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文!”
取代槍聲的, 是一聲中氣十足的女性聲音,透出強烈的恐慌。
霍碧若驚嚇之際,連忙像猛獸捕獵似地撲倒君文乙軒, 幾乎用自己的身體壓向對方, 兩人一同滾倒在地。
好在她反應快, 否則在她猶豫的一剎那之間, 君文乙軒可能就開槍一命嗚呼了, 而且最危險的是,他把槍塞進自己的嘴巴里,霍碧若只要一有閃失, 觸動扳機,子彈毫無疑問會在君文乙軒的口腔裡爆開。
如此決絕的方式, 碧若撲倒君文乙軒後, 連忙把槍搶過來。
“你太沒出息了!”她從來沒像今天這樣氣憤地罵君文乙軒。
臥倒的時候稍稍撞了下腦袋, 小小的衝撞感讓君文乙軒一時間有些反應遲鈍,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後, 他半支撐起身子,仰望向霍碧若,眼神中竟透露出一絲厭惡。
他自暴自棄地往後一靠,攤坐在牆角像一盤散沙:“碧若,你別管我了。”
窩囊地別過頭, 凌亂的長髮遮住臉頰, 臉上死氣沉沉。現在, 別說他身上有什麼音樂家的氣質, 甚至連路邊流浪漢都不如, 那些流浪漢都還滿懷着活下去的執着,他卻主動放棄了最根本的東西。
是的, 他現在就是一具行屍走肉,沒有任何求生的意志。
看着這樣落魄潦倒的君文乙軒,霍碧若氣得火冒三丈:“你這個窩囊廢,給我起來!”
聲音彷彿穿越過牆壁,和麪前的人毫無關係。霍碧若干脆衝上去,一把揪起君文乙軒的衣領:“起來!聽到沒有,站起來!你是個軍人,有點軍人的骨氣好不好!”
不論她如何拖拽,君文乙軒都沒有直起身子,像鉛塊一樣重得讓人提不起來,只是反反覆覆隨着她的動作搖晃,然後撞在牆上也無動於衷。
霍碧若滿頭大汗地放開君文乙軒,看着眼前懦弱的青年,不知是該表達關切,還是應該憤怒!
君文乙軒在她眼裡一直是個優秀的青年,從小就很懂事,不哭不鬧,溫順有禮,且善解人意,從來都不用別人操心。
可是現在,她爲他費盡心力,拼命想把他從懸崖邊拽回來,他卻一個勁只想跳下去!
“你用得着這樣嗎!隊裡有多少人看着自己的手足同伴戰死,人人都像你這樣要尋死,那還不死一大半了!你對七戒的愛,也就只有這點程度嗎!”
碧若的最後一句話明顯觸動了君文乙軒,他機械地扭過頭,眼神雖然空洞呆滯,不過終於泛出了一點光芒。
碧若蹲到他面前,柔聲勸道:“你愛他,就不要爲了他放棄生命,因爲這是他所希望的,不是嗎?還是你只是自私地希望他陪在你身邊,一旦他不在了,你就本性暴露了?”
“我……”君文乙軒動了動脣角,抽痛的胸口悶得他彷彿快發不出聲音。陰霾的眼失神地投落在月光照亮的那片地板,他的眼睛似乎不會反射任何光色,墨一樣的渾黑,“我……想待在他身邊,想每時每刻能看到他,分享他的高興,分擔他的不快樂……一直以來都是在默默地看着他,想幫助他,想保護他,我不要他有什麼迴應,我只要能看到他就好了……可是,他已經不在了……”
他緩緩地仰頭,合上雙眼蓋沒了眼底的溼潤,讓黑暗壓迫自己,就好像此刻的忍耐痛苦反而是一種快樂。
“他不在了,我活下去還有什麼意義?對我來說,活着的意義只是看着他,保護他……”
霍碧若揪起眉頭,痛心疾首地看着銀髮青年。
君文,這種想法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產生的啊,你真的已經把自己的全部生命都寄託給七戒了嗎?
你這種想法,對七戒來說是多麼沉重的負擔。他必須揹負着你的意志和生命,去做出選擇。
在那種情況下,能那麼果斷地做出決定,這到底是七戒的深情,還是絕情……
[“大姐頭,萬一哪天我死了,麻煩你想點好理由,讓那個爛好人能活下去。”]
[“他啊,我覺得不給他找點事做,就會在角落裡發黴腐爛掉……”]
然而,君文,你是知道的吧,或許,正是由於你感覺不到七戒那樣做是對你的愛,因爲你認爲七戒無論對任何戰友都會做出那樣的選擇,因爲哪怕是曾經傷害過他的司徒空,爲他斷了一條手臂,他就可以爲對方付出生命。
正因爲七戒是這樣的人,你沒有自己被強烈愛着的感覺,所以你才這樣恐慌,這樣容易放棄……
[“老是爲別人着想,從來都不替自己想想……他這種思維模式,我很擔心啊。換成是我,怎麼也要爲了自己活下去。”]
七戒是那種擁有在絕境裡求生的強烈意志,爲了自己而活着,卻可以爲了別人而放棄自己。
而你卻是必須爲了別人才能活下去的人,讓你爲自己而活,你就會迷茫嗎?
“至少,你還有爲了他未完成的事,而繼續活下去的意義。”
說着戲劇化的臺詞,中性溫和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同時房間裡的燈亮了,一下子,用強大的光明將黑暗全部驅散不剩。
而走進房間的男子就像是擁有這種力量,面帶微笑,穩健從容。
君文乙軒詫異地擡頭,有着一頭耀眼如輝的淡金色頭髮,穿着像居家男子一樣的雷亞斯上校已然站在霍碧若身邊,從碧若淡定的反應來看,他顯然已經在門外站了很久,他們應該是一起來的。
“這種話由我來說,其實有點不太合適,但是果然讓碧若說對了,這時候讓你一個人待着實在很危險,你果然會幹出傻事。”雷亞斯上校故意營造着輕鬆的氣氛,半開玩笑地說,“我看,似乎有必要安排幾個人來你家輪流站崗?”
長官半夜登門,君文乙軒始料未及,慌張地站起來,面對長官誠實地表露出自己的尷尬:“雷亞斯長官,我……”
雷亞斯上校一手按在君文乙軒肩頭,這一個動作意味深長。
“人難免有自暴自棄的時候,我認爲這只是你的一時衝動,事過以後,你應該冷靜地想一想。你是軍方的優秀人才,失去你,會是軍方莫大的損失。”他半眯着眼,溫和地說完,有些不自在地摸摸後腦勺,“哎呀,這種官方的話只適合我們的司令官大人,讓我咬文嚼字真是傷腦筋。司令官大人很關心你,他希望你不會因爲上官的事一蹶不振,特地下令讓我多關照關照你呢。”
君文乙軒低頭沉默,心裡有一絲牴觸。
雷亞斯一眼看破了他的心思:“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實際上,軍方也還沒有完全放棄上官少尉,無論如何,即使他真的死了,遺體必須回收。”
他嘆了一口氣,淡淡地流露出惋惜,然後說:“他的身體是東方軍司的機密,軍方會保全他的遺體。我們已經秘密派人去那片海域搜尋,找到後,會將他的遺體完整封凍,我可以向司令官大人申請,在封棺之前,讓你見他一面。”
封凍……他會永遠躺在冰冷的石棺裡,作爲ARE的操作兵,他死了也得不到自由。
他的腦子裡忽然產生了一個奇怪的念頭,那樣一個稀世美人躺在冰棺裡,幾世之後,是否一如如今的傾城絕色?
不,在那樣的情況下墜入火海,七戒的容貌還能完好無傷嗎……
和ALAN一樣,不管以何種方式死,不管死後身體變得如何面目全非,甚至燒成灰燼,東方軍司都必須回收,回收留在他們體內的ARE能源晶體,當有適合者出現時,將移植給下一任。
君文乙軒心裡排斥着這種回收七戒遺體的搜尋,他甚至打從心底抗拒去承認他們帶回來的是七戒。
他更不想看到七戒的樣貌被損毀,在他記憶力,七戒永遠應該是個帶着冷漠譏誚的輕笑,深愛且又痛恨地看着這個世界的清麗少年。
而如今,對他來說,七戒已經不在了,只剩下恍如一陣輕煙似的記憶。如果他看到七戒的遺體,說不定會認爲那是別人……
他沒有回答長官的話,雷亞斯默許了他的不禮貌,繼續說:“另外,我現在傳達司令官大人的指令,通過對你在離沃和空島這兩次的表現,軍務辦裁定,將你晉升爲中尉,你必須完成一項新的任務。”
君文乙軒依舊低着頭,沒有太大的反應。面如死灰一般,似乎任何事都不能再讓意志消沉的他出現感情波動。
雷亞斯不管他是否聽進去了,自顧自說:“你們從空島帶回來的那件東西,國防部已經轉交給東方軍司,總司令官希望由你負責,把那件東西護送到雙子月。”
雙子月已經是本國邊境以外,靠近北國的國界,一個兩國統治的中和地帶,不清不楚的劃界讓那裡常年處於戰亂糾紛,蠻荒之地寄居着全世界流亡的罪犯和土匪,由於沒有任何一國的政府管轄,各種勢力橫行霸道,在那裡即使殺了人也不會得到制裁,弱肉強食的法則是那裡唯一的生存方式,它比南苑更脫離人類文明,是一個宛如煉獄般可怕的地方。
不過,此刻的君文乙軒對此並沒有太大反應,當然也不是無畏的淡定。只因爲他的心已冷,又何在乎危險或是安全的地方。
“這是一個危險的任務,想得到那件東西的人隨時都會找機會下手,而且,這次任務由你單獨完成,你要絕對小心,保住那件東西。”
君文乙軒灰冷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
“雙子月的情況你應該很瞭解,畢竟你曾在那裡執行過任務,這是將你作爲最佳人選的原因之一。”雷亞斯頓了頓,看着君文乙軒,眼神表露着對這個得力部下的愛惜和關懷,“另一個原因是,這也算是上官少尉拼命保護的東西,我想,由你來護送它,最合適。”
第二個原因,讓君文乙軒暗沉的眸子彷彿起死回生般亮了起來,他正視雷亞斯上校,隱隱感覺到心臟又在跳動了。
這時候,或許任何一件和七戒有關的東西,纔是能唯一引起他關注的至寶。
他捏緊雙拳,心情又有了起伏:“這個任務,我接受。”
碧若聽了,暗暗鬆了口氣,心想,七戒實在太瞭解君文了。
雷亞斯上校淺淺地笑了笑,拍拍君文乙軒的肩膀:“你肯接受,我就放心了。蘭沐希上校的部隊正在那裡駐紮,你把東西交給他就可以了。說起來,論輩分,他還是蘭華夜中校的侄子,不過年紀比你大,而且他很欣賞你的才能,你們應該談得來。”
像蘭家那樣的大家族,有個年紀比自己大的侄子一點也不奇怪,不過有關“欣賞”這種說法,總覺得是安慰之詞。
聽雷亞斯上校的口氣,簡直就像要他在雙子月留住個一年半載似的,不過他現在完全沒有心情去想任務的事,他只知道雷亞斯上校給了他一個活下去的理由,他從碧若的眼神裡也看出了這點是刻意安排的。
他就像在懸崖邊,終於找到了一根稻草,緊緊抓住了它,卻不知這根脆弱易折的小草能支撐他多久。
空軍基地的寬敞大路上,雷亞斯開着軍用吉普車飛速奔馳。
夜風的蕭瑟讓人不堪忍受,是以,霍碧若吹了一會風便把窗關上了,雙瞳映着路邊的燈輝,嘴角輕輕上揚,看似輕佻,心情卻不好。
到是正在唱獨角戲的雷亞斯上校爽朗的聲音頗讓人欣慰,只是這時候他正在說着自己不太樂意聽的話題。
“想想真快啊,當年的小姑娘現在已經是少校了。”雷亞斯上校彷彿自娛自樂地說着,“雖然現在,這個晉升的消息對你來說沒什麼值得慶賀的,過兩天會安排你到兵工部挑選新兵,君文中尉一走,你正好可以專心帶新兵。”
“他們兩個都是我帶出來的。”觸景生情,霍碧若發自肺腑地感慨,卻如一陣輕煙,快速地消失在車內。
她的腦子裡想起了很多往事,卻像找不到詞彙來組成句子,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
沉靜在熟悉的基地夜景中,她現在也驀然有種孤獨感,過去三人形影不離的日子再也不會回來了。
舊去新來,這本來應該是軍人最熟悉的變遷,如今連一向奔放灑脫的她也多愁善感起來。
放不下,過去的一年,有太多放不下的事,他們不是沒有眼見過同伴離去的場面,只是這次,變化太大。
雷亞斯上校悠長地嘆了一口氣:“上官少尉……”
“當年,你連晉兩級的時候,真是風光無限。”碧若搶了雷亞斯的話頭,苦澀地笑道,“可是現在,七戒連晉兩級,簡直就是諷刺……你以前說,我們做軍人的,爲的就是晉升時的榮耀,應該沒有比這更值得高興的事。可是對七戒來說,‘上尉’這個頭銜根本沒有意義……”
雷亞斯關心地看了看霍碧若,無奈感慨:“這是例行規矩,你又何必太在意。——怎麼,心情那麼差?在埋怨我不放你大假,害你沒時間和席優談戀愛?他好像,馬上就可以休假了吧?”他故意轉移話題,避開令彼此尷尬的事,這種油滑的方式是他慣用的,碧若也很瞭解這一點。
她和雷亞斯畢竟是多年的同僚,上級做什麼決定並不能責怪雷亞斯,稍稍發泄了心中積壓的情緒,她也就不繼續遷怒於上校了。
只是面對雷亞斯的嘲弄取笑,心情越發沉重:“就算你批准我放假,我現在怎麼能安心離開,君文那個樣子……”她猶豫了一下,問,“你剛纔是撒謊的吧?”
雷亞斯笑了笑,似乎早料到碧若會這樣問。
“不是全部。上官少尉的遺體肯定是要回收的,不過……”說到這,他有些猶豫,無奈地看了一眼碧若,“我知道上官少尉殉職,你也很難過,有件事現在就讓你接受,有點殘酷。”
霍碧若吸了一口氣,覺得心底發涼:“我的承受能力還不錯,你說。”
雷亞斯上校餘留了一點時間讓碧若做好心理準備,而後緩緩地開口:“派去搜尋的小組已經找到疑似上官少尉的死屍,屍體被燒得面目全非無法辨認,準備送到化驗部進行基因鑑定才能確認身份。而且……”
雷亞斯說得很慢,在着過程中,霍碧若受到的衝擊不小,而她卻沒料到還有下文。
雷亞斯上校輕輕蹙眉,語氣沉痛:“那具屍體全身六處關節被折斷,腹下有三處鐵器刺入的傷口,還有渾身被鈍器毆打過的痕跡,也就是說,死前曾遭到過惡性虐待……”
霍碧若倒抽一口涼氣,用手捂住嘴,心頭陣痛。
“他死得很痛苦。”雷亞斯用一種判定事實的口吻,沉沉嘆了一口氣。
霍碧若喉間發出一聲低呼,閉上眼,強忍住心底激發的悲鳴,才勉強鎮定下來。
“現在……應該還不能確定是七戒吧?”她充滿強烈期望地看向雷亞斯,幾乎想推翻自己已經肯定的事實,否認他們剛纔的所有對話,“我們看到他只是墜下海,那時候他雖然有受傷,但是……”
“或許他墜下去後還沒有死,他應該是被虐待致死的,你們看到的那艘船上,當時肯定還有別人在。”雷亞斯低沉地說道,不留餘地的措辭給人以一種冷酷的感覺。
霍碧若用力按住心口,剋制着呼之欲出的深深痛惜。
難道是皇未寂?!
她緊緊咬住牙齒,讓壓根的疼痛來提醒着混沌的思維,憤怒在瞬間攀升至頂點,恨不得把兇手碎屍萬段!
“爲什麼……爲什麼他活着的時候吃了那麼多苦,連死的時候都……”一聲啜泣吞嚥了話語,雷亞斯上校紳士地扶住了她顫抖的肩膀。
“如果真的是七戒,絕對不能讓君文看到!”她抑制着喉間的啜泣,低聲吼道。
“嗯。”雷亞斯上校無奈地道,“我不希望已經失去一個優秀的士兵,再失去另一個優秀的士兵。雖然,護送那件東西的任務可以讓他暫時放棄尋死的念頭,不過也必須給他一個從雙子月返回到基地的理由。唉,所以剛纔,那也算是善意的謊言吧,呵呵……實際上,即使上官的遺體保持完整無損,也不是任何人能輕易見到的。”
霍碧若無力地靠向窗邊,黑夜讓她感到壓抑沉悶,他們這些人看穿了生死,可是現在,卻特別討厭死神,討厭黑暗。
“還是你想得周到,否則,難保他不會把東西交給蘭沐希後,就再也不回來了……”她面對窗外,感觸良深地喃喃自語,就像是一個老人在緬懷過去的朋友似的。
這天,雷亞斯上校回到家中時已經是臨晨2點,剛進玄關就聽見固定電話鈴聲,滿房間地響個不停,着實有點刺耳。
他換了拖鞋,急急忙忙奔去接電話,幾乎不用去猜想,腦子裡立刻迸出愛人的名字。
“我說該亞,什麼事讓你半夜三更催命似地打電話?”懷着和情人調情的嬉皮心情,剛開口第一句油腔滑調的。
結果不料,電話那一頭是該亞·烈因慍怒的冷喝:“哼,你有事瞞着我,怕我打電話來審問你嗎?”
當時,雷亞斯的腦子有點抽住,一方面是勞累之際聽見愛人這麼不溫柔的聲音有點掃興,另一方面一時半會還沒分析清楚情況,皺着眉頭只覺得自己頭皮發麻,被罵得冤枉。
“親愛的,我會有什麼事瞞着你?自從大學到現在,我對女人就不感興趣,男人只有你一個。剛纔只是和碧若出去了一下,你不會連這事也吃醋吧?下午不是向你彙報過——”
“你吃錯藥了,是不是!”
“呃……”
電話裡一聲怒吼,讓他大腦徹底處於短路狀態。
他原本的思路很簡單,該亞·烈因絕對是把私人時間分得很清楚的人,兩人之間從很早以前就有協議,爲了各自的名譽處處行事小心。
半夜三更打私宅的電話,顯然該亞·烈因肯定是氣瘋了纔會那麼做,那就絕對不可能是公事。如果是私事,那就十有八九是醋罈子打翻了。
總之,先認錯再說。“對不起,是我的錯……”
“你知道我想說什麼嗎?”電話裡的該亞·烈因清清嗓子,帶着質問的口吻,冷冷地說:“早上你來我辦公室,在我的文件上動過手腳了是不是?”
“哦,你這麼晚還在工作,真辛苦啊。”雷亞斯故意打岔,惹得該亞·烈因差點爆走:“也許我應該放棄工作,直接衝到你家來。”
“我很樂意啊,泡好紅茶等你來,怎麼樣?或者,你想吃蕎麥麪嗎?我馬上去買——”
“我想吃了你!”
“哦哦,你終於想放棄處子之身了?”
“……”
笑眯眯地靜默着,傾聽電話裡傳來的低沉呼吸,看看火候差不多了,再下去恐怕真的會天崩地裂,他急忙收斂調戲的心情。
靠在沙發邊,不以爲然地想了想,對愛人保持親暱的口吻:“你剛纔那麼沒頭沒腦地問,我怎麼知道你想說什麼。到底怎麼了?文件有什麼問題嗎?”
“同意將‘阿爾法’轉移是怎麼回事?負責人君文乙軒中尉?我不記得我簽過這樣的文件!”
“哦……”雷亞斯終於明白愛人爲什麼會半夜三更來催命了,現在這通電話,既有“公務”的成分,又屬於私人電話範圍。“那份文件啊,你早上正在和別人打電話時,我讓你籤的,當時你沒看清楚嗎?”
“朱華……”
“嗯,我在聽呢。”
愛人在生氣的時候低喚自己的名字,會帶着一股清冷的韻味,有時候,雷亞斯非常喜歡該亞的嗓音,於是就會習慣性地故意裝作若無其事,很想看看該亞繼續生氣下去,會不會有進一步的爆發。
不過這種嘗試,屢試屢敗。
電話裡沉默了一會,而後傳出一聲嘆息,“呼……我是在考慮怎麼處理霍碧若少校他們帶回來的那件東西,但是,你就這麼替我決定了……你真的認爲交給蘭沐希上校保管,妥當嗎?”
“其實根本就無關緊要,不是嗎?”雷亞斯笑着說,“分析報告不是已經完成了嗎?對你來說,‘阿爾法’已經沒多大用處了,那就不如把它投放到戰場上,發揮它應有的作用。”
“別以爲我真的會相信,這是你的本來目的。”該亞·烈因犀利地識破戀人的伎倆。
雷亞斯不好意思地抓抓頭髮,憨厚地笑道:“唉,你真的要追根究底嘛……好吧,我老實交代,不然估計明天會被你撥皮了。”
“快點說,我正忙着。”
“其實,是後勤部的一個朋友拜託我,希望我能安排君文中尉去一趟雙子月,至於‘阿爾法’,只是我突發奇想,順帶借用一下嘍,總不能莫名其妙把人家調去那邊。而且現在,確實應該給君文找個適當的任務,如果是支援蘭沐希,那他鐵定是回不來了。”
“嗯,這個我也知道,上官七戒的事,你說過,對他應該打擊不小……”該亞•烈因沒有說下去,沉默了一會,話鋒一轉,“後勤部的人拜託你?不會是周瑜吧?”
“你太聰明瞭,司令官大人。”雷亞斯故意奉承道。
“我沒心情和你開玩笑……”該亞·烈因還是一本正經的,顯然是事務繁忙,使他此刻一點幽默細胞都沒有,“周瑜怎麼會找上你的?”
“說來也巧,前幾天剛好□□上碰到他,聊了幾句。”雷亞斯咧着嘴,笑呵呵地回答,“你也知道,我和他關係還不錯,他本來想直接來拜託你,但是這種雞毛蒜皮的事,他不好意思特地打電話佔用你的時間。”
“我總覺得,他好像知道我們的事……”該亞·烈因在電話裡小聲嘀咕,雷亞斯上校輕輕蹙眉,“嗯,反正他那個人肯定不是表面上那麼好相處,不過,也不是會把我們的事抖出去的那種人,要是他有心泄露出去,早就被你下手幹掉了。”
雷亞斯帶着半開玩笑的口吻故意挑逗愛人,該亞·烈因咳了兩聲,表示不滿。
“他爲什麼想讓君文乙軒去雙子月?”
“嗯——”雷亞斯依舊靠在客廳的沙發上,仰頭想了想,“我猜,是爲了尹少校吧。”
“什麼意思?”
雷亞斯壞壞地笑道:“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嘍,你這根上樑都泥足深陷了,怪不得你的下屬們亂搞感情關係嘍。”
該亞·烈因冷笑一聲,不太喜歡這個比喻:“你說,尹少校和周瑜?”
“唉,怎麼和感情有關的事,你就那麼遲鈍?尹少校和周瑜只是青梅竹馬,肯定沒有第二層關係。不過,我在意的是……”雷亞斯明朗的目光忽然一沉,透出一絲睿智的冰芒,“尹少校主動要求調職,離開後勤部那件事,肯定有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