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上起來就這麼亂糟糟的，讓我本來就因熬夜而呆滯的大腦就快當機了。何歆消失了？還是我從頭到尾地被人耍了？也許那個女醫生根本就不是什麼醫務部的主任，也不叫何歆，連名牌也是僞造的。她甚至都不一定是五院的醫生！但是“何歆”確實知道蔣琪的情況，而且昨天那一趟行程中的門衛口中所說的，過往病人、醫護所尊敬的，包括最後安排見面並最終解救我的人，確實是何歆！如果說這一切都僅僅是爲了編排一個叫“何歆”的人帶我走了這麼一遭，那這一整套班子也太下本錢了！這說不通。既然電話中說不清，我只有再次前往實地，我倒要見見這個“秦露”是不是“何歆”！一邊吃賓館的早餐，一邊盤算着今天的行程，突然電話鈴聲響起，我看着來電號碼，不禁皺了皺眉。“喂，領導。”“伍思陽，你在松江市呢吧。有這麼個事，你順便辦了吧·····“我按下免提鍵，將手機放在桌子上，繼續吃早餐，偶爾拽過紙筆記下一些信息。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我就知道主編不會讓我輕輕鬆鬆地出趟差，一定會讓我“順帶”地完成一些工作。他在那邊說了十多分鐘，我大概清楚了，松江市本地有一個發展勢頭迅猛的工業產業園區， 培育了一批以農產品加工爲主的私企，併成功地招商引資，是省裡乃至東北部的典型。我這次的新任務就是去其中的一家名爲“滕氏”的集團，作一篇宣傳稿，緣由大概是它的老闆滕磊不僅是本年度當地的納稅大戶，最近又剛剛捐錢建了一所希望小學。我哼哈地答應了幾句，實際上我本身不是跑這條線的，社裡有專人做這方面的工作，只不過我湊巧此時人在松江市罷了。蔣琪的事令我心亂如麻，本來無心工作，不過想想一時也並無頭緒，就先完成這次採訪吧。我按着剛剛記在紙上的電話號碼撥了過去，是滕磊的助理接的（這位助理後來得知爲滕磊的內侄——滕曉海）。他們八成之前和我們社溝通過，這位助理在我說明身份後，顯得極爲熱情，立刻給我安排今天和董事長見面的時間，並反覆聲稱要派車來接我。我欣然接受，告知了對方我的位置後就掛斷了。事情往往就是這麼巧合，苦思冥想有時不如換個方向走走，後來想想，也許沒有這個社裡臨時安排給我的任務，我對於整件事情有了較爲清醒的認識起碼還要遲好些時間。 滕助理親自來賓館接的我，讓我有點不好意思。一路上，這位與我年紀相仿的青年滔滔不絕地向我介紹滕氏的輝煌。其實滕氏的發展也確實值得書寫，現在的它的產業鏈條基本完備，投資項目也愈加豐富，誰也想不到最初是靠小小的麝鼠積累起來的財富。麝鼠這種小動物我略有耳聞，它最有價值之處大概就是能夠產出一種麝香，可以入藥。滕助理越說越興奮，可能意識到自己有點失態，趕忙收斂了一下，說道：“伍老師，董事長安排，一會先讓我帶你到園區內的幾個加工廠裡轉轉。中午你們再一起坐坐。有什麼需要就儘管跟我說。”其實，做一篇中規中矩的宣傳稿，不需要這麼複雜，對方只需要多給我提供一些集團和老闆個人的資料就可以了。不過對方這麼熱情，我自然也不能失禮。之後的幾個小時，我就跟着滕助理參觀了滕氏在園區內的幾個廠子，他不厭其煩地給我介紹這些皮革、纖維加工生產流水線的先進。我拿着相機偶爾取兩張照片，不時拿着筆在本子上裝模作樣地記些內容。其實我真正有點感興趣的是他們得以起家的麝鼠養殖基地。於是，滕助理又領着我驅車前往地處郊區的現代化養殖。麝鼠其實大部分都是國外引進品種，生命力強，麝香、皮毛都有較高的商業價值。他一邊給我介紹，一邊指揮工人給我演示取香的過程。“這麼大的養殖規模，怎麼保證各工序的協調？”“伍老師，這邊請。”說着，他領着我走上二樓，進入一個佈滿顯示屏的房間。“這是我們的控制室，我們將工廠分爲四個部分·······由各個區的監視器密切注視着處於各個階段的麝鼠的生存狀況，雖然說這些小東西生命力和適應性很強，但是更加舒適的環境和照顧有利於它們更多地分泌麝香······”我看着四周密密麻麻的顯示器，畫面從四個角落監視着各個區，有的是幼小麝鼠的餵養區，有的是成年麝鼠的活動區，有的是發情期麝鼠的交配區。總之，這個廠子的現代化程度超乎我的想象，令我忍不住讚歎了幾句。滕助理顯然非常受用，繼續給我講解。然而，一陣觸電般的感覺突然令我呆住了！滕助理的講解的聲音彷彿都消失了。我的視線停留在了這些顯示屏上，思緒一陣混亂！等等，我好像想到了什麼。 這些天一直讓我覺得很不自然又難以名狀的感覺一下子都集中涌入了大腦，在各種繁瑣的細節信息碰撞到一起終於大爆炸時，我——想明白了！是的，我想明白了。我和蔣琪在五院的見面情景一直有一點讓我覺得很不自然，那就是爲什麼一定要在一個非常正式的會面室呢？爲什麼非得需要“何歆”所自稱的“安排”一下呢？要知道，精神病院不是監獄，蔣琪不需要如同被探監一樣在會面室見我！如果說院方害怕她突然發病，也完全可以在有陪護的情況下讓我們見面。這種不自然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我之前也曾屢次見到的，會面室四處牆角都有攝像頭，我和蔣琪的一舉 一動都在“他們”的監視下！如同這些麝鼠一樣被他們當成試驗品一樣看着。也許他們覺得在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情況下，蔣琪會暴露出他們想要知道的秘密。如此看來，我的出現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何歆從一開始的阻撓到最後的配合，也許是臨時轉變的計劃！那麼，接下來的問題就顯而易見了。首先，“他們”是誰？目的是什麼？研究蔣琪的“紅瞳”？這個問題恐怕暫時很難回答。不過，另一件事就很明確了，我敢斷言——蔣琪根本就沒有妄想症！她根本就沒發瘋，當天我判斷她確實有精神病的一個依據是她無緣無故對我的襲擊。現在想想，如果換個思路反過來想呢？蔣琪一開始就知道會見室中四個牆角處有監視器，她突然撲到我身上，用貼着鼻尖的距離向我展示紅瞳，顯然就是希望藉此告知我——她的雙眼發生了某種未知的變化，而除了她本人則受到了監視甚至軟禁！所以她只能用類似這樣瘋癲的舉動來裝出精神有疾病的樣子，以混淆視聽。再聯想她反覆對我說的“帶我走！”這還不夠明顯嗎？我怎麼知道此時才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呢？簡直蠢笨得可以。當天後續的活動我基本上都是在恍惚中度過的，之後和滕磊吃了頓價值不菲的午餐，他和作陪的滕助理說了什麼我都記不清了，只知道最後滕助理給了我張名片，告訴我有什麼事可以繼續找他，就派車送我回賓館了。而這一路，我的腦中不斷盤算的是，下一步，該怎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