去。
“魏晉回來了?你,無家可歸了?”趙萍看到中介所的牌匾,再看看肖晴肩上挎的大提包,就什麼都明白了。
聽趙萍一問,肖晴的眼睛就有些溼潤,她趕緊把目光移向車窗外,而那一處處聳立的樓房,更嚴重地刺激着她,忽然覺得自己如此渺小如此可憐,“天大地大,卻沒有一處可以藏身……”
趙萍看着肖晴的側臉,這張漂亮的臉龐,什麼時候能不再掛滿憂傷呢?“魏晉也太不仗義了,如此輕易地放棄,太讓人失望了!”
肖晴搖了搖頭,“他並沒有讓我離開了,他說給我找好了房子,可是……我不能去住了。”
“爲什麼?你是不是又犯糊塗了?既然魏晉願意和你走下去,你爲什麼不聽話?真讓我着急!”趙萍一聽是肖晴打退堂鼓,這心裡就開始生氣。“說好了要勇敢走下去,你怎麼忘記了?”
肖晴嘆了口氣,“鄧巧貞,自殺了。”
趙萍這一驚非同小可,“什麼?她——竟然真的玩自殺?不會吧?”
“你說,我怎麼能眼睜睜看着她去死呢?如果我再不離開,還是人嗎?”肖晴想起病房裡,魏晉母子相互折磨的樣子,心裡就難過,“如果愛成了包袱,不能讓魏晉替我背,我沒這個資格!”
趙萍不再說話,原以爲那個鄧巧貞只是嚇唬人,沒想到她還玩真格的了,看來肖晴要想進魏家的門,還真是個問題。
“可是你這麼悄悄離開,魏晉怎麼辦?他又沒有說放棄,
你應該再等等,也許他會想到什麼解決的辦法。”趙萍還是不甘心。
肖晴搖了搖頭,她感覺太累了:“再等就真的出人命了,現在魏晉的心思都在他媽媽那邊,所以我離開,纔是最好的時候,不會被發現。”
“鄧巧貞不是沒生命危險嗎?也許她只是苦肉計,你不能輕易中了她的圈套。你就先開你的書店,等魏晉處理完家裡的事,自然會去找你,到時候你們再好好談談,也許事情會有轉機。”趙萍還是不同意肖晴輕易地離開。
肖晴苦笑了一下,“書店不是我的了,從此後我輕鬆了,一無所有。”
趙萍有點兒不明白,“書店,難道兌出去了?”
肖晴想了想,便把剛剛和陳思儀的爭執說了一遍,“既然話說到這種地步,我也沒什麼惋惜的。那些書籍都留給她,我不想欠她的。”
沒想到肖晴這樣意氣用事,書籍都給陳思儀了,難道今後她們娘倆不活了?
“你怎麼這樣傻啊?她租給你房子時房價比較低,但那也是你情我願的,你憑什麼把書籍都給她?難道以後你和孩子喝西北風啊?”
“趙萍啊,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既然朋友做不成了,我只想兩清,這是我的原則。我今晚先在旅館將就一宿,明早帶孩子離開這座城市。”肖晴下了狠心,告訴趙萍自己的決定。
“離開了,你能去哪裡?再到一個新的環境,一切又要重新開始,可是人生地不熟的,你和孩子怎麼過?剛剛進的資料還未出手,你卻把它們全給人家了,難不成真的去乞討嗎?”趙萍皺了皺眉頭,真誠地說,“在這裡,你至少還有我這個朋友,我會幫你的。”
肖晴很感激趙萍的熱情,可是自己真的不想再呆下去了。陳思儀原來也是好朋友的,到最後不是也變成了敵人?“我拖着個孩子,還是不麻煩你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肖晴我可要批評你了。現在你不止是一個女人,還是一位母親。你有可愛的孩子,我現在問你,生她的目的是什麼呢?難道就是要讓她跟你四處流浪嗎?”趙萍很不喜歡肖晴這樣消極的態度,“既然孩子叫你一聲媽媽,你就應該做得像個樣子。不能大富大貴,至少給她們一份安定的生活啊!”
趙萍的話重重地落到肖晴的心坎上,是啊,生孩子來到世上爲了什麼呢?別的孩子童年都是無憂無慮的,可是自己的女兒,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啊?
“肖晴啊,這次你一定要聽我的。即使魏晉真的不要你了,即使陳思儀也不理你了,即使你不把我當作朋友,但是你還有女兒!爲了她,你也不能消沉逃避!”趙萍句句真理,讓肖晴心靈不斷地震撼着。
“我知
道,趙萍,爲了孩子,我會讓自己堅持下去的。”肖晴想起剛剛自己頭暈的情景,心裡又是一陣酸楚,至少在孩子成,人以前,她一定要咬緊牙關挺住。
“我知道你會的,現在的問題,不僅是活着,而是要活出質量。一定要給孩子最好的教育,這樣將來你纔不會遺憾。”
趙萍是搞教育的,在孩子的成長方面,比肖晴想得遠,“要實現這個目標,就得需要錢。肖晴,你如今在這裡已經建立了一些業務基礎,難道真的要放棄改善生活的機會嗎?”
肖晴知道趙萍的話都對,可是如果還留在這座城市,有一天魏晉找到自己怎麼辦?鄧巧貞知道後,再自殺怎麼辦?
“我怕魏晉找到我,真的不想再拖累他了,要放,就徹底放開才行……”肖晴猶豫了。
自從趙萍幫着聯絡了幾所學校後,書店的生意纔會紅紅火火,而且女兒上學的問題,趙萍也答應幫忙。若是去了其它城市,這一切,都是難題。再怎麼難,也不能耽誤孩子入小學的。
知道肖晴被說服了,趙萍又給她講道理:“肖晴你要明白一件事,如果魏晉真的愛你,那麼你走到哪裡,他都會去找的;可是如果他爲了母親,放下了這段感情,即使你出現在他的面前,他也會無動於衷。所以,你根本不用刻意避開他。”
肖晴抿了抿乾澀的嘴脣,嗯,也有道理:“真的……趙萍,我真的不用離開嗎?”
趙萍鬆了口氣,只要肖晴不離開,一切就好辦了,包括自己那個不爲人知的“小心願”,也有實現的可能。
“肖晴,你是不是想活出個樣兒,給鄧巧貞和陳思儀看看?”趙萍趁熱打鐵,一定要鼓起肖晴的鬥志。
肖晴點了點頭,如果不是因爲自己太卑微,鄧巧貞怎麼會那麼嚴重地傷害自己?如果不是因爲自己太卑微,陳思儀怎麼能做了錯事,還如此囂張?
肖晴太想活得有骨氣了,讓所有踐踏她尊嚴的人,都對她刮目相看!
“肖晴,這就對了。別人越是看不起,你越是要證明自己!她們侮辱你是爲了錢,那麼你就讓自己變成有錢人,看她們還怎麼詆譭你?”趙萍在這方面是最有經驗的,正所謂財大氣粗,她從來沒覺得自己卑微過。
“好,肖晴,現在聽我的吧。前幾天聽你說完,我已經託人聯繫店面,這兩天應該有消息了。”趙萍搖晃着肖晴的胳膊,親暱地做了個鬼臉,“走,現在就接孩子住到我家去,咱們也來個天倫之樂!”
一次又一次得到貌似真誠的情感,又一次次被傷害,肖晴真的膽怯了。而此刻望着趙萍無比真誠的笑臉,肖晴迷茫了,這份“友誼”,是否還值得信賴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