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亭設在半山腰,有五六丈見方大小,寬敞的草蓬下有大條原木搭的長凳,長凳上側躺着藍素素,用頭巾蓋着自己的臉,她身邊坐着正在看書的龍淵。
路亭前的官道偶爾有一兩個客商來往,這裡畢竟是在山上,不會車水馬龍,但這裡又是清城到花縣的必經之路,所以也不會荒無人煙。
藍素素睡了兩個時辰已經醒來,卻依然躺在長凳上,她叫龍淵給她點上一泡大煙,然後自己靠在路亭的一角抽菸,策劃着傑克來了之後的下一步行動。
抽過一泡煙,她覺得等傑克的時間太久了,對龍淵說:
“龍兒,起個卦看看傑克怎麼樣了?”
龍淵放下書說:“我沒有試過起卦算事,不知道會不會算錯……”
藍素素說:“算錯了也無所謂,你試試吧……在算卦前凝神斂氣,心無雜念,不然會算不準。”
龍淵應了一聲,就從身上掏出三個銅錢合在手掌裡,閉起眼睛讓自己靜下心,然後用最基本的文王卦起卦法,一步一步地按書照做。
三個銅錢連開六次,記錄下每一次的陰陽變化,用小樹枝在地上畫出六道或連或斷的橫線,然後仔細一看:
“水火既濟卦上六爻變風火家人卦……”
“嗯?怎麼有關係卦?”藍素素心裡冒出一個大問號,龍淵起卦不會錯得這麼離譜吧。
“龍兒你解卦我聽聽。”
“嗯,既濟卦是陰陽交通卦,代表逢凶化吉,傑克是安全的;互卦爲火水既濟,爲欲合未合之象,代表過程中有爭執之事;最後變成風火家人,家人卦木火通明也是吉象,又是既濟卦的關係卦,就是說傑克在路上遇到熟人或者是認識人了,關係還很親密……”
龍淵一邊解卦,一邊自己也覺得不太對勁,傑克只是一個在廣州做生意的洋鬼子,在清城哪裡來的熟人?心裡有點納悶,這卦也解不下去了。
藍素素看了一眼龍淵在地上劃出的易卦,心中了了,冷笑了一下問龍淵:
“你看這熟人是男是女?”
“既濟是陰陽卦,可能是女的,對嗎?”龍淵試探着問藍素素。
藍素素說:“斷卦要鐵嘴直斷,沒有可能,只有是和不是……”藍素素從長凳上坐起來:“你說是男是女?”
“是女的。”龍淵肯定自己的斷卦結果。
“你看是什麼關係?”
“前面是陰陽互卦,後面變成親緣卦,他們是親戚關係。”龍淵受了藍素素的教育,也不管傑克是什麼背景,推斷是否實際,只管依卦直說。
藍素素又冷笑一聲:“哼……親戚關係……傑克和這親戚在一起多久了?”
龍淵認真推論說:“以既濟陰陽交通卦開始,就是說他們一開始就在一齊了,互卦未濟有水火分離之象,這代表過程中他們試過想分開,但是卦象演變到最後成了家人卦,他們到現在一直在一起……”
藍素素又問:“這親戚是什麼人你能算出來嗎?“
龍淵皺起眉頭想了想,然後向藍素素搖頭說:“我不會解了。”
藍素素說:“既濟卦閤中有衝,代表這女人不是清城當地人;動爻的卦就是外卦,代表外人,這裡是上卦坎卦有變爻,坎爲娼盜酒色江湖人;傑克在清城不可能有親戚,他們本來不認識,你算出的親戚關係是指他們上過牀就變了親戚,哼哼……傑克這回粘上麻煩事了,等着看戲吧龍兒……”
龍淵看到藍素素的臉色很難看,不敢再說話,又躲到一旁看書去。
他並非真的在讀書,他也在等傑克來到面前,他很想知道第一次算卦的結果,希望第一次就可以算準卦;但是也知道如果這一卦算對了,藍素素的心裡一定很不開心。
藍素素心裡茫然若失,雖然她很瞭解男人,在廣州陳塘的幾年生活裡,早讓她看透男人的心,她也不在乎男人有老婆,而且傑克又不是自己的什麼人,只是一個出錢出力幫助自己的仗義朋友,人家一個大男人要幹什麼自己管不着,但心裡酸溜溜的,不舒服就是不舒服。
她發自內心希望龍淵心懷雜念算錯這一卦,自己卻根本不敢起卦再算。
她和龍淵一樣盼望着傑克的馬車快點來到,她要看看真實的情況是什麼。藍素素多年沒有過忐忑不安,這一卦讓她焦慮得胸口作悶,又點起一泡大煙。
遠遠傳來馬蹄聲,兩人很熟悉傑克的馬車,一聽就知道是他正來趕車過來。
藍素素收起煙槍站到長凳上,伸長脖子看着官道的盡頭。她已經沒有心情按原計劃伏擊跟在傑克背後的人,她只想儘快看看車裡有沒有其他女人。
龍淵知道按原計劃他們是要潛伏起來,但是現在看到藍素素翹首已待,他知道這回不會按計劃辦事,於是收起書整理一下行李,也站到路邊。
傑克的馬車走得很慢,他記得今天是按計劃由藍素素伏擊跟蹤者的日子,他怕走得太快的話,藍素素隨時在他後面發起攻擊,他來不及快速回頭幫忙。
翠玉還在車上,傑克叫她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出來,如果聽到有槍聲響起,她就要馬上下車在原地等着,而傑克會單槍匹馬往回趕去。
坐在馬車前方的傑克謹慎地趕着車,眼觀六路耳邊八方,轉出一個彎道後,卻遠遠看到藍素素高高地站着,傑克開心得在車伕的坐位上站起來,大幅度地揚着馬鞭,一邊大聲叫着:“素素!我來啦!”
叫完後還使足勁吹了一聲很長很響的口哨,傳到山裡山外很遠的地方。
藍素素當然聽到傑克叫她的名字,看到傑克熱烈的反應,她的心裡放下一塊大石。
傑克拍着馬屁股催促兩匹大馬跑起來,一溜煙就到了路亭旁邊剎停,藍素素看到快樂的傑克,站在長凳上期待着……
“素素,我很想你……”傑克臉上帶着激動的表情跳下車,衝到藍素素面前,雙手張開一把抱起藍素素轉了幾圈,她格格地笑着,然後臉上被狠狠地親了一下。
然後傑克放下藍素素走到龍淵面前,彎下身也擁抱了一下,拍拍他的肩說:“嗨,龍兒!見到你真高興。”龍淵對傑克笑笑以示迴應。
藍素素趁傑克去擁抱龍淵,自己跑去打開馬車門。
門一打開,就看到一個相貌姣好的小姑娘坐在車廂裡,還很合身地穿着自己的衣服,看起來素俏可愛;看看自己卻是一身男裝布衣打扮,灰頭土臉男不男女不女,剛纔的笑容還沒有收起,登時不知道應該做何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