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宴席, 因爲出現的這個意外, 變得氣氛降了許多。
蕭堯這個九五之尊倒是活躍氣氛來了, 再加上蕭鬧鬧特別能說,他或許是因爲先學會說話的原因, 嘴巴總是停不下來, 而且他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好奇。
“母后,這些東西,哪些是我能吃的?”他仰着頭甕聲甕氣地詢問秦翩翩。
因爲身邊人跟他說過很多次, 他現在年紀還小, 不是所有東西都能吃的。
“讓奶孃餵你啊。”秦翩翩給他夾了兩筷子, 輕聲哄他。
“這個好好吃, 甜的, 父皇你吃吃看。”他吃了一筷子, 立刻睜大了眼睛,一臉驚奇的模樣,還招呼蕭堯吃。
他這個年紀,還沒人教導他食不言寢不語。
蕭堯非常高興, 自己夾了一塊吃掉,還跟他互動。
父子倆這旁若無人的對話,在座的人再次看到溫柔無比的皇上, 不由得感慨, 皇后娘娘可真是人生贏家啊。
連生出來的兒子都跟着沾光,從來沒見過如此有耐心的九五之尊。
在這樣春光融融的親子互動氛圍之下,殿內的氣氛一下子緩和了許多, 衆人的討論聲也變多了些。
直到這一頓飯吃完,皇上又說了幾句,衆人才一一離開。
秦智和秦夫人沒敢走,顯然是想留下來跟秦翩翩說說話。
蕭堯回了龍乾宮,他肯定是要派人打探消息的。
秦智夫妻倆被領進了賞桃閣,因爲太子殿下年歲還小,所以並沒有住在東宮裡,反而與她一起住,這裡明顯添了不少幼兒的用品。
秦翩翩只留了柳蔭倒茶伺候,其餘宮人都被攆下去了。
秦智與秦夫人對視了一眼,臉上都帶着幾分忐忑的意味。
“爹和娘有什麼話就儘管問吧,這裡沒有外人,這丫頭是信得過的。”秦翩翩主動開口道。
“今日死的那個人,會不會影響到你?我瞧着就是衝你來的。”秦夫人立刻開口詢問,臉上還是一副擔驚受怕的模樣。
沒法子,那小太監死得太蹊蹺了,而且還專挑太子兩週歲生辰宴上死,分明就是要鬧給今天參宴的人看的。
外加那人臨死前喊的幾句話,簡直要把人的心臟給嚇出來了,分明就是不懷好意。
“不會,您看皇上當時的處理決定就知道,並不會影響我什麼。我成日裡與皇上在一起,每晚不是皇上來賞桃閣,就是我去龍乾宮,哪有那個時間跟別的人混在一起。況且這賞桃閣裡裡外外都是人,我怎麼藏這個外來的小太監?這人使得手段太過下作,只要皇上相信我,就動搖不了什麼根基。”
秦翩翩輕笑了一聲,語氣十分自信地安撫她。
秦智和秦夫人都稍微鬆了一口氣,既然秦翩翩如此說,那就錯不了。
況且這與他們瞭解到的情況相符,果然皇上是獨寵皇后娘娘的,根本就容不得其他人插入,那個使用手段的人,的確是用錯了方法。
“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不過還是小心,背後的人既然使了這法子,一計不成,很可能再來第二計。皇上信你一次,下回和下下回呢?當然我這話不好聽,不過你還是要提防着。還有別被人奪去了注意力,太子那邊也要看勞了,免得被人鑽了空子……”
秦夫人絮絮叨叨地說着,她以前年輕的時候性子比較雷厲風行,等到年紀大了,倒是多出幾分囉嗦來。
但是這幾分囉嗦,又讓秦夫人整個人變得柔和了許多,讓人覺得如沐春風。
秦翩翩知道她是關心自己,一一點頭應承。
“翩翩啊,爹不好說什麼話。但是男人還是得看牢一點,不要總信他說什麼,得看實際情況。總之你小心些是對的,男人有時候耳朵根子軟,容易偏聽偏信,明明他知道身邊人沒有這麼做,但是旁人嚼舌根子久了,好幾個人這麼對他說了,他就會自我懷疑。寧願相信別人的話,也不願意相信枕邊人了。到時候只要你稍微犯了什麼小錯,他就認定你就是別人口中傳得那樣了。”
秦智也跟着說了幾句,他的面上也盡是擔心的神色。
也不怪他多慮,主要他也是男人,非常瞭解男人的劣根性,所以難免想要多說幾句。
他話音剛落,秦夫人就冷眼看了他一下,緊接着冷哼了一聲。
秦智訕訕地閉上了嘴巴,顯然這是發生在他們倆之間的真實事情了。
秦翩翩憋着笑,立刻把話題岔開了,秦夫人也不好在這裡跟秦智置氣,又叮囑了幾句,去了外殿逗着蕭鬧鬧說了幾句話,纔跟着秦智一起出宮了。
這裡是皇宮,他們不好久留,外加發生了這種事情,帝后二人肯定要湊在一起說話的,他們倆就不要佔用時間了。
二人乘着馬車從側門離開皇宮的時候,秦夫人掀開車簾子朝裡面看了一眼,看着恢弘的宮殿,以及眼前的紅牆金瓦,還有那一眼看不到頭的馬路,此刻就像是有一頭吃人的巨獸在前方等着一般,頓時覺得心慌得很。
這宮殿裡雖然華麗非常,但是就這道宮門,不知道里外死過多少人。
“這金銀屋,也真是嚇人。”秦夫人將車簾放下,低聲喟嘆了一句。
秦智輕笑了一聲,低聲道:“沒想到也有你怕的時候。”
“年紀越大越怕死了,當年景王妃出錯,我就以爲秦家要完蛋了。送了翩翩進宮,沒想到她把一盤死棋盤活了,只不過秦家仍然處於風口浪尖上,只希望她與太子殿下能長命百歲。太子殿下也能平安地坐上那個位置。”
秦夫人苦笑了一聲,秦家的男人沒什麼大出息,在這種時候倒是有了好處。
不必陷入政-黨之爭中,但是秦家女是皇后娘娘,她的孩子還是太子殿下,就不可能風平浪靜。
“有皇上在,肯定可以的。”秦智輕聲安撫了她一句。
賞桃閣內,秦翩翩送走了秦智夫婦,她臉上的神色倒是沉鬱了下來。
她非常清楚,是有人想要搞她,也正如秦夫人所說,這恐怕纔是第一招,只怕有後手。
秦翩翩立刻讓人在後宮裡清查起來,究竟是誰讓這個小太監進來的,結果查來查去,竟然是線索斷了。
小太監只是在御膳房替主子端菜的,誰都不會注意到那種,甚至他的屍體還是在水井裡發現的。
不過那個易容成他的人,究竟是誰,就無從得知了,這還得從皇上那裡探查。
傍晚時分,兩個人總算是碰頭了。
“那個人真是太監?”秦翩翩揮退了伺候的宮人之後,第一句話問得就是這個。
蕭堯搖了搖頭:“假太監,真男人。”
他這話音落下,秦翩翩的臉色就不好看了,果然是張顯能當時瞞了下來。
那個男人扮作太監的樣子,還要用那種粗獷的男人聲音大喊那些話,就是爲了讓人覺得他與皇后有私情。
但是因爲蕭堯的眼神示意,張顯能當場驗明正身,說是個太監。
哪怕在場有些人猜到是真男人,也不會出來反對皇上的話,不過這依然體現出,背後之人的心思歹毒。
如果真的成功栽贓了皇后娘娘,秦翩翩恐怕只有以死謝罪這條路了。
王妃還能給王爺戴綠帽子,但是皇后就完全不可以了。
母儀天下的正宮皇后,是絕對不能出現這種事情的,就算皇上願意忍受這種污名,文武百官也不會放過她。
“看樣子,幕後之人是真的要逼死我了,皇上可有懷疑的人?”秦翩翩冷笑一聲。
“有些眉目了,還在查。能有這麼大能量的人也沒幾個,敢在太子生辰動手的人就更少了。這後宮裡面你也要注意,很可能是裡應外合。”蕭堯衝着她挑了挑眉頭。
兩人對視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一絲鄭重,估摸着這個動手的人還有大招要發出來了,他們不得不防。
以及防完之後,他們要做出怎樣的迴應,這些都應該考慮了。
***
果然沒幾天之後,朝堂裡就不大穩妥了,最近總有朝臣在上下朝的時候湊在一起嘀嘀咕咕。
幾位御史更是每天都有人找,今日下朝,張御史行色匆匆地想要趕緊離開。
他要趕緊回去把公務處理完畢,好早些回家。
今日離家之後,夫人特地叮囑他,要親自下廚做飯給他吃。
他們家夫人樣樣精通,包括刺繡下廚,那手藝真是能跟御廚比了。
當然在張御史的心中,御廚也比不上他家夫人厲害。
如果張夫人是男子的話,無論是才學還是爲人處世,甚至做官都要比他高強。
這是張御史內心的真實想法。
不過偏偏有人不讓他輕易離開,還很沒眼色地讀直接堵住了他的去路。
“陳大人,有什麼話以後再說,我今日事情很多。”張御史邊說邊想繞開他。
結果陳大人跟着他移動,依然還是擋住他的去路,來回幾次之後,張御史長嘆了一口氣,不得不接受這個可能無法早回府的事實。
“有什麼話就說吧。”張御史低聲道。
“你聽說最近的傳言了嗎?”陳大人勾着頭看了看左右,瞧見沒人注意他們,才和張御史邊往外說,邊悄悄地詢問。
張御史皺了皺眉頭,道:“沒聽說,陳大人,我是當御史的,講究實際證據,不管這些道聽途說的話。”
他說完之後就快走了幾步,想要儘快甩掉他,沒想到陳大人一個勁兒地拉住了他。
“別走啊,我跟你說正事兒呢。”陳大人立刻快走了幾步,再次追上他,並且拉住了他的衣袖。
“是關於皇后娘娘的。”他原本還想賣關子,但是眼瞧着張御史沒有好臉色,立刻輕咳了一聲道:“聽說皇后娘娘跟其他男人背後勾搭,什麼晚郎的,那個晚郎在太子殿下生辰那天,想要刺殺皇上,結果沒成功服毒自盡了。死之前還說不能帶皇后娘娘脫離苦海,還要讓她被皇上糟蹋。”
陳大人這話越說聲音越小,這麼大逆不道的話,他哪怕就是傳一下,心裡也慌得很。
畢竟這事關皇家威嚴,而且這話還傳得有鼻子有眼的。
“我說了,道聽途說的話做不得數的。你總不能要我以這個爲藉口,去參皇后娘娘一本吧。那皇上肯定要當場把我給砍了,這是污衊的大罪,皇后娘娘的名譽又豈是你我能去隨意胡說的。我們張家要跟着掉腦袋的,賠不起。”
張御史聽完之後,眼皮都沒擡,只是滿臉冷漠地看着他。
實際上外頭傳的流言,他都知道,只是不想理會。
這種話一聽就是假的,曾經在秋獵的時候,無數次不小心看到帝后旁若無人的秀恩愛,傻子也能看出來他們倆情深義重。
感情這種事情是騙不了人的。
“不是,那你也可以提一提啊。在朝堂上提起來,你參京兆尹一本,他沒把京都管理好,纔有這個流言傳出來。到時候探討這個流言,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否則沒人提,皇上就當沒有這個事兒,那怎麼能行啊,影響十分惡劣啊。”
陳大人不肯放棄,還繼續殷勤地給他出主意。
張御史一臉看智障的表情瞧他,揚高了幾分音量道:“你是不是腦子壞了?這出的什麼餿主意,還參一本京兆尹,那不是結仇嘛。以後京都多處發大火,京兆尹帶人只管去別處滅火,就放着我家不管。等家財燒得差不多了再來裝模作樣,還跟我說來晚了,我能怎麼辦?你來給我家救火啊?你來維護京都的安危啊?”
張御史懟了他,轉身就走。
“哎,你這什麼人啊,哪有這麼詛咒自己的呀!當天參宴的人可都說了——”
陳大人冷哼了一聲,簡直覺得張御史莫名其妙。
“他們說什麼了?說了都看見那男人說那些話了?”張御史本來要走了,聽到這話又猛地回頭。
陳大人輕咳了一聲,尷尬地搖搖頭:“那倒沒有,說是個太監要刺殺皇上。其他的問不出了。”
“那就是了,您歇了吧。趁早別淌這趟渾水,上頭打架,情況不明就往上衝,這烏紗帽還要不要了?同僚一場,我勸你幾句,能聽就聽,不能聽也別再扯上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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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張御史說完,是當真頭也不回地走了,徒留陳大人獨自在原地罵罵咧咧的,卻又毫無辦法。
沒法子,張御史就是這樣一個臭脾氣的人,根本就招架不住。
外面盛傳的流言,自然已經傳到了皇上的耳朵裡,蕭堯氣得當場扔掉了手中的毛筆。
“欺人太甚,把京兆尹給朕叫過來,他管的是什麼東西!”
九五之尊發火,京兆尹連滾帶爬地就過來了,他進門之前得了張成的提點,知道皇上是爲何事發怒,當場跪下來求饒。
“皇上恕罪,流言一事,微臣已經在整治。但是百姓們尚可閉嘴,那些不怕死的地痞無賴,以及高官家丁,微臣就有些拿捏不準,還請您明示。”
“明示什麼,既然是地痞無賴,那肯定犯事兒了。抓進牢裡關上兩天不給飯吃,再說那些家丁,有胡言亂語的,你儘管讓手下的人敲他們家的門,第一次把他們家的管家叫出來,問問他們家是不是要謀反?第二次把他們家的主人叫出來,再問一遍。第三次直接把他們全家抓了,送到龍乾宮來,朕倒要瞧瞧究竟是那頭死豬不怕開水燙,給他三次機會還不閉嘴,那就真的當頭死豬好了。”
九五之尊暴怒,這嘴上的話語着實不留情面。
京兆尹聽得心裡發顫,連連點頭應承下來。
想當初他跟着皇上去秋獵,也參加了太子的抓週宴,這兩次都有幸目睹了皇上溫柔耐心的一面,再次被皇上這樣毫不留情面地懟,一時之間還有些心理失衡。
皇上但凡把對皇后娘娘萬分之一的溫柔,分一點給他們這些朝臣,那他做夢都能笑醒了。
京兆尹回去之後,立刻大力整頓,那些地痞流氓明顯是有人給錢瞎糊弄的,關了兩次之後,就當真不敢了。
至於那些嘴碎的家丁,只提點一次,說過這話的家丁第二日就去了閻王殿。
天子腳下,被京兆尹的人上門質問,你們家是不是要造反?
這句話等同於晴天霹靂,一般都會請他們明示,這種連累家主的家丁,自然是不會留下的,一個不留。
當京都整頓得有起色之後,流言再起,不過這次卻是傳景王出街,有人看到他和一個貌美男子在一起了,不是上回的柳生,估計是個新寵。
這次京兆尹特地去試探了皇上的口風,畢竟在這種時候傳出如此流言,着實詭異。
要說裡面沒有皇上的手腳,他都不太相信。
結果皇上只回了一句:“他不關朕的事兒,蕭家祖宗從開國以來,就沒有制止斷袖之癖,同樣都是深情厚誼,朕纔沒那閒心思去棒打鴛鴦。他愛跟誰就跟誰。”
京兆尹完全懂了皇上的意思,他只管碎嘴皇后的,說景王的可不在他管控的範圍。
畢竟他是大燁朝的京兆尹,大燁朝的皇帝是蕭堯,而不是景王。
最後就導致全京都的流言換了個人,說景王又換了個長相俊俏的青年,也很有意思啊。
甚至因爲京兆尹不聞不問的狀態下,茶館裡說書的已經根據景王的故事改變成了段子,每日在茶館說。
名字就叫《王爺和他不得不說的十八個男寵們》,這比姬妾們還帶感,而且喜歡聽這些故事的,多是一些女子。
樓上的雅間日日爆滿,打賞更多,一看都是有錢家的主兒。
甚至還有那性子開放的,要說書的先生多說一說王爺與男寵們的房事,整個把高雅的茶館,弄成了男風館。
最後說書的先生差點撐不住,他一直男哪裡研究那麼多,要不是被掌櫃的逼着,他肯定要辭掉不幹了。
這些樓上的女子們,就因爲躲在雅間裡不見蹤跡,就如此放浪形骸,真是不成體統。
景王在王府裡氣得跳腳,立刻派王府侍衛隊,去捉拿那些先生交給京兆尹,說是他們胡說八道,有辱皇室名節。
京兆尹早就知道皇上的態度,但是景王爺親自帶人抓過來,他又不能不管,於是例行公事地詢問。
“你們說的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是在影射誰嗎?”
一羣說書先生紛紛搖頭,原本都是說武俠故事,仗劍走天涯的,結果忽然發現了新大陸,這羣人腰包都變得鼓了起來。
“大人,小民不敢啊,就是爲了餬口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