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雲奇初戰即勝,而且勝得如此乾淨利落,不免得意忘形。他仰頭大笑,口中竟沒遮攔:“哈……,我道是何等厲害角色,原來卻是如此膿包。殷師叔,這樣的貨色,可不要再讓他下場,以免丟了你老人家的臉面。啊?他奶……”第二個“奶”字還未出口,覺得有些不好聽,隨即住口不說,只是狂笑。
曹雲奇這幾句話實是犯了大忌。俗語說:“別做過頭事,不說過頭話。”廳中衆人聽了,個個皺眉,心裡都甚爲反感。
劉玉良更是氣得臉色青白,胸口起伏不定,但又無話可說,畢竟自己輸在人家手裡,氣惱得幾欲嘔血。
殷吉不怒反笑,穩步走到曹雲奇跟前,將長袍前後襟撩起,在腰帶上左右掖緊,雙手一拍,說道:“曹世兄武功超羣,讓老夫領教領教高招。”
曹雲奇見殷吉空手,顯是沒將自己放在眼內,心裡氣惱:“老糟頭子,有何本事,竟要和我空手過招?未免忒也託大啦。”現在他狂傲得有些昏了頭,心裡想的,嘴裡便冒了出來:“空手和我過招,旁人豈不笑我欺負老頭兒?”
一句話倒提醒了殷吉:“對呀,這小子武功不弱,勝他也非一刻,後頭還有一個勁敵在以逸待勞,現在可不是鬥氣逞能的時候。”哈哈一笑,說道:“曹世兄乃一派掌門,老夫怎敢輕視?”轉身走到劉玉良跟前,接過他長劍,二次轉回,對曹雲奇道:“賜招吧。”
曹雲奇話一出口,立即後悔,暗罵自己糊塗。他性情雖然暴躁,可並非愚人,清楚殷吉的武功絕不會在自己之下,前些日子他們追蹤陶百歲父子,暗裡曾跟殷、阮兩人較過輕功,終究還是敗人一籌。現在一時狂妄,說話口不擇言,但事以至此,也無法收回。又想自己年輕力勝,於本門武功修爲也算精深,憑着勇猛精神,贏他也不是難事。當下收起輕敵之心,暗想先下手爲強,一招“傍花拂柳”,劍走偏鋒,斜刺殷吉左肋。
殷吉在這天龍劍法上浸淫了數十年,這一招“傍花拂柳”如何不識?見他如此進招,已明其意,心裡也不敢託大,右手斜持長劍,向左前方直推過去。
曹雲奇不待雙劍相碰,倏的撤回,手腕一抖,挽個劍花,點刺殷吉前胸“神藏”、“庫房”、“華蓋”三處大穴。他這一劍去勢迅猛,正是天龍劍法中厲害殺着之一“惡龍搖頭”。
殷吉暗驚:“想不到這小子人雖魯莽,於這劍上的造詣確實不淺,竟然已達到一劍分刺三穴啦,我真得小心纔是。”腳步錯動,右臂上擡,長劍一順,由下往上平着劍刃一蕩,一招“橫架金樑”,鐺的一下,將曹雲奇的青鋼劍崩開。
原來這招“惡龍搖頭”練至登峰造極處,最快可以連刺八劍,分襲八處穴道,令人難以躲過,是天龍劍法十大殺着之一,威力奇大,所以也頗爲難練。自田氏侍衛傳下這套劍法以來,除他本人練成一劍分刺八穴之外,沒有第二人練成。殷吉聰慧至極,悟性也高,才練到一劍分刺四穴。曹雲奇功力和他相比,晚了二十餘年,卻已經練到能一劍分刺三穴,這種奇速怎不令殷吉心驚?
曹雲奇擺動青鋼劍,施展開天龍劍法,“白虹貫日”、“蛟龍出海”、“流星追月”,一招招遞將過去。左手使出天龍掌法,拍、按、點、戳,乘隙進擊。眼見劍光霍霍,耳聽掌風呼呼,如狂風疾雨將殷吉裹住。
曹雲奇綽號“騰龍劍”,不只是贊他武功高強,劍法精純,更主要的是形容他人賽蛟龍,出招迅猛快捷。今天爭奪掌門之位,他全力施爲,狠打猛攻,心想殷吉年老氣力衰邁,一個招架不住,自己便有機會贏他。
阮士中一直都在觀注這兩人相鬥。見曹雲奇猛打硬拼,不留絲毫餘力,不由暗暗搖頭,心道:“這般打法,時候一長,你氣力不繼,必敗無疑。”轉念又一想:“即使不是這樣,憑他的武功,也是勝不了殷吉的,勝敗只是遲早的問題。”當下全神注視殷吉,研究他如何進、退、趨、避,如何使劍,以便從中找尋破綻。
其實,殷吉若與曹雲奇真打實鬥,最少也得在百八十招左右,方能有機會勝他,那樣不免耗費殷吉許多氣力。“後頭還有一個勁敵在時刻準備與我決鬥,我必須保存精力。”這一點,殷吉在動手前,早就思慮清楚了。因此,他現在採用的作戰方法是“避其銳、擊其虛”,使出“封”字訣,一柄長劍護住周身,調息理氣,就如平時自家練劍,不費絲毫氣力,單等對手精疲力竭之時,瞧準破綻,猛下殺着,勝他易如反掌。這一點豈是胸無智計、頭腦簡單的曹雲奇所能想到?他見殷吉只守不攻,心中還以爲這老兒武功不過爾爾,什麼“威震天南”?簡直胡吹大氣!哪知一套九九八十一路天龍劍法即將使完,竟然攻不進他身週三尺之內,不禁有些心焦氣浮,額頭見汗。
又過幾招,曹雲奇只覺心跳加劇,氣息越發粗重,手上的青鋼劍似是突然增添了份量,揮動有些消滯不便。人急生智,腦中突然靈光閃過:“我爲何不用暗器?對,他奶奶地,就這麼辦!”左掌虛晃,收回時手心裡已暗釦了三枚毒龍錐,他右手長劍直刺不中,擰身反腕平削,領開殷吉眼神,一個倒錯七星步,左手一揮,嗤嗤嗤,三枚毒龍錐同時出手,分上、中、下三路,擊打殷吉的面門、前胸以及小腹。
這毒龍錐乃是天龍門世代相傳的絕技,發出時既準且快,而且錐上所喂的毒藥藥性猛烈異常,中者一個時辰內若不能解毒,那是必死無疑!江湖中人聞其名而喪膽,稱之爲“追命毒龍錐”。曹雲奇突然發難,事先半點徵兆也無,兩人相距又近,殷吉要想躲過,真是談何容易?
殷吉在江南博得這個“威震天南”的名號,可非浪得虛名,除了武功獨霸一方之外,在智計與經驗上也是十分老到,雖然曹雲奇發這三枚毒龍錐手法隱秘,但又怎能輕易爲其所傷?他揮動寶劍,啪啪兩下,砸飛上面兩枚,左手一兜一抄,輕輕易易地將打向小腹的那枚毒龍錐接住,喝一聲:“還你!”一翻腕,毒龍錐反打向曹雲奇。
殷吉接錐時手法巧妙,而且用衣袖將手覆住,因此錐上雖然有毒,卻不能傷他。
曹雲奇暗器出手,心中不由暗喜:“這事成啦。”他以爲這三枚毒龍錐只要有一枚中了,便算是贏了他。哪料想殷吉的武功如此厲害?不只是破了他的暗器,竟然反打回來。他心中慌亂,躲閃已是不及,只好用劍本能的在身前一搪。鐺的一聲,那枚毒龍錐正打在他的劍尖上。
殷吉這一擲手勁好大,不但將曹雲奇的青鋼劍劍尖打斷,而且餘勁順着劍身傳至劍柄而達手掌,在一股大力撞擊之下,長劍劇震,竟然把持不住,噹啷一聲,掉落地上。曹雲奇心中一呆,立驚當場。
這就是不是破綻中的破綻,高手過招,勝負只爭這一息!此刻殷吉若乘隙進擊,有多少個曹雲奇都死在他的劍下了。好在殷吉不想傷他,退後一步,淡淡的說道:“承讓。”顯是言外之意:“你已經敗啦。”
曹雲奇一怔,還想開口說些什麼,卻聽得阿克蘇唱喏道:“第三場殷吉勝。”此話一出,曹雲奇臉皮再厚,也說不出重新再比的話來了,只好拾起長劍,悻悻退歸原位。
賽尚鄂哈哈大笑,說道:“殷大俠好身手,叫老賽開眼啦。”
殷吉道:“雕蟲小技,不足大人稱道。北宗阮師兄暗器功夫獨步武林,那才叫絕呢。”笑呵呵地衝着阮士中道:“阮師兄何不下場賜教,讓兩位大人見賞你的絕技?請。”擺明了是挑戰之意。
阮士中如何不懂?心裡道:“賊肥豬,你不叫陣,我也該出手啦。”說道:“好!就請各位指點一二。”左掌一按桌面,身子躍起,半空中探右手抓住釘在棚板上的那柄長劍劍柄,拔將出來,衣襟掠風、劍出挾電,如大鳥般撲向殷吉。
殷吉也是一縱而起,半空中雙劍相擊,兩人同時落下地來。
這番爭鬥與前相比,大有不同。殷、阮二人都熟知對方武功路數,每一招每一式的變化奧妙均瞭然於胸,一個疏忽,都會給對方以可乘之機。若讓對方搶佔一招半式的先機,自己必處於敗北之地,想要扭轉局勢那是萬般困難。因此兩人千分小心、萬般謹慎,拉開距離,繞圈兒走動,俟機各出一招兩式,一觸即分,倒沒有其他比武的人那般呼喝吶喊、刀劍鏗鏘!武功差的,以及外行人看來,興味索然,實是沒甚瞧頭;而在行家如阿克蘇、賽尚鄂、陶百歲等一些高手眼裡,卻深知其中蘊含着無限殺機,甚是兇險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