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時候起愛上那笑容如梨花般女子呢?記不得了。等回過神來時,心早已被她俘虜,爲她的堅強執着,也爲她同樣深愛着自己的心。
夏頡帝站在兩個兒子面前。南司玥流淚的面龐,瞬間將適才的怒氣都衝散了開去。閉上眼,耳畔還清晰響着一聲一聲低低的抽噎。
是什麼呢?這聲音如此熟悉。
思緒一晃,便看見兒時的自己,總是蹲在角落裡膽小地哭泣。那時候,那如梨花一般清新淡雅的女子微笑着向他伸出了手。不是因爲他是未來的儲君,也不是因爲他姓南司,而是因爲,他是天下獨一無二的南司虞。
那時候,他是太子,她是他的正妃——君宛儀!
春洞二十四年,先帝薨。其弟禮玉王起兵作亂,無視南司虞太子身份,搶奪玉璽,欲登基爲王。
夜。
清冷的黑夜,被火焰和鮮血染得赤紅一片。皇廷四處皆是哭聲。無助的宮女太監急急奔走,叛軍的鐵蹄踏破了宮牆,很快便與皇廷侍衛短兵相接。然而禮玉王畢竟軍權在握,一聲號令便有三軍殺破重圍直奔太子寢宮而來。
“哈哈哈……”禮玉王端坐於馬背上,指着南司虞肆意狂笑,眼底盡是嘲諷。良久,收了笑意又道,“本王最後再說一次,如若皇侄你現在肯跪下,稱本王一聲‘皇上’,本王自不會爲難你。”
南司虞暗自握緊君宛儀的手,咬住雙脣一言不。
禮玉王又道:“皇侄,你可想清楚了。如若你依了本王,你還是太子;若是不依……”刻意頓了頓,眯起的雙眸射出兇光,“你別忘了,太子妃現在可是有孕在身。你若有個三長兩短,這孤兒寡母日後可怎麼辦?”
南司虞煞白了臉色,不由自主後退一步。君宛儀卻是拉了他一把,挺身立於禮玉王身前,大義道:“皇叔以爲,太子稱您一聲‘皇上’,您便是真的皇上麼?皇叔此舉,天理不容,即使今日爲王,也必遭天下人唾棄。只怕您的江山,未必坐得安穩!”
“大膽!”禮玉王神色一黯,厲聲道,“你一個小小妮子,竟敢口出狂言!你以爲本王拿你無法麼?”
君宛儀欲說還休,被南司虞搶在了前頭。南司虞將她護在身後,道:“皇叔不必多言。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只這一聲‘皇上’,侄兒是斷然不會叫的!”
“好!”禮玉王氣紅了雙眼,道,“既然皇侄執意不從,本王如你所願!”話音未落便舉刀來砍。
瑩亮的刀身劃過夜空,駭人無比。眼看刀刃即將落在自己身上,南司虞雖然害怕,卻終於沒有後退一步。一旁君宛儀大駭,不顧一切撲在夫君身上。一聲悶響過後,血光四濺。竟是君宛儀替南司虞捱了這一刀。
南司虞抱緊了愛妃,眼見那絕美的臉上血絲一點點退去,心疼不已,鼻子一酸,便有淚珠涌上眼眶。
禮玉王見狀,終是斂了些怒氣,命人將太子一行軟禁在寢宮,爾後揮揮手臂揚長而去。
君宛儀氣若游絲躺回牀上,傷處不斷涌着鮮血,雖是上了些藥,卻未見得有所好轉。南司虞握緊了她的雙手,流淚不止。那高高在上的皇位,究竟有何魅力,竟要親人這般骨肉相殘!如今禮玉王勝券在握,無論自己如何呼喊,都未敢有太醫前來爲太子妃診治。前所未有的無助,如千座大山般壓在身上,叫他喘息不得。而那唯一能給自己勇氣的女子,卻又遊歷在生死邊緣,自顧不遐了。一時無措,只能胡亂流着眼淚黯自神傷。
及至天明,皇姐南司嫣兒避開叛軍逃離囚禁處。一見得南司虞面,便道:“母后也被囚禁了。此刻宮中尚有少數忠勇禁軍在負隅頑抗,但依我看,咱們大勢已去了。”
南司虞怔了怔,又哭起來。連皇姐都說大勢已去,必定是無救了。想不到他這個太子,竟連自己的妻兒都保護不了……
南司嫣兒嘆口氣,雙手按了他肩,正色道:“唯今之計,只有你即刻稱帝!”
“可是……”南司虞瞪大了淚眼,卻未說出反駁的話來。現在禮玉王佔據優勢,他稱帝還有何意義?再者,自己行爲處事素來膽小,即使稱帝,也未必能有壓倒禮玉王的氣勢。
南司嫣兒知他顧慮,不由加重手腕力道,道:“聽着,不管你願不願意,你現在必須爲王!只有大權在握,你纔是強者,纔有能力保護你要保護的,毀滅你要毀滅的!難道你要眼睜睜看着宛儀命喪於此嗎?”
南司虞側頭看了看重傷的君宛儀,不語。
南司嫣兒又道:“如此怯弱,你救不了宛儀,也救不了母后。你連你自己都保護不了,要如何解救他人於水火?從現在起,給我收起你的懦弱和眼淚,像個真正的強者那樣挺起胸膛來!”聲音錚錚若骨,透着讓人無可反駁的寒意。
南司虞怔住。皇姐眼中的光芒是如此堅定,不屈服,又倔強得令人心疼。她比他堅強。他一直都認爲皇姐比他更適合做一國之君。然而,他是男子,就必須站在女子的前面,肩負起這沉重的江山。身處如此窘境,他能切身領悟到皇姐話裡的含義。只有強權在握,才能保護要保護的,毀滅要毀滅的。
於是狠下心腸,點點頭。半晌又心存顧慮,道:“可是稱帝並非簡單之事。我們要如何做?”
南司嫣兒一笑,自懷中抽出個卷軸,道:“此乃我假借父皇筆跡擬的詔書,希望能瞞天過海。”於是高舉卷軸衝出門外,厲聲大喊:“皇上在此,誰敢造次!”
與此同時,兵部侍郎劉侍冒險調邊疆大軍回朝,殺破重圍前來營救。大軍氣勢洶洶,至傍晚時分終是生擒亂王禮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