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冰然一身白衣，頭戴輕紗，轉身沒入宜春閣的幽深瓦欄之中。
走到迴廊的盡頭，她一把推開門，然後一個長臂將她一把拉進去，然後她就驚訝地墮入了一個滾燙的懷抱。
一個蝕骨焚心的吻落在她的脣瓣，冰然怒極，奮力揚手朝強吻她的男人打去，然而手掌還未碰到北玥連城的臉，北玥連城已經將她一把推開，他自己的身子也往後退了幾步，躲開了她凌厲的掌風。
“怎麼？想再一次謀殺親夫?”聲音浮浪，碧色眼眸卻認真而鄭重。
北玥連城想起鬥獸場這個女人差點殺她，心底生出一種莫名的情緒，似惱恨，當然也像是有些委屈。
不過他一個大男人，是不可能承認自己委屈的。
冰然伸手擦了擦被他吻過的嘴脣，臉色有些發紅，口中卻冷若冰霜地道：“既然三年都不想見，爲何今日倒敢來見我了？”
直到此刻，他們纔有機會單獨相處，所以她問了自己想問的問題。
“之前爲應付朝廷的削藩，一直在籌備，太忙，現在閒了下來。”他眼尾淡淡掃了她一下，轉身在白色的蒲團上坐下。
拍了拍手，很多侍女推開門，送來燭火，將三十六根白燭同時點亮。
滿室的燭光搖曳，北玥連城的眼睛碧綠如同翠綠的山景染就。
不知道怎的，觸及這樣一雙似曾相識的眸子，冰然心底涌起一抹淺淺的傷感。
她頹然垂下頭，在北玥連城對面的蒲團盤腿而坐：“你的眼睛……在聖陵裡找了回來？”
北玥連城卻並不回答，只是道：“你不是想知道，三年來我爲什麼不見你麼？”
冰然撇過臉去，低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願意告訴我，那我就聽着。你不願意說，我也不感興趣。”
“三年前在聖陵裡，我受了重傷……”
冰然依舊低頭喝茶，哼了一聲：“好像這是個不錯的藉口。”
北玥連城聲音沉沉，一字一字道：“跟你的好師父慕雲滄海有關。”
冰然豁然擡起頭，眼睛難以抑制地浮現出一抹緊張的情緒：“到底發生了什麼？”
北玥連城道：“你知道你爲什麼會失明？”
他忽然講三年前發生的事，冰然猜不出他究竟要說什麼，索性他問什麼，她便回答什麼：“我猜想，大概是我吞了那個叫魔淚的黑珠子，魔淚和我體內的元牝珠相沖，所以我被刺激的眼睛失了明。”
“其實，聖陵裡的秘密，就是和魔淚有關。”
“哦？”冰然心被緊緊揪起來，只覺得他要告訴她這三年來，她最想知道的答案。
北玥連城回想着三年前，眸中閃過一抹驚悸：“曾經我被燕王陷害謀逆，在火焰海失了明，那時候寵兒死了，我將她扔到火焰海，便離開自尋生路。跌跌撞撞間竟然跑到了雲霧山上斷腸崖，經過機緣巧合，我闖入了聖陵，發現了聖陵最大的秘密。”
冰然屏住呼吸：“就是那一年，
你第一次闖入聖陵的時候，把你的眼睛落在了那裡？”
北玥連城點點頭：“那時候我進入聖陵，比我們上次去走的還要深入。總之走到盡頭的時候不知道觸動了什麼機關，我竟然墮入了一個黑洞裡，身體不由控制地往下墜……”
他的聲音很低很低，嗓音似乎多了一絲恐懼：“不知道墮了多久，一道柔軟的屏障將我接住，我纔沒撞向地面，粉身碎骨。等我從頭暈目眩中擡起頭來，發現本來失明的我，竟然忽然看到了所有的東西。這是一個黑乎乎的山洞，山壁上鑲嵌着很多夜明珠，所以光亮如白晝，而且我赫然發現，接住我的，竟然是一隻眼睛……”
“怎麼會？一隻眼睛？”
冰然驚訝地輕叫出聲，能接住他的眼睛，那得多麼巨大的眼睛，什麼生物擁有這樣的巨眼？
“的確是一隻眼睛，我落在那眼睛的眼皮上，那眼皮完全可以坐得下十幾個人，非常寬闊，我俯下頭，能清晰地看到牠煽動的睫毛，還有藍藍綠綠的豎紋眼珠。我想，那應該是眼珠。我四處掃視，這才發現這隻眼睛，竟然是屬於一條巨龍的，我在他眼皮上挪動，驚醒了那沉睡的巨龍。”
“巨龍？”
又是一條巨龍？
那究竟是多大的巨龍，眼睛比十幾個人的身軀還要長，還要寬？
冰然忽然想起了龍玉里的龍魂那如明燈一樣的巨目。
她是見過巨大的眼睛的，龍玉就有。只是即便龍玉，眼睛也不可能容得下十幾個人。
冰然完全想象不出那條巨龍雄偉的樣子，牠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只能聽北玥連城繼續講下去。
北玥連城瞳孔有些放大，多了幾絲光彩：“那是一頭黑色的巨龍，攀附在一條看不到底，也看不到頂部的白玉柱上，就好像聖陵大殿的白玉柱雕刻的一樣……只是這條黑色巨龍是活的……牠雖然活着，但是被粗大的鐵鏈鎖住兩條腳掌，捆縛在白玉柱上……這種只存在於傳說中的聖物，是我從未見過的，我更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強大的存在，有本事捆縛住這條巨龍。但是我當時一邊感慨劫後餘生，一邊驚喜自己眼睛復原，心底的興奮竟然蓋過了恐懼，竟然對這條黑色巨龍不再害怕……我忽然想到千年前的傳說，在千年前紫薇星君和萬奴王的諸神之戰時，萬奴王曾經御龍親征，這條黑色巨龍，難道就是當時萬奴王身下那條神龍？”
他說到這裡，擡頭看向冰然：“可是我沒想到，就在這時，那巨龍忽然說話了……”
“說話？”冰然彷彿被帶到那個時刻，劫後餘生的男子，忽然聽到救了他的黑色巨龍說話，那是怎樣震驚的場景？
“我站在巨龍的眼皮上，俯下身打量四周，發現巨龍的兩隻眼睛有一隻是瞎掉的，黑洞洞的就像深淵，看不到底。另外一隻是完好的，我掉在的那一隻眼睛就是完好的眼睛。就在這時，一個男人的聲音忽然從下方傳來，聲如洪鐘：‘這是千年來，第二個我見到的人了……你是第二個。’我驚懼
之下，差點從那巨龍的眼皮上跌下來，當時真的是恢復了視力，心底太過高興，又撿回了一條命，竟然對未來不再恐懼害怕，便斗膽問道：‘我是第二個，那麼第一個是誰？’那聲音短暫地停了一下，道：‘你見過一個叫慕雲滄海的小孩子麼？’”
‘小孩子?’慕雲滄海竟然在他眼中，是個小孩子。我當時真的想笑。不過想到慕雲滄海對我的陷害，我心底恨的牙癢癢，便冷笑：‘他早不是小孩子，是個城府深沉的男子。’
巨龍似乎後知後覺，這才反應過來，感慨道：‘原來，又是十多年過去了，他十年前是小孩子，現在，該是個大人了。’他又忽然問我：‘你來做什麼？難道也是爲了魔淚？’
我自然不知道什麼是魔淚：‘魔淚是什麼？’
那聲音道：‘你的眼睛失明瞭，卻在這裡復原，便是染上了魔淚的氣息。’這時候一條碩大的綴滿黑色玉石一般鱗甲的龍尾擺盪過來，在我身邊停下，那聲音道：‘上來，我送你去下面看一看，你便知道一切。’
我當時一身是膽，索性上了龍尾，那龍尾一直朝下移動，在山壁夜明珠的照射下，我這纔看清這條黑色巨龍究竟有多長，牠彷彿比一整座山的高度還要高，我只覺得如果這條黑色巨龍掙脫了白玉柱，從山底衝出，那麼整個雲霧山恐怕都要被摧毀……而且我也發現了說話的人，竟然就是這條巨龍，在下移的過程中，我看到了牠的龍首，下頜一張一合，說話的，分明就是黑色巨龍。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巨龍將我送到了白玉柱的最底下。白玉柱最底下，自然也是雲霧山底，那根捆縛牠的白玉柱，就插在地底下，而地底下一灘慘碧色的湖水，非常淺，只是這汪湖水從山壁的一個深洞緩緩地流了出去。
我不由好奇：‘這深洞，連接哪裡？’我當時想的是，如果從這深洞逃出生天，該有多好。
巨龍卻似乎知道我在想什麼，說，‘不用好奇，這個深洞連接的是莫愁湖底……’他頓了頓，語氣有些驚恐：‘那地方埋葬着一位你惹不起的神將白骨……爲了阻止那神將從湖底衝出，千年前，這裡便被魔主設置了結界，你從那裡，是出不去的……’
“莫愁湖底？”冰然大驚失色：“莫愁湖底不是藏着紫薇星君也就是天神應龍的龍骨麼？聽黑色巨龍的意思，即便它，對紫薇星君也是恐懼的麼？”
北玥連城搖搖頭：“我也不清楚黑色巨龍和紫薇星君的關係。我只是驚訝，原來莫愁湖底和雲霧山竟然是相通的。”繼續說道：“聽到巨龍說什麼，我心底有些擔憂，如果沒辦法從深洞出去，那我可怎麼逃生？難道我要陪着這條巨龍老死在這裡？
可是，我突然想起，巨龍說慕雲滄海十年前來過這裡，他當時還是一個小孩子卻可以走出去，我一個成人難道還逃不出去麼？想到這裡，我便鎮定下來。於是我跟牠閒聊起來，我問牠，你是不是千年前萬奴王陛下御駕親征的那條神龍？
沒想到巨龍聽到我說什麼，忽然勃然大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