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黃色的蓬蓬裙如凋謝的花朵,明豔地覆在石橋上,她抱膝坐着,表情朦朧。
暮吟遠遠望着,編排的謊言潰滅,在她無辜的眼神裡,任何的解釋只是徒勞,只是傷痛。
煙花忽然騰起,有節奏地鋪滿蒼穹,天空從未有這樣熱鬧過,火花踩着白雲爲它畫眉,火星爲白雲染髮。
屏緗僵硬地擡頭,明亮的大眸子被動地接受煙花的五彩繽紛。
暮吟走上石橋,肋下隱隱傳來疼痛。
她站起身後退了幾步,帶着很深的敵意看他。
他卻步步逼近。
屏緗轉身就跑,慌不擇路,穿過草叢跑進樹林中。
他看着她跌倒,看着明黃色隕落在青綠叢色間,他冷靜地繞過樹叢,走到她的面前。
她掙扎着想要站起,無奈舊傷復發,重重地跌坐在地。
他握住她的肩把她從地上硬拉起,她想要掙開,肩頭卻快要被揉碎,痛得發不出力,她像被擺弄的木偶,身上的線掌握在他手中。
他緩緩地低頭,看她鎖骨上被樹枝劃傷的傷口,吻落。
她怔怔地任那股暖流霸道地闖進心扉。
他將她攔腰抱起,走出一段路後,她恢復了力氣,開始想要掙開,狠狠地甩給他一個巴掌,從他的懷抱裡跳下,,袖子裡滑落一道銀光,瘸着腿攔下一輛校內的的士。
他俯身拾起她掉在地上的項鍊,竟是他那條被緋扯壞的天蠍鏈,而且,已被修好,胸口和手心上的兩隻蠍子遙相呼應着。
暮吟的腦子裡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麼,他擡頭望着煙花過後凝結在天上的明黃色的雲彩——一位可愛的公主。
暮吟來到屏緗所在的宿舍樓下,正看到一個女生風風火火地跑了出來,聽到樓上有人喊“莎翁”,停了下來,旋即又匆匆地往外跑。
突然,被喚作“莎翁”的女生,折了回來,看了暮吟一眼:你就是那個。緗子要喝酒,到底怎麼回事,我們怎麼問她都不說。
“快去買酒。”樓上又是一聲喊。
“好,知道了,真是怪,兩個都不說,該不會……你知道嗎,緗子改變了很多,最近,她努力地拒絕男生的邀請,她居然會研究起煮飯,很多,我想,她是有喜歡的人了,你知道那個人是誰吧。”見他呆呆的沒有反應,莎翁撇撇嘴,生生地把未出口的話給嚥了回去,一路小跑着向超市而去。
暮吟站在原地,感覺恍若隔世,爲什麼要對自己說違心的話。
明明跟她在一起很開心,明明總是被她的孩子氣所感染,明明因爲她打破了對這世界的偏見。
關注過她的一舉一動卻假裝不在乎,和她在一起假裝不在意,假裝煩她的善變煩她的無理取鬧。
試圖去反駁她,試圖去了解她,試圖去保護她。
被她戲弄會覺得沒面子而發火,看她和別的男生很要好會有心痛的感覺,心疼她作出的改變,希望她保持着原樣,還是原來的那個她。
一扇門的距離多遠,就是在門外,聽着她的聲音想着她的鬧,卻沒有勇氣推開門。
走廊上,他嗅着夜雨的氣息,把頭深深地埋在雙臂間。痛徹心扉的愛情是真的,只有幸福是假的,愛情只是宿命埋下的一個局。愛情的代價純粹就是矛盾,這是人生對感情觀的最大玩笑。
你堅持的只是幸福的幻覺,我堅持的是拒愛的守護。
也許真的找到了,找到了一個沒有必死理由的人,只是好想,看着你快樂的笑容。
你的笑容,是我心頭的一把尖刀,卻救贖了我的心。
擁有你的笑容,我會心痛。
失去你的笑容,我會心碎。
走入雨中,冰冷的雨水頃刻間打溼衣服,在路燈瑟縮的燈光下,暮吟保持着一成不變的站姿,影子被拉長浸泡在積水中。
影子習慣躲在陰暗面,策劃着另一個自己,奉獻給暗夜。
如果,繼續騙她……
她赤足出現在雨中,蓬亂誇張的頭髮被雨淋過後散亂地披在肩上,她靜靜地坐在離他一丈的地方,蓬蓬裙展開如池中明黃嬌蓮。
暮吟的眼神冷得像霜後的湖水,強壓住心頭的慌亂。
一站一立,相距一丈,在宏大的雨幕後被揉皺。
雨一直在下。第一天的見面也是在雨中,一場不合時宜的雨帶來一次邂逅。
今夜的雨不會停,適合掩飾所有的淚,她睜着大眼,一眨不眨,看着積水裡彌散的落英繽紛。
一個鐘,兩個鍾,四個鍾……
爲了她,他用四個鐘的時間放下高傲,隔着一丈的距離,開口說出了第一次使用的詞,生澀而真摯:對不起。
他替她繫上天蠍鏈,是他一直佩帶的那條,積存了他幾年的運氣,只爲換來和她的相識。
他不懂表達,只是擁她入懷,緊緊的,霸道地。
爲了她,偶爾做做不願意的事情,說要守護她,卻讓她淋了四個小時的雨,他扶起她,拾起她遺落花叢間的傘。
傘下,雨朦朧。
日子雖然忙碌,暮吟真正體驗到了一個行將步入社會的學生的生活,偶爾會在她的督促下去上上課,聽教授枯燥的演講,而他和翎綺的瞭解在逐漸加深,天平在搖擺中趨向平衡。
只是和緋的聯繫一如既往地斷開,她不想被人找到時,誰也找不到她。
屏緗在偏執而任性的誤會後收斂了很多,頭髮染回了黑色,衣服穿得知性了點,努力朝一個淑女的方向發展。
時間在沒有壓力下一晃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