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走在她旁邊的鳳青黎忽然停了下來，“可是受寒了？”
原本用了膳二人正準備出去走走，見孟離芝打噴嚏，鳳青黎忽然改變了主意，“還是不要出去走了，回殿內吧。”
“不出去走我就回府。”孟離芝輕描淡寫道，“都快入夜了，我本就該回去了不是麼？我剛纔只是鼻子忽然有點癢，可不是受涼。”
鳳青黎聽着她這理由，也不知道說她什麼好，只能道：“依你就是，但是，得添件披風。”
孟離芝沒有再討價還價，由着鳳青黎讓人拿來了披風，給她披到了肩上。
“我發現我每次來宮裡，活動的範圍便只有東宮。”與鳳青黎走在花欄小道上，孟離芝禁不住感概一聲。
“那是因爲你從未提過要去外面看看。”鳳青黎微一挑眉，“這次我就陪你去東宮外頭看看如何？你想去哪兒？御花園，還是去鯉魚池邊餵魚？”
“出了東宮咱們還走在一塊這真的好麼。”孟離芝道，“這會不會也太明目張膽了些，平日你在你的宮殿裡，東宮中沒有人敢說出去，這要是去外面轉一圈，讓別人看見咱們走在一起，該怎麼想？”
“這還不簡單。”鳳青黎微微一笑，“叫上妙雨一起吧，三個人一起走，旁人也不好說什麼，本宮招待客人，誰管得着？”
“瞧給你機靈的。”孟離芝眼角一跳，“真的要如此？”
“爲什麼不，反正這皇宮你遲早都要熟悉的。”鳳青黎笑得優雅，“早一點晚一點熟悉又有什麼要緊。”
聽出了他的暗示，孟離芝沒忍住瞪他一眼，“你這扯的也太遠了，我不過是臨時起了興趣。”
“哦，是這樣。”鳳青黎點了點頭，“聽你這意思似乎是不打算以後嫁我了。”
“我懶得跟你貧。”孟離芝也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扔下這麼一句話便邁出了步子，將鳳青黎甩在了身後。
身後響起頻率稍快的腳步聲，她脣角輕輕勾了勾，腳下的步子不自覺放慢了。
鳳青黎很快追了上來，在她耳旁笑道：“看來你果然還是希望與我獨處的，妙雨都還沒喊，就這麼迫不及待地走了。”
“我忘了。”孟離芝磨了磨牙，而後停下了腳步，“快叫人去喊。”
鳳青黎輕挑了一下眉頭，而後喚來了經過的宮人去喊妙雨。
不多時妙雨便被帶來了，孟離芝發現他今天竟穿了黑色的曳地長裙，這般深沉的顏色穿在他身上，並沒有將他的妖嬈打折扣，反而是凸顯了一層冷豔。
紅色似火，黑色似夜。
“我發現你近日換衣服顏色十分頻繁。”孟離芝雙手環胸，“你以前不是跟我一樣喜歡穿紅衣麼？你還與我說，紅衣是最好看的，若是美貌達不到標準，穿起來顯得豔俗，只有真正的美人，才適合穿，可這半個月來你換了藍色紫色黑色，怎麼了你？”
若是沒有記錯，風雨霜雪四人有固定的衣裳顏色，妙風藍，妙雨紅，妙霜黑，妙雪青，除了妙雨，其他三人從沒換過顏色。
“怎麼，這身不好看麼？”妙雨眨了眨眼。
“也不是不好看，就是不太像你的風格。”孟離芝發現只要碰上妙雨就有百分之五十的機率和他議論穿什麼好看，他們的話題幾乎就沒離開過服裝首飾。
“你以爲我喜歡這麼穿？要不是那破公主整天跟我撞顏色，我還不想換呢。”妙雨冷哼一聲，“長得磕慘身材臃腫穿什麼紅衣，我穿紅衣一看見她穿紅衣我就渾身不舒服，而且我出了東宮有事沒事總能看見她在我面前晃悠，心煩。”
“強迫症。”孟離芝搖了搖頭，“人家穿什麼關你什麼事？還有，雖然我很不喜歡她但是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她的身形絕對不是臃腫，那是標準的前凸後翹，十分有料，你們男人不就喜歡這樣的？”
話音落下，鳳青黎與妙雨竟同時開口道——
“誰喜歡了？”
“誰喜歡了？”
孟離芝頓時意外。
妙雨說的是誰她用腳趾頭都能猜到，除了夏月蓉不會有其他人。
她意外的是這兩人的回答，竟然……
“這個我不大在意。”鳳青黎淡淡開口，“若我真的像你說的一樣，又怎麼會喜歡你。”
孟離芝：“……”
哇靠！
一句話貶低她的同時又在安慰她。
“在我看來，人身上無論哪個地方，只要肉多了那就是臃腫。”妙雨說着，看了一眼孟離芝，忽的笑了，“所以離芝，在我看來最好的應該就是你這樣，多一分嫌胖，少一分嫌瘦。”
孟離芝繼續無言：“……”
分明兩個都在暗示她前不凸後不翹，但是她偏偏還不能罵他們。
實在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她真是瘋了才糾正妙雨的說法，現在自找不痛快。
“我纔不管別人那麼多。”她道，“她穿紅衣又怎樣，我也照樣穿，撞顏色又怎樣，要是因爲這樣我就換了那豈不是讓着她了。”
“我可不是讓着她，我分明就是瞧不起她。”妙雨道：“我看着就是礙眼，所以我可沒有你這樣的淡然。出門在外看見個自己討厭的人與自己穿的類似，你能忍受就說明你還不夠討厭她。”
孟離芝道：“不是這樣的，我之所以不在意，有一個最主要的原因。”
妙雨忙追問，“什麼原因？”
“我漂亮啊，我穿着好看呀。”孟離芝拂了拂額前的頭髮，朝着妙雨笑道。
妙雨：“……”
好吧，他無言以對。
旁聽了許久沒有開口的鳳青黎忽的道：“有道理。”
孟離芝繼續笑的盪漾。
三人一路走，最後竟邁進了御花園。
“說來我也許久沒來這兒了呢。”妙雨正說着，忽的一頓。
孟離芝瞥見他的反應，忙道：“怎麼了？”
“有人在說話。”妙雨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你們聽。”
三人頓時安靜了下來，緩緩地散步，聆聽着那前頭傳來的聲音。
“你說炎國的這位公主，架子倒還是真大，這封了蓉妃，便連母后邀請都請不來她了。”熟悉的女音，正是鳳寧夢。
隨之而後的，則是一道輕笑聲，“九妹這話可是說的有些偏激了，蓉妃分明是讓人回覆了身子不舒服，又並非刻意不來。”
這道聲音孟離芝從未聽過。
“這是哪位？”她偏過頭低聲問身邊的鳳青黎。
鳳青黎淡淡道：“五妹鳳穎蘇。”
“身子不舒服？好一個藉口啊。”那一頭鳳寧夢輕笑了一聲，“若非我母親是皇后，那目中無人的月蓉公主怕是連一句不舒服都省的說了，想不來就不來。”
“夢兒，又口沒遮攔了！”女子的低斥聲響起，帶着一絲無奈，“說了多少遍，不可再叫月蓉公主了，她是陛下親封的蓉妃娘娘，你這話在我面前說說倒也罷了，去你父皇面前說，你又得挨罰。”
“哼，因爲金萱那個賤丫頭，我被罰的次數還少麼？”鳳寧夢的聲線帶着一絲氣惱，“被打板子被罰跪被關禁閉，我十幾年沒受過的苦在短短一個月裡都受了。”
“好好的怎麼又扯到了金萱，九妹你這愛繞開話題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改。蓉妃娘娘怎麼說也算是你的長輩了，金萱再不討你喜歡，以後也是你三皇嫂啊。”
“五姐可先別把話說得這麼絕對。”鳳寧夢似乎極爲不贊同鳳穎蘇的話，開口便道，“誰當太子妃還不一定呢！”
孟離芝扶了扶額。
這個寧夢，總憋不住話，她這直爽的性子固然討人喜歡，但有的時候，也容易壞事。
她是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和鳳青黎的關係麼，在她母后和姐姐面前也抖出來了。
偏過頭看了一眼鳳青黎的臉色，卻見他壓根就沒有什麼表情，似是毫不在意。
“夢兒，你再胡說，連母后都要罰你！”那頭又傳來一聲低斥，“永遠這麼不知輕重，你可讓你五姐看了笑話了。”
“皇后娘娘不必訓斥九妹，反正我也算是見怪不怪了，不會將她無意道出的話往外說的。”鳳穎蘇低笑了一聲，繼而道，“不過九妹說的倒真是不無道理，明眼人也看得出，三哥對金家那位小姐並沒有多來往，反倒是與孟家的三小姐走得極近，就連孟三小姐來一趟皇宮，他都得親自送回府上，這樣的待遇金萱從不曾有。”
“此話當真？”皇后的語調帶着一絲意外。
“穎蘇不敢誇大，若非有宮人親眼所見，穎蘇又怎敢亂說呢，且看見的人還不少呢。”
“若是如此，那孟家小姐未免太不懂事，太子妃人選早已定，衆人皆知，她卻明目張膽接近太子，這存的什麼心思一看便知。”皇后的聲音倏然冷肅起來，“看來得警告她一番了。”
而此刻，她自然不知自己要警告的人與自己只隔着一片花壇。
御花園有些花兒生的比人還高，相隔着一片花壇的兩個人若是不說話，便不會知道對方的存在了。
此刻作爲即將被警告的人，孟離芝只微微挑眉。
聽皇后的意思，自己倒成了居心不良企圖魅惑太子的人了。
她偏頭看了一眼鳳青黎，用眼神詢問他：你有什麼想法？
鳳青黎朝她淡淡一笑，示意她放寬心。
“母后！警告什麼呀警告，你明知道我討厭金萱，如今正好有人將她從三哥身邊擠開，你何必多插手？這又不是後宮的事，再則，兒臣認爲您也未必管得了三哥，還是莫要自討沒趣的好。”
“夢兒！”
“九妹，你……”
“五姐，我不知你對孟三小姐有何不滿，據我所知你二人並不相識，如果你有什麼想要對她說的，我不介意介紹你二人認識一下。”鳳寧夢說着，笑了一笑，“母后，兒臣有些疲憊了，兒臣告退。”
言罷，也不給二人反應的時間，徑自便起身離開了。
可她沒有想到的是，才邁出了幾步，便看見高高的花叢後的三抹身影，她瞪眼，險些驚叫出聲。
幸好有一隻手伸來捂住了她的嘴，將她直接扯過去了。
三人悄無聲息地來，走時，又悄無聲息地捎帶了一個人。
“荔枝姐姐，你們，你們嚇死我了，躲在花叢後面，一白一紅一黑，都沒聲的，我險些以爲是……”
“廢話，不捂住你的嘴你可不就叫出聲來了。”孟離芝擡手彈了一下她的額頭，“你丫，咋咋呼呼的，你母后說的沒錯，都不知道改改。”
“我們說的話你全聽見了？”鳳寧夢眨了眨眼，而後咧開嘴笑了，“有沒有覺得我很夠義氣？”
“你義氣你義氣。”孟離芝呵呵一笑，“但你要是不提起來你母后也不會注意到我了。”
“這怎麼能怪我。”鳳寧夢瞪眼，而後像是忽的想起了什麼似的，朝她道，“對了，你原先不認識五姐吧？”
“我今夜是第一次聽見她的聲音，至今還沒見過她的人。”孟離芝道，“自然是不認識的。”
“那可就奇了怪了，我怎麼感覺五姐對你有莫名的敵意，莫非是我想多了？”鳳寧夢咬了咬脣，而後又道，“不對，我應該沒看錯她的眼神，荔枝姐姐，五姐你不得不防，她肯定看你不順眼。”
“行了，我會提防的，放心吧。”孟離芝說着，朝她笑了笑，“我差不多該回府了，你也早些回寢宮吧。”
“好，那我便回去了。”
看着鳳寧夢離開了，孟離芝才轉過身，望着良久不語的鳳青黎和妙雨，“你們兩怎麼回事，是不是知道什麼內情？”
從剛纔把寧夢帶出來開始這二人就一直沒說過話，其間她瞥見了那二人的表情，實在有微妙，尤其是在提到五公主的時候，齊齊皺眉。
“我能知道什麼內情啊，我也只是好奇而已。”妙雨說着，擡頭望天。
孟離芝將眼神投向了鳳青黎。
“我與鳳穎蘇有些過節。”鳳青黎笑了笑，而後身後將孟離芝被微風吹起的髮絲撥整齊，“不過我們結怨，不會連累到你，放心，無論皇后有什麼舉動，我都一定提前杜絕。”
“我不擔心這個，她想找儘管來找就是。”孟離芝道，“五公主與你什麼過節？”
“說來話長，下次與你詳說。”鳳青黎道，“我送你回府好了。”
“也好。”
……
一夜很快過去。
第二日，孟離芝起了牀便換上了一身清爽男裝，連帶着一頭青絲也用玉冠綰在了頭頂。
“小姐，你這身打扮是想做什麼？”出了門之後，女殺手們見她的打扮不禁疑惑。
“今兒要去一趟青樓，女裝進不去，只能男裝。”孟離芝說着，便要走出院子，忽的想起了什麼，腳步一頓，“妙霜，你跟我去。”
她沒看見他人在哪，但是她知道他一定在暗處聽見了她的話。
下一刻，一道黑影落在了她身後。
“走吧。”
“三小姐，能不能不進去？”站在離青樓門口三丈以外的地方，妙霜一臉冷然，“三小姐來這兒做什麼？”
“是這樣，你們家殿下，給我出了一個難題。”孟離芝輕嘆道，“他送了我一樣定情信物，要回禮，可我不知道該回什麼，女紅刺繡我不會，平常都能見到的東西也不太合適，他送的東西比較特別，所以我不能輸他，但我左思右想還是想不出什麼，索性來問樓裡的花娘，聽說花娘別的不會，討男人開心最會，也許她們能有什麼好點子。我多集合一些意見，回頭一個個斟酌。”
“……既是如此，那麼我在這兒等。”妙霜道，“我覺得，青樓裡應該不會有刺客。”
孟離芝被他一臉嚴肅逗的差點笑了。
“好吧你在這兒等。”她轉過身便要進青樓，不料，才邁出一步，便聽耳邊一聲低喝——
“好啊，看不出你相貌堂堂，竟來這種污穢之地！”
孟離芝步子一頓，挺耳熟的聲音，似乎是在說她？因爲此刻要進樓子的僅有她。
她轉過頭望向聲音來源處，卻見一道淺黃色身影迎風站立，望着自己的眼中盡是怒氣與——指責。
孟離芝見到來人眼角一跳，真是冤家路窄，又碰見這沒禮貌的丫頭。
自己進青樓關她什麼事？
“原本只以爲你是說話無賴，卻不想是真無賴！”淺黃衣衫的女子橫眉豎眼地走了過來，“所以你那天跟我說的，都是騙我的？”
孟離芝一臉莫名其妙，“我跟你說什麼了？”
“說我引起了你的興趣！”金櫻咬了咬牙，“那你還找姑娘？”
“姑娘，請你鬆手。”孟離芝瞥了一眼被她抓皺了的衣服，擰了擰眉。
“不鬆！當初你抓着我的手不放時，我讓你鬆開你也沒鬆開，現在我憑什麼聽你的！”金櫻說着，一把湊上了前，“喂，你不是說對我有興趣麼？我現在無家可歸，你要不要收留我？”
“無家可歸……？”孟離芝望着她的眸子裡盡是狐疑。
金家二小姐能無家可歸，還找她求收養？
不過——這二小姐揹着包袱出門的，莫非離家出走？
“是，我……逃婚出來的，你可別往外說。”金櫻頓了頓，隨後咬脣，“喂，你收留我，我就考慮一下你，怎樣？”
孟離芝像見了鬼一樣看她。
什麼意思？這丫頭纏上她了？
“姑娘，別和我開玩笑了。”孟離芝見她抓得緊，就要掰開她的手。
金櫻死揪着不放，轉了轉眼珠子，忽然扯開嗓子哭號——
“你這沒良心的負心漢！爲了你我放棄嫁入貴族，可你呢，你就是這麼對待我的，新婚不過幾天你就要找花娘……”
孟離芝目瞪口呆。
妙霜萬年不變的木訥臉出現一絲龜裂。
“嗚嗚嗚，你對得起我麼！你當初說的只對我一個人好的，這纔多久，你便違背了承諾，說好的不納妾，說好的不找別的姑娘，你竟都是騙我的！”
“你有病麼……”孟離芝脣角一抽，“當街唱戲，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想幹什麼？這話應該我問你！你想幹什麼？站在青樓門口想幹什麼！花心竟還有藉口，這般理直氣壯，你當初追在我身後跑的時候，你還是一介貧困書生，我放棄富有的生活隨了你，可是你是怎麼對待我的！”
二人爭執間，圍觀的人竟也越來越多。
“現在你做生意了，有了閒錢，便忘記了我們當初的苦日子，開始尋歡作樂，絲毫不顧我的感受，你說，你要是想休了我你就趁早說！”金櫻此刻竟是滿面怨念，“你休了我我便帶着孩子流落異鄉再不見你，讓你眼不見心不煩！”
孟離芝：“……”
“這年輕人倒也是相貌堂堂，原來以前不過是一介貧困書生，你看那姑娘細皮嫩肉的，一定是富人家的小姐，肯跟他，當真是一片深情啊。”
“年輕人，你夫人還這般年輕美麗，你說你找花娘做什麼？對着這樣的夫人，你還如此花心，你真是着實不該。”
“現在的男人都這樣，吃鍋望盆，全然不顧及女人的感受，她當初肯跟着你過苦日子，你現在有了點錢就這麼對她，當真豬狗不如。”
“就是啊，還有沒有點人性了，人家姑娘爲你做了那麼多，你居然這麼對待人家，白讀了你的聖賢書了……”
“夫人生的這麼年輕好看還不知足，你真是貪得無厭。”
“……”
孟離芝只覺得有一道雷劈在自己頭頂，只把自己劈的外焦裡嫩。
妙霜幹站在一邊，竟是無言以對。
“姑奶奶。”孟離芝對金櫻唱戲的本事深感無奈，眼見她不知什麼什麼時候飆出的淚痕，輕嘆一聲，“你到底想怎樣啊？”
“我能怎樣，我們回家再說可好？”金櫻作勢抹了抹眼淚，“別在這兒了，大家都看着，怪丟人的。”
孟離芝臉兒一抽。
你也知道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