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傷

心傷

雨而坐在桌邊思索,無奈腦中一團漿糊根本辨不真切,回想餘少卿說的話語合情合理,並無半分不妥之處,可又總覺得此事有些蹊蹺,哪裡不對勁呢?又說不上來。

雨而自知自己並非聽幾句耳語就全然相信的主,一來是跟餘少卿並無交集並不熟識,連面都是頭一次見,是不是真的來自大理寺全憑一柄令牌可信度也不高,又是這個節骨眼,尤其是剛照面便喚自己雨仙人,只有集權這樣叫過自己,單憑這三字也明瞭此人跟集權必然認識,

知道的不少,是集權派他來的也不一定。可轉念一想,集權的性情絕不會如此扭捏,他對別人如何雨而不知道,但是對自己,決計不會用這種費勁又迂迴的法子。這下犯難了,左思右想就是鬧不明白這大理寺餘少秦哪裡跳出來了,本想裝瘋賣傻糊弄過去,卻見對方一臉明瞭的笑着留下一塊玉佩。

見了這玉佩,雨仙人想不相信都難了。

這玉佩是上好的羊脂玉,觸手生溫,並未雕琢只鑽了小孔掛着紅繩,是塊不可多得的璞玉,餘少卿說是信物,生怕雨而心生芥蒂不信自己。

這塊玉是秦仲平贈與雨而的,貼身帶了幾年,絕不會認錯,出府找尋少爺時把玉佩解下交予秦老爺,說是在外不放心,怕碎。

所以便請代爲保管,也是給秦老爺留個念想,並承諾一定回來,到時再請老爺親自帶上。

再多的懷疑不解,見了此物,不想相信都不行,除非真如餘少卿所說,不然這玉佩決計到不了他手,在細細想來,秦老爺也是深知自己脾性,確實會如此做,倒也不在擔心,一口便答應了餘少卿的要求。

內奸什麼的,在集權身邊一直都是如此,在來一次也無妨。

只是一想到不久便要回到那殺千刀的身邊,沒由來一陣厭煩,又轉念想到,小少爺還未救出,自然早些與集權相會比較好,自個還當真依了三月賭約,在外逍遙,又突覺自己太過自私,時間耽誤不得,如此想來便心情好些,倒也願意早點回去。

左右看看並無細軟可收拾,便老實坐着,等着餘少卿那句“不多時來接你”的交代。

人一閒腦子就把不住門想東想西,雨而嘴一撇,覺得自己兜兜轉轉這一圈,一無所獲,不免有些惆悵,又想到多澤,這兩日也未見到他,今日若不來怕是再也見不着了,可惜連聲道別也說不上,也沒問他家住何處,日後想找都無從找起,雨而盤算着,想着怎麼報答多澤,突然又搖搖頭自嘲笑道

“有命活再說吧,想這些沒用的”

雖然嘴角帶笑,雨而卻知這日後兇險,與集權的交鋒,成敗至此這一回了。

“咚咚咚”

門聲響起,還不待雨而作何反應,多澤的聲音便悠悠傳來“雨而,是我”

嗓音之沙啞,雨而高興的竟未注意,興高采烈的單腳跳到門邊,也不看看對方臉色如何便開口笑道

“正想你,倒好,說來便來了”

雨而將多澤讓進門,雖然腿腳不便,但這幾日一直靜心養着,體力已有所恢復,倒也不想對多澤失了禮數。

趕忙將凳子拉開些讓多澤好坐,又想倒茶給多澤,誰知一擡茶壺竟是空的,雨而不好意思訕訕笑道

“我叫小二去打壺水,你。。”

“不用”

多澤出聲打斷話語,雨而生生停住,這一聲不用,語氣不太多,雨而聽出端倪便也不在殷勤,拉過凳子坐到多澤身旁。

兩人靜了片刻,像是在等待什麼,誰都不開口,只有四目相互對望着,雨而突然就有些慌張,對逼迫自己的集權都未曾有過

如此感覺。是因爲多澤看向自己的目光麼?

太過認真,像是有些許恨意,還夾雜着一些其他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又帶點可憐隱忍的委屈,哪裡像集權的目光,

不高興就是眼刀,一眼過去捅死你沒商量,高興就是一汪池水,什麼入了他的眼都能深深陷下去,許是跟集權久了,直白慣了,現如今遇到多澤這種不清不楚,雨仙人倒慫了,小心翼翼的問他怎麼了。

“集權”

多澤一點說廢話的意思都無,直接出口,雨而聞言直覺五雷轟頂。全身發麻,直接愣之當場,多澤卻沒打算放過,木着臉做雷公接着晴天霹靂

“好歹救你一命,不知可否賞臉讓在下死的明白?”

“他去尋你麻煩了?!”雨而聞言立即回道,滿臉驚恐慌張,集權是什麼人物,心狠手辣自己在是瞭解不過,還不知對多澤做了什麼事,雨而

正想問個明白,卻被多澤一手捂住嘴巴,眼神是雨而從未見過的陰暗

“別說廢話,我問,你答,只一句就好”多澤鬆開手“別用問題回答問題,是或否”

雨而心如戰鼓,不知道多澤想知道什麼,自己也沒隱瞞過何事啊!

“你是在找秦仲平的孫子嗎?”

多澤料事如神,如果不是問前說了別問問題,就雨而聽到這話,必然詫異非常,若是開了口,光唾沫也能把多澤淹死。

現如今,救命恩人在前,雨而糾結的想吐血,心裡就剩一個堵字,一堵堵到嗓子眼,連氣都不會喘了,憋得白臉變紅臉。

“是?,不是?”多澤耐着性子,穩穩開口

“這。。多。”雨而心一橫,鼻腔猛一提氣吸的肺部膨脹,順着氣嗓,一個“是”字,終於從牙縫擠出。

室內安靜片刻,多澤面無表情起身要走,

“多澤!”雨而喚他,卻不知下一句說什麼好,尷尬的站起來,抓抓頭“我。。也不知。。你,你沒事就好,前些日子有勞你了,原你今日來我便打算說的,

你不用。。不用再來,我明日便回去了”

多澤背對着雨而,默默不言,雨而滿心愧疚,只覺得自己沒心沒肺,自己身不由己就算了,偏還連累了救助自己的好心人,這一別日後怕是再無相見,也不知集權會不會尋人報復他,如此想來更覺得虧欠太多,

“多澤,雨某欠你良多,今生無以爲報,”到底生在人間,老套句子順嘴又好說,雨而也避免不了“下輩子做牛做馬前來報答你的恩情”

“夜明珠給我”多澤回身朝雨而伸出左手

雨而瞪着眼睛眨一眨,楞了“什麼?”

“夜明珠”多澤甩甩手,示意他快點拿出來,就是當初多澤救雨而時發現的那顆,可見人之初,性本善,狗改不了吃屎,天大的事也不能做蝕本買賣。

雨而木着臉,拿出夜明珠,非常小心翼翼的慢慢放到多澤手中。

輕羅帳,笙聲歌。

六位美姬擺弄腰肢伴着音調翩翩起舞,個個國色天香,紅脣美目,室內薰香囔囔,仿若人間仙境。

餘少卿看的歡喜,拍着手掌合音拍,就差沒親自上前,反觀坐在一旁的顧城,五官分明的臉冷冷冰着,英氣森森,一點都不像在欣賞歌舞,坐姿也端正的很,

若不是地方不對,倒像是審刑的判官。

“難得餘府來客,餘某若是招待不週,定要提點一二”餘少秦問道,卻只得一字回答“無”。便沒了下文。

“顧公子不喜歌舞?”餘少卿心不死繼續問,顧城依然惜字如金“非也”

餘少卿抖抖眉毛,僵了,饒是能言會道自來熟的他,碰到這種榆木疙瘩也施展不起來。心裡不免詫異,皇上喜歡這種悶木頭真真無趣。

面上卻未露分毫輕視之意,只勾脣淺笑不在言語,心中暗自思量,顧城此番不請自來定是皇上授意,定是調查人口販賣一事無疑,沒想到秦仲平本事不小,找我無用,官道走不通改走枕邊風,想到這,餘少卿眯眼看看顧城。

真是會找麻煩!

顧城自幼習武感官非常,餘少卿眼神剛剛掃過來,顧城便回看過去,餘少卿可不是吃素的料,見躲閃不及順嘴道

“顧公子從江南趕來,想必勞累了”人精心眼多,花花腸子九曲迴轉,說話倒是意外的直,但凡有點腦袋也知道餘少卿此話什麼意思,秦仲平居於江南,顧城乃御前帶刀侍衛,除非皇上出巡,否則絕無機會出宮,此言何意,兩人心知肚明。

顧城估計沒料到他會如此直白,原一派平靜的面容微微升起一絲詫異,隨是轉瞬即無,到底還是被餘少卿捕捉到

“廂房準備妥當,顧公子可想休息?”

雖是問句,但餘少卿的動作卻是不容置疑,人已經站起,做出請的姿勢,餘少卿自信滿滿等顧城起來,他算到顧城是聰明人,但沒算到他如此沒心眼

“我來調查你與集權同流合污販賣人口一事”

“。。。”

“皇帝同我說過,讓你戴罪立功,將功補過,別想暗算我,我一死,皇帝必然知道是你乾的好事”

“。。。”

“自己看着辦吧”

餘少卿面無表情看着顧城離開,餘少餘小狐狸終於被狠狠嗆了一回。待顧城走遠後,餘少卿回過神來也不覺的惱,慢慢的竟然開始捂着肚子大笑,侍女與舞姬早在顧城離開後就被心腹打了暗示支走,餘少卿這下撒了潑,笑的肚子疼,乾脆躺倒繼續,淚都出來了。

有人負手站於一旁,不知什麼來頭就,竟然用腳踢踢餘少卿,皺眉嫌棄道

“你行了吧你!餘大少!”

餘少卿翻過身來,並不起來,單手撐頭側躺着調笑

“我瞧你跟着集大老爺那麼慫,怎生在我面前就沒大沒小,牛氣沖天了?”

“我瞧你跟着集大老爺那麼慫,怎生在我面前就沒大沒小,牛氣沖天了?”說着,伸手拽住對方衣襬爬起來,力氣之大差點抓掉對方褲子,無視當頭一瞪操着賤笑,拍拍對方臉頰,入手觸感分外粗糙

“豆爺,豆大管家”

“別扯皮了”豆子皺眉,一扭頭躲過下一番魔爪攻擊,扯着餘少卿袖口往屏風後的暗室走去,餘少卿一瞧便開始不爽,他實在不喜歡裡面,當初修建時也全是豆爺的意思,

見不得光的地方總會散發着噁心的黴味,那是餘少卿最討厭的。

“嚼什麼舌根,幹嘛非得去密室,自家餘大院還怕牆長鬼耳不成?”

豆子搖搖頭,扭頭四處瞧瞧“總是小心些好”

室內只有一桌一椅一燭臺,便什麼也沒有了,椅子反而是豆子坐,餘少卿嘴一撇,一腳跨上圓桌盤腿坐下,微弱的燭光印的兩人臉色蠟黃,明明有一隻的姿勢頂不正經,對方看後竟然未受影響語氣認真道

“集權怕是真惱了,五六他們不頂用,被一刀封喉解決了”豆子皺眉,殺一記眼刀刮面前這沒正經的主“怪你!大事之前!他腦子有病你不知道啊,去挑撥他做什麼!”

“我嘴欠”餘少卿咧嘴一笑。

豆子無奈嘆氣“祖宗!別撩賤了行不行?!”

“就撩了怎麼的,有種你弄死我”

豆子看看他,緩緩低下頭來“好了好了,我認了,只求你接下來安安生生,別添堵了,往後錯一步都無法”

餘少卿雙手一攤,“什麼無法,有錢能使鬼推磨”

“我的餘大少餘老祖宗!你要拿着皇上發你的餉銀賄賂他自己嗎?”

豆子只覺得自己要被整死了,真是沒天理!爲了這餘二貨!身家性命不顧跑去給他當探子,好好的一張臉貼個假皮嚇唬人就算了!跟着集權天天被折騰也算了!頭掛在褲腰帶上提醒吊膽也算了!偏生這祖宗不幫忙反而扯後腿!

“以往小事我與你計較過嗎?”豆子真來火了,吼得燭火一顫“以往幫你探消息!我是怕集權黑吃黑反咬你一局,幫你盯着!現在呢!”

餘少卿掏掏耳朵“現在天降大雨,龍王太子出現了,打雷哦,下雨收衣服啊”

豆子堵得一口氣沒喘上來,捂着胸口使勁咳嗽,餘少卿見狀用手撫摸他頭,笑道

“你急什麼,戲纔剛剛熱鬧,這麼快謝幕太對不起我,你只管放心就是”

“你不與我說明白讓我放個屁心!看你這兩天做的事!我是愈發琢磨不透!”

餘少卿眨眨眼睛“哪裡琢磨不透?”

“秦仲平的白臉小狗腿,就集權那相好,人好好的逃出來了你幹嘛設計送他回去?多澤多憂兩弱柳跟這事就沒什麼相干,你拉他倆入局又爲個毛啊?”

豆子左手拍拍胸口,努力順氣“上面兩事你若是純屬犯賤我就不問了,我還就不能夠了,秦仲平的孫子就是秀芯多澤已然交待證實,咱們帶着雨而和秀芯物歸原主,啥破事都沒了不正好風平浪靜,你倒好!本就亂的一鍋粥了還往裡面添老鼠屎!這事若再不脫身可是誅九族的罪!”

豆爺急的幹上火,嘴裡都起了水泡,餘少卿跟沒事人一樣,淡淡瞥他一眼只說兩字

“有用”

“什麼有用?”

“他們現如今所處的位置,好歹是我費了工夫引上道的。”餘少卿賤賤一笑“嘖嘖,這局下來,死傷無數,我要棒打鴛鴦了。”

豆子一聽,斜着眼冷哼道

“你有本事,你牛逼,有種一棒弄死皇上跟顧城那對鴛鴦,我就給你跪下!”

餘少卿出奇的沒有理會豆子的調笑,只拜拜手

“不與你廢話,那公公小柳怕是醒了,我還有事,你也快些回去”剛走兩步又回頭交代“記得明日引集權去接雨而”

說完便走了,還好沒有在回頭,躲過了豆爺豆大管家眼中狠狠得怨毒目光。

人算不如天算,待餘少卿用完膳遛完食,慢悠悠的晃到客房後,公公小柳平躺在牀,小臉慘白,根本分毫要醒的意思也無,多澤守在他身旁爬在牀沿邊睡着,顯然累壞了,餘少卿低頭看看兩人緊緊相握得手,笑了。

可嘆餘大少一絲憐憫的心也無,直接拍醒多澤交代他

“時間不多,你該回春柳院了”

多澤眼睛雙紅,生生熬了一天鐵打的人也受不住,聽到餘少卿說話,像失了魂一樣愣愣的看着,餘少卿見他如此,便回身拿起茶壺打開蓋子,對着多澤的傻臉直接潑過去

“可清醒了?”

多澤用袖口擦臉,又甩甩頭,雙手用力按擠太陽穴

“時間不多,你該回春柳院了”

餘少卿好脾氣的又重複一遍,這下多澤聽的真切,擡頭看看他,點頭道

“好,你說什麼我便做什麼”多澤有些踉蹌的起身,因守在多憂牀邊雙腿跪的有些麻木,強撐着朝餘少卿做輯“只求大人您別忘了在下”

“這你放心”餘少卿負手點頭“待除掉集權後,春柳院絕無倖免,解藥我會幫你尋得,你也要記得,千萬別暴露秀芯身份,集權當他死了便死了吧,事成後,便交予雨而,我呢,破除案子,大功一件,大家皆大歡喜。”

“是了”多澤點頭道“還好碰到大人您,不然,依在下原來的想法,定是鬧的兩敗俱傷了”多澤見餘少卿不回話,便也知趣不再打擾“那在下就先回去了,定然不能拖了後腿,打草驚蛇,不過,每日解藥。。。”

“我會派人去取”

“謝大人,只是不知此法。。”多澤面露難色,支支吾吾。

餘少卿安慰道

“我雖不知你們中的何種蠱毒,但眼下只有此等辦法拖延,你回春柳院每日能得到緩解藥物,服一日,停一日,分一顆拿來給多憂,兩人互相拖着總好過他幾日後一命嗚呼。”

多澤皺眉,知道也只能如此幫多憂吊着命

“那就有勞大人照顧多憂了”說完朝餘大善人拜一拜,又回頭仔細看看多憂,隨後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