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語端着剛剛燉好的紫參須滾母雞湯來到勤政殿的時候看見的是皇帝的一臉憔悴，眼下泛青，嘴脣有些發白，滿眼都是疲倦，嘴脣上的青色胡茬都已經冒出了點點的頭。
之語沒想到只是一夜不見而已，怎麼就弄成這樣。
皇帝還在那裡研究奏摺，之語連忙上前幾步，推推他：“皇上，你怎麼就弄成這樣了。”一面責備了看了一眼剛剛纔跟進來的劉福泉：“皇上是你主子，你也不知伺候着嗎？讓皇上弄成這樣......”
劉福泉跪下道：“已經勸了數回了，皇上憂心朝政，憂心災民，不許人打擾，也不願意去休息。”
皇帝無力的搖頭：“不怪他。我一想到海州還有這麼多的災民不知生死，我就無法安眠，還不如在這裡坐着，想想法子。”就算想不出來了也是一個心理安慰。
之語搖頭：“幾位大人沒有商量出一個結果嗎？”
皇帝冷笑：“如今才知道朕這朝廷是養了一羣什麼廢物。朕一說賑災，都在地上跪着高喊萬歲萬歲萬萬歲，朕要他們給出一個方案......戶部說缺錢少糧，工部推脫不已。相國更是好，叫朕加收稅款。楚越大戰纔過去不到三年，國庫窮難道百姓們又是有錢的？找他們徵稅，還不如逼死他們。”
之語凝眉：“是個麻煩。”國庫裡面出不來錢，便找百姓徵收稅款這是歷來的習慣。但是之語想，打仗也是個燒錢的活，越國的百姓經過那兩年的仗，再加上戰敗送去大楚的求和停戰的禮物，迎娶她的花費，頭一年的疫病，百姓們因當是也是真的要山窮水盡了。
“徵稅不是個好法子。”
“是不是，但是相國就覺得這是個最好的法子。”
之語笑笑，很快就想通了相國這麼做的原因：“因爲這個舉動對他沒有任何利益方面的侵害啊！”之語一邊端出自己宮裡煲好的雞湯盛了一碗給皇帝吃下，一邊說出了自己的猜想：“我想相國身居高位這麼多年，不會不瞭解自己國家百姓的生產力究竟是多少。給你這個建議無外乎兩點，一是以前的皇帝都是這麼做的，實屬人之常情。但是我看過越國的史書，是有過一任皇帝因爲加稅過多而造成多起百姓起義，雖然後來被鎮壓。但是那位皇帝陛下也不得不礙於當年的情勢而被迫下了罪己詔。那大概是越國唯一的一份罪己詔。二是即便這樣做會有損名聲，這損失的也是你的名聲，聖旨是你發的，到時候若是百姓們真的怨聲載道，恨的也是你，不會是他！”
皇帝重重的放下碗：“小人心思！簡直無恥！這樣的事情都能拿來算計。”
之語輕輕的嘆氣：“但是徵稅一事，咱們無論如何都要做。我問過了，國庫內庫加起來也沒有足夠的銀子能撐得起來這一回的災情。我可以寫信求助父皇，但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咱們只能少收些稅，不可能不收稅的。”
皇帝垂下眼睛，緊握的雙手錶達了他的憤怒。
之語說：“或者可以這樣......”之語說着說着又不說了，急的皇帝央求道：“你快說，快說，我都要急死了.....”
之語爲難：“我的這個主意，只怕拿到了朝上會被很多人反對的。”
皇帝袖子一揮：“管他們做什麼，要磨皮朕去和他們折騰去。等朕大權在握，頭一件事便是要將這羣廢物都清理出去。”
之語點頭：“我記得越國富商多，對吧！不僅多而且富，既然他們有錢，何不請他們慷慨解囊？”
皇帝滿是光亮的眼睛暗淡下去：“你說他們啊！一□□商，朕只求他們不要哄擡市價，就已經是萬幸了！他們哪裡捨得慷慨解囊。縱使有，也是杯水車薪。”
之語‘驚奇’道：“哄擡市價？”
皇帝和她解釋道：“就是知道哪裡出了災難，他們就馬上囤積相應的東西，少量供應，將市價擡的極高，藉此大肆斂財。行爲舉止無恥之計，所以商人們的地位低下不是沒有原因的。”
“朝廷不管嗎？”
“怎麼不管？可是朝廷總不能直接將他們關了殺了吧！那成什麼了！萬一引起商人們集體抵抗......我娘曾經說過，商人雖然大都利益至上，但是一個國家真要是沒有了商人，也離國破差不遠了。”
之語若有所思的點頭，劉福泉進來小心翼翼的回話：“皇上，該去早朝了。”
皇帝的神情立馬跨了下來。之語對他說：“皇上去吧！”
皇帝一邊換衣裳一邊嘲諷說：“朕都不必去，就已經能知道他們會說些什麼話。這事啊！我看沒有個三兩日的，定不下來。”
之語對着皇帝笑道：“皇上儘管去吧！讓我再想想，我再想想......”
“你是不是.......”
之語微微點頭：“有些頭緒了，讓我再捋一捋，我要想想有沒有什麼疏漏之處。這可不是小事呢！”
皇帝瞬間興奮起來，他真的是愛死了之語的這個成竹在胸的表情。頓時就有了力氣，龍行虎步的去和朝臣們扯皮了！
皇帝走後，之語坐在剛纔皇帝的位置上，沛兒進來研磨，之語挽起衣袖拎出一張宣紙就在上面寫了起來，下筆堅定果斷，沒有半分猶豫。
“娘娘既然昨晚想了一夜，明明皇上說的那些您都考慮到了，爲何不今日一來便告訴皇上呢？”
之語手上沒有半分停頓，口裡回答着沛兒的話：“本宮也不是萬能的啊！先來問問，萬一真的有所疏漏呢？這可不是一件小事，確定一下總是好的。”何況之語覺得自己能想到的，那些官員們未必就想不到，萬一早就已經商量出了對策，她也就不必把自己的那些拙見說出來讓人見笑了！
只是之語沒想到，他們居然都不往這方面想。也是奇怪了！商人，不比百姓們有錢些？！
皇帝拖着疲憊的身體回來的時候之語已經不再勤政殿裡。皇帝微微有些失望。守門的宮人們說皇后娘娘剛剛纔被請回去了，彷彿是後宮裡有些事情需要娘娘去處理。
皇帝進門便看見自己早晨走時凌亂的御案已經被整理的乾乾淨淨整整齊齊的了，奏摺都分門別類的擺放好了。御案上還多了些東西，厚厚的一沓，皇帝翻開來看，越看越心中越是興奮，越看手越抖，越看越是熱淚盈眶。
直到最後翻完，皇帝把東西往案子上重重的一拍：“來人，傳相國，六部尚書，左督御史右督御史等人覲見。”
......
海難來的突然，選秀這件對比起來無助輕重的小事自然也就無人提起了。
前朝，皇帝按着之語的意見，只在百姓頭上略略加收一點糧食，大概比例是一家一戶，比以前多的一層左右。比之相國建議的大肆徵收糧食已經十分的和緩了！但是這些東西肯定是不夠的，只是作爲第一批救濟糧食搶先送過去救命的。
這剩下的糧食等東西，便由各州各省的富商們出。
相國大人上前說道：“商人重利，此時叫他們出錢這怎麼可能？難如登天啊！”
皇帝說：“商人重利然地位低下......”
戶部尚書以爲皇帝要強徵商人的錢財，心裡一緊，連忙啓奏道：“皇上，雖然商人地位低下，但也是咱們大越的百姓，皇上理應一視同仁，絕不可輕視商人，強徵錢財。此舉猶如火中取栗，一不小心就會動搖大越根本。皇上，還請皇上三思啊！”
一位御史看他這種激動的狀態，嘀咕且不屑道：“一羣商人罷了，能怎麼樣！肖大人是否有危言聳聽之嫌。”
“愚昧！越商一年爲我大越納稅，只略次於土地稅。佔全國收稅的三到四層。並且有逐年上漲的趨勢。御史大人，你不知情況就不要亂說！四書五經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嗎！”本來戶部尚書做的就已經夠苦逼了，所有人都張這個嘴叭叭叭的找他要錢，現在居然還想折騰給他錢的人，簡直是在要他的老命。
士可殺，金主不可辱。
你敢斷我財路，我就和你死磕到底！
這兩位你一言我一語，皇帝眼看着參與進去的人越來越多，兩幫子人就差在朝上掐起來了。
“......”皇帝無語至極，他以前怎麼不知道這位肖大人是個急性子，還有，這在商量救災的事情呢，這麼嚴肅的場面，怎麼就會畫風突轉到要幹架上面去了。
“肅靜！”皇帝開口，停下了兩幫人馬指着鼻子的對罵：“愛卿們，朕話還沒說完呢......”話有些顯得軟了，皇帝轉換了語氣，嚴肅的斥責道：“如今是在商議海州水災一事，你們居然爲了這點小事吵吵鬧鬧的成何體統！”
“肖大人，朕並不曾說要強徵商人錢財，都是我大越百姓，朕並不會因爲他們是商人便有意輕視欺辱。”皇帝說出了自己的意見：“朕只是覺得商人有錢糧卻地位低下，如今大越缺的正是他們有的，何不......”
蕭相國堅決拒絕，說：“萬萬不可，皇上三思。商人們地位低下是因爲他們不行義事，倘若提高商人地位，只怕有辱國體。引起他國恥笑。”
這下子連戶部尚書也都不說話了。
皇帝道：“人無完人。難道不是商人便是好人了？這世間商人也不乏大善之家，或是重忠，或是重義，或是重信。朕相信，商人之中必然不乏義氣之士。”
蕭相國冷笑一聲：“那敢問皇上，這是否義氣之士如何判斷。”
皇帝道：“自然是看災難之前，他們肯爲海州百姓做多少貢獻了。朕會每個州府擇取貢獻最大之人賜下匾額，貢獻最大者，朕將賜下大善之家匾額，賜下皇家之商的身份。允諾此家一切優待。”
相國沒想到這一點，眉頭皺的都能夾死一隻蚊子了。美人蹙眉是美態萬千，相國一個年近六十的老爺子皺眉，並無半點美感，但是皇帝也是喜歡看的，越看心情越是舒爽。
相國癟了癟嘴，實在是想不出什麼好法子反駁，以目示意幾個一黨的同伴，但是苦於大家都沒想到皇帝居然會有如此無恥的行徑來解決問題，一時都沒了話語，只能消聲匿氣。
戶部尚書被這無恥的想法驚呆了，喃喃：“還能這樣。”
“有何不可，現在最重要的是海州正在受難的百姓們難道不是嗎？”
御史頭子左督御史小老兒心思活泛，他能想象到這樣的的聖旨一下，海州的災民們可能會成爲越國的歷史上活的最滋潤的災民了。畢竟商人們只是納稅便已經能稱得上大越三到四層的稅收了。其家底之厚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