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可以丟掉寒盡獨自逃離,可卻狠不下心來。爲何?因爲這小孩不顧危險將他從嵐州救了出來麼?不,不全如此。這孩子的倔強頑皮,總讓他想起兒時的南司璃。眼睛一晃,似又看見璃微笑着向他走來。因爲璃,他卸掉了昔日精心的僞裝;在璃面前,他會哭,會笑,會悲傷,也會幸福。璃的笑,有着暖人的溫度,一點點化開了他內心的冰川……
璃……
夜幕越來越沉,南司玥胡思亂想着睡去。
及至天明時分,烏雲更濃,一堆一堆,似要壓到地面上來。南司玥睜開眼,倏地感覺到前方一道犀利的目光,忙戒備地擡眼,只見不遠處的高枝上,赫然站立着一隻禿鷲。那禿鷲此刻正虎視眈眈盯着他倆,目光貪婪又迫不及待。南司玥不禁冷笑,看來這生禽只待他或寒盡一斷氣,就會撲過來飽餐一頓了。
四周氣氛更加凝重,悶熱的空氣讓人連輕輕呼吸都能出汗。南司玥搖了搖寒盡,把他喚醒。寒盡虛弱地睜開眼,看清禿鷲,嚇了一跳,又暗自慶幸,還好自己活着,否則真要葬身鷲腹了。
南司玥確信寒盡尚有體力後,便站起身,牽着他一路往瀿河方向行去。寒盡失了左眼,便失了平衡,走得跌跌撞撞,連累得南司玥也一同摔了好幾次。那禿鷲遠遠地在身後跟着,竟是怎麼也不放棄。
又行了一陣,天空愈地陰暗了,不大一會兒即狂風大作,下起暴雨來。密林雖有樹葉遮擋,豆大的雨滴卻仍是落了進來,砸在地上,濺起滿天的泥濘。南司玥本就虛弱,此刻淋了雨,漸漸起燒來,頓覺頭重腳輕,寸步難行。寒盡連連跌了幾跤,膝蓋破了,偏燒還未退,眼前一黑又要暈過去。南司玥無法,只好將他背起,扶着樹木一步一步往前挪。
身後禿鷲仍然窮追不捨。又過一柱香工夫,雨勢漸漸小了,而那禿鷲卻越飛越低,在密葉之間如魅影一般穿梭。南司玥回頭看一眼,嘆口氣,兀自加快腳步,卻不料泥濘路滑,一個趔趄和寒盡雙雙滾下斜坡。
南司玥緊緊護住寒盡,坡上的荊棘刺進肉裡,生疼得厲害。好不容易滾到坡底,又聽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只怕又是追兵。南司玥無奈嘆口氣,用盡最後力氣連同寒盡一併抱進大路邊的草叢裡。
馬蹄聲越來越響,那馬背上的人影漸漸清晰。南司玥揉揉眼睛,竭力向那人看去。那人着一身藍紫錦袍,袖口繡了明黃螭龍,腰間一把輪迴寶劍,很是醒目——竟是南司璃!
南司玥欣喜不已,急切地伸出手,張了張嘴,卻是一個音節也不出來。眼見着南司璃由遠及近,近在咫尺,心中越着急,身子便越虛弱。索性扯了扯身邊的荊草,弄出一片響聲來。
南司璃倏地停下,勒緊繮繩觀望四周。南司玥瞬也不瞬地盯着他,視野卻越來越模糊。片刻,南司璃未現任何動靜,搖搖頭,再度揚鞭而去。
南司玥的世界陷入黑暗。意識喪失的瞬間,他動了動脣,卻沒能叫出那個字:“璃——”
“璃——”
南司璃一怔,驀地回頭,卻是什麼也沒現,不由自嘲地笑兩下,回頭加快了度前進。他不曾知道,那心心念唸的戀人,正在與他錯身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