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吟正睡得稀裡糊塗,最近的放鬆把他的警覺性降低了許多。
手機又響了,暮吟拿過手機正要一把扔到牀腳下,卻看見她的名字隨熒光閃爍。
“ou hai you ,kou sai yi ma si .”話筒裡的聲音甜美得像品牌公司的接線員,旋即拉長拉高,“你到了機場沒。”
暮吟的睡意全沒了:什麼機場。
“昨天不是跟你說過了麼。”
“說過什麼。”爲了保護耳膜,暮吟把手機拿離耳朵一段距離。
“過來啦,我在機場等你,順便幫我帶薯片,可樂,櫻桃……”對面的聲音咋呼咋呼的,“我還是發短信給你,免得你又忘了。”
機場門口的她已等得不耐煩,這纔看到暮吟姍姍來遲,拖着一大箱東西。
屏緗丟給他一個讚許的眼神,轉身就走,似乎在告訴他要再接再厲。
登記後過了安檢,她坐在候機大廳裡開始肆無忌憚地嚼她的零食。
“據說廈門一帶有暴風雨,飛機可能會延時起飛,所以,夠明智吧。”她一手拿着櫻桃,另一手往嘴裡塞進三根薯條。
被拖得太久,是個危險的信號,暮吟假意咬着一根薯條,看着登機口處是否有形跡可疑的人,方纔他收到一條匿名短信,就在屏緗打電話給他後,內容是預告在飛往廈門的航班上會出現殺人事件,每隔十分鐘殺一個人,直到暮吟發現兇手。暮吟不確定這是否惡作劇,他已經厭煩了這樣的旅行,他想好好地去看那個城市是否真有自己遺失的記憶。
飛機上等同於一個密室,是犯人既恨又愛的地方,若是他採取劫機方式,沒有人能奈何得了他,但他要是在衆目睽睽之下殺人,絕非一件易事。所以儲藏室和洗手間是理想的殺人地點,但儲藏室裡有空中乘務員進進出出,洗手間僅容一人,兇手如何行兇,這封挑戰書直指暮吟,暮吟從來只有取人性命,從未擔負起保護他人性命的責任,這個挑戰可謂一箭雙鵰,其背後的深意遠非如此。
就這些候機的人來看,每個人看起來都很可疑,高手平常化,凡人莫測化,令暮吟的腦內一時間塞滿了臉譜的符號。
“不要老擺着一副苦瓜臉,害得我心裡有負罪感。”她邊說着邊伸懶腰。
在她面前,他的語言功能退化到了原始狀態——“恩”。他收回眼光:短袖乳白外套,內襯漸變條紋秋衣,加上首次在她身上出現的長褲,這一身打扮既有知性女人的沉穩,又不乏嬌俏柔和。
暮吟心中暗歎:真是百變啊。
她扁扁小嘴:就知道你小心眼。
“呆會記得,緊跟着我,不要亂跑。”他只想岔開話題,免得被她攪得一頭霧水。
“又發生了什麼事了,看你臉色凝重,和那天博物館時的表情很像。”她湊過來仔細看他的臉。
他不耐煩地站起來:沒什麼。
“那——我可以幫點什麼嗎?”她神采漣漣,像躍躍欲試的孩童,準備參加一場沒有規則,沒有裁判的遊戲。
“你——負責把這些吃完。”他學着她的口氣,轉身面向停機場,“在登機前。”
“你以爲我是豬啊。”她口不擇言,一臉的凶神惡煞,暗地裡恐怕早跑去問候他的祖宗十八代了。
“說你是豬,太委屈豬。”暮吟盜用屏緗的說話技巧。
她撥了撥鬢角的頭髮,氣呼呼地踩着高跟鞋高低的旋律走到他面前: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暮吟突然感覺被一種神秘的力量縛在西緒弗斯推巨石的山顛,撕心裂肺的折磨隨着巨石若即若離地纏繞着他。
“我們來做個遊戲。”
屏緗側目,眼裡滿是期待。
“你嘗試着,描述每個人,的性格或職業。”暮吟指着一個不停插汗的小職員。
“這個人啊,一頭豬啦,有腎虛,所以一直在擦汗,很膽小,一直在揉着西服的下襬,笑臉掛在臉上,擺明是個馬屁精靈……還有咧,總覺得很普通。”在屏緗的眼中,幾乎每個人都毫無形象可言。
暮吟沒有評價,只是帶着神秘感道:事先聲明,他不是胖子,他之所以擦汗,是因爲,穿了一件不透氣的衣服,他揉着西服的下襬,是他數錢習慣了,指頭不動就不舒服,臉上掛着笑是爲了讓別人對他沒戒心,不會留下印象。
“你怎麼知道。”零食一樣接一樣地吃,她的嘴沒閒着。
暮吟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你看他的鞋。
“噢,皮鞋,公爵的最新款,我爸也有一雙。”
“右腳的磨損程度比左腳厲害,他左腿上安着假肢,再看右腳的鞋,上面粘着一塊水泥,他是從七十六號門進來的,那裡剛好在施工,到那個門的車一般是從北邊來的,北邊沒有住宅,最多隻有旅店,他不是島上的常住人口。”暮吟分析得頭頭是道,令屏緗邊吃邊砸舌。
“那個漂亮姐姐很會拉小提琴,很有涵養,應該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屏緗指着一個容貌出衆的女子,不甘落後道。
“不是,她是禮儀小姐。”暮吟淡淡道,心裡訝異翎綺怎麼會到此。
“我問問她。”屏緗隨便一抹嘴,一溜煙地跑到女子面前:Hi,請問,你是禮儀小姐嗎?
翎綺優雅地一頷首:是的,請問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啦,跟那傢伙打賭,居然被他猜中了。”反倒是屏緗有些不好意思地一指不遠處的暮吟,她忽然感覺到一陣熟悉的,偷眼看着她,覺得她和那天舞會上的紫衣女子很像。
“你好,你是冷小姐吧?我在電視上見到過你。”翎綺的眼神有些黯然。
“哈,看來我還挺出名的,還蠻上鏡的嘛。”屏緗,隨即放下心結,轉身衝監控器做了個鬼臉。
翎綺笑的時候,酒窩淺淺地點開。
暮吟走上前來:你去旅遊?
“回廈門。”
居然也是廈門,怎麼這麼巧。
“什麼,你們兩個認識,難怪猜得那麼準。”屏緗瞥了眼暮吟,像在說這次姑且饒了你,“你說你回廈門,你是廈門人嗎?”
翎綺點頭。
“我也是吶,我初高中都是讀臺大附中的。”
“我在臺大附中讀初中。”
“那是學姐嘍,很高興認識你。”屏緗伸出手,舉手投足間都帶着颯爽的豪氣。
翎綺伸手握住她的手,心裡有些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