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人大聲喝道:“來的容易去時難!”腳步錯動,迎頭將其截住。
那人一聲狂吼:“擋我者死!”舉刀斜劈。
蒙面人身子一側,避過刀鋒,右手一伸,竟然空手來奪寶刀。
那人撤刀回砍,快如電光石火。
他快蒙面人更快,右手一繞,穿過那人持刀的右手肘底,手掌一託,左手趁勢欺進,一把抓住他的右腕,一扭一帶,挾手奪過寶刀。
曹雲奇斜刺裡衝上,伸左指來點那人穴道。
蒙面人叫道:“小心暗器!”一膀將曹雲奇撞在一旁,同時左手倒持寶刀刀柄,右手五指搭在刀尖背上,平着豎起刀身在臉前一擋。
說時遲,那時快,但聽“砰!”的一聲大響,火光閃處,硝煙瀰漫中有無數米粒般大的鋼彈打在刀面上,噹噹啷啷亂響,四下裡濺開。就近的人被崩濺亂飛的鐵砂等物打在臉上、手上,只覺火辣辣地甚是灼痛,那煙霧吸入鼻中也是刺鼻難聞。瞧這暗器威力,曹雲奇若不被蒙面人撞開,頭臉怕早給打成蜂窩了。
曹雲奇心頭突突亂跳,呆愣了好半晌兒,纔回過神兒來,心想若不是蒙面人那一撞,恐怕自己現在已成爲地獄之鬼,心裡對他好生感激。
自那人闖進大廳,和每一個人對掌、過招,搶奪令牌、寶刀,以及蒙面人現身、截擊、奪刀、救下曹雲奇,都是傾刻間事。
賽尚鄂、阿克蘇、陶百歲等衆人懼其暗器厲害,哪兒還敢近前?遠遠將那人圍住,各自留神戒備,以防他突施暗器,都知“那玩兒意兒”古怪而且太是厲害。
蒙面人道:“你還不束手就縛嗎?”
那人哈哈大笑,聲音洪亮之極。
衆人瞧他年紀不過四十,個頭挺拔俊秀,長辮盤結在頭頂,白麪短鬚,雙目精光四射,太陽穴墳起,顯然內功深厚。他這一聲笑,賽、阿等一些武功好手只覺心中一凜,其他天龍門弟子,以及莊中僕婦都是兩耳轟鳴,胸中氣血翻騰,甚是難受。
蒙面人眉頭一皺,問道:“你笑什麼?”
那人道:“我一笑你們不自量力,我若想走,你們也未必留得下;二笑你們死期已近,卻不知曉。”
陶百歲、曹雲奇同時罵道:“放屁!”“他奶奶的熊!”“老子一掌斃了你!”話音剛落,只聽咕咚、咕咚兩下連響,有人摔倒在地。
衆人心中疑懼,思緒本就不定,被這突發事件又都嚇了一跳。看時,卻是殷吉、阮士中二人仰面躺在地上,兩人面色青白,雙目緊閉,已然暈去。
劉玉良慌忙奔至殷吉身旁,將他上半身抱起,連叫:“師父醒來!師父醒來!”搖晃不止。
曹雲奇、周雲陽二人也來到阮士中跟前,又是呼喊、又是掐捏人中。
忙了半天,殷、阮兩人仍是不醒。
正忙亂之際,大內侍衛總管賽尚鄂“啊呦!”一聲大叫,仰面便倒。幸虧旁邊的阿克蘇眼快手疾,一把將他扶住,才令其沒有摔在地上。
阿克蘇、陶百歲等人心中納罕不解:要說殷、阮兩人因剛纔拼鬥時內力耗損過度,內息一時不暢,閉過氣去,情理可通。但賽尚鄂內功極其深厚,而且並未受傷,何以也暈了過去?瞧他臉色青白、雙目也是緊閉,情狀和殷、阮兩人極爲相似。想起適才那人所說“你們死期已近,還不知曉”這句話,都猜疑是被那人下了毒。“此人出此辣手,定爲這批巨寶而來!讓我們在不知不覺中都着了道兒,看來今日凶多吉少。”每個人心中都是慄六不安,惶恐害怕多於奇怪。
此時那人若想全身退出田家莊,真是沒誰能夠攔得住。但他似乎沒有逃走的意思。
蒙面人道:“瞧你也是個人物,卻也行此下三濫勾當。不是英雄所爲。”
那人有些詫異,道:“什麼‘不是英雄所爲’?什麼‘下三濫勾當’?啊,你們是認爲我使毒或者用些見不得人的手段。嘿嘿!自我‘神抓鬼難逃’王君臨行走江湖以來,真還沒誰如此說我,因爲本人從來不使什麼毒啊、藥啊什麼的。你竟然小覷於我!你是什麼人?也敢來趟此混水?”
衆人腦中閃電般搜想,卻從未聽說江湖中何時有這號人物。“聽此人話口,這位極其自負。又都猜想:這個蒙面人又是誰呢?”
蒙面人哈哈大笑,聲音聽起來蒼朗清脆,對廳中衆人道:“我和你們都是老朋友。”伸手摘下面巾。
廳中衆人一見此人相貌,凡是認得的都是大驚失色、魂飛天外!
這蒙面人不是旁者,正是天龍門北宗已故前任掌門田歸農!
一個多月前,田歸農意欲退隱江湖,請了好些武林中的朋友前來祝賀觀禮。不料,就在他要金盆洗手的頭一天晚上,他卻離奇死亡。這廳裡百十來號人,倒有九成九都是親眼所見,親手料理過其後事。有誰能想到,隔了這些時日,此時此刻,此人此處突然出現,活生生、硬朗朗站在衆人面前,不是鬼魂又是什麼?每個人只覺後脊樑骨冷氣上躥,頭髮炸起,心頭咚咚咚亂跳。有幾個膽小的丫鬟婆子、僕從門徒當即被嚇得暈將過去。其餘衆人各個驚駭萬分,張大嘴巴、瞪圓眼珠,雙腿顫抖、呆立不動。
阿克蘇並不識得田歸農,見廳中衆人對他的神情如見鬼魅,心裡好生不解。
“鐵鞭王”陶百歲乾的是刀頭上舔血的營生,水裡、火裡打滾那是家常便飯,膽子練就得最大。他左掌護胸,右手提着鐵鞭,屏氣凝神、躡足潛蹤,圍着田歸農身週三尺方圓繞了仨圈兒。
田歸農給逗樂了,說道:“老親家,你不認識我了嗎?”
陶百歲自言自語道:“也有影子啊。”
原來民間有種傳說,人若死後,其鬼魂出現時是沒有影子的,而且全身冰冷。
陶百歲大着膽子,跨前一步,伸手摸了摸田歸農的手和臉,只覺觸手生溫,凝神注視他的面龐,劍眉斜飛入鬢,鳳目閃爍有光,鼻直、口方,三綹墨髯,人還是那麼瀟灑、風度依然,所不同的是鬢邊、額頭增添了幾絲銀髮。
陶百歲大聲問道:“你到底是人還是鬼?”
田歸農笑呵呵地反問道:“老親家,你說呢?”
陶百歲道:“我、我怎知道。”
曹雲奇聽田歸農稱呼陶百歲一口一個“老親家”,心中很不是滋味,站在兩人中間,眼睛一橫陶百歲,說道:“我師父好好的,你胡說什麼!”轉頭對田歸農道:“師父,剛纔是您老人家救了我。原來您沒有死啊?”
田歸農呵呵一笑,說道:“傻小子,師父怎能輕易便死。青兒,你過來。”
田青文藏在人堆中,說道:“可那天、那天,爹爹明明是……?”聲音發抖,“死啦”二字便含在口中說不出來。
田歸農環顧廳中,見每一個人望着自己的眼神之中,都露出極恐懼的神色,知道自己突然出現,將他們驚嚇着啦。微微一笑,儘量將聲調放得柔和一些,說道:“當時之事,其中曲折甚多,說來話長,等會兒再和你們詳說。”吩咐北宗弟子將賽尚鄂、阮士中、殷吉三人扶擡椅上。這三人此刻還沒醒來。各自檢視,發覺每個人氣息均勻,手掌胳臂卻是冰冷,說明經脈不通、氣血流轉不暢所致,當下伸指點按“商陽”、“曲池”、“朊上”等屬於“手陽明大腸經”的腧穴,助其推宮過血、活氣化淤。
過不多久,只聽賽尚鄂“哎唷”一聲,睜開眼來。殷、阮二人卻只哼了幾聲,並不見醒轉。
劉玉良關切師父安危,問田歸農道:“田師伯,我師父他……沒事吧?”
田歸農道:“我也不知。”
劉玉良聲帶哭音,說道:“求師伯救他老人家性命。”
田歸農唉了一聲,搖搖頭,竟不說話。稍停,問賽尚鄂道:“大人,您現在感覺如何?是受了內傷嗎?”
此時賽尚鄂面色漸已好轉,對田歸農一拱手,說道:“多謝閣下相救,賽某感激不盡。請問閣下大名尊姓?”
田歸農抱拳還禮,謙遜道:“大人言重了,草民不敢當。江湖草莽、名微勢小,在下姓田,雙名歸農。敢問大人,當今萬歲御前共有一十八名帶刀侍衛,其領頭總管,恕個罪說,名喚賽尚鄂,人稱‘震九州’,乃是我大清朝第一勇士。大人可識得否?”
阿克蘇用手一指賽尚鄂,說道:“這位就是‘震九州’賽大總管賽大人。”
田歸農面露詫異神情,繼而現出佩服之色,單膝跪伏在地,說道:“哎呀,原來您就是‘震九州’賽大總管,您的威名遠播四方,今日得見,幸何如之?”對阿克蘇道:“請問這位大人是……?”
田歸農剛纔那幾句話,拍得賽尚鄂心中舒坦之極,對他印象極好。正所謂“千穿萬穿,唯有馬屁不穿。”看來世間之人多喜好話者居多。賽尚鄂接口道:“他是萬歲欽命護寶欽差大臣、四品大員、京畿驍騎營督統阿克蘇大人。”
這驍騎營的職責,乃是護衛紫禁城的御林軍,全是八旗子弟中挑選出來的勇士,各個年輕力壯、飆勇擅戰,擔當統帥的也必是皇帝的心腹滿人。清室王朝疑慮漢人反清復明,怎能用虎爲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