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辛夷收了銀子進懷,方纔滿足的揉了揉衣服裡的銀疙瘩,堆起滿臉的笑意——去對面茶樓喝茶去了。
夏日裡太熱,走在路上少說也得近半個時辰,還不如在茶樓裡清涼的吹着風,等捱到傍晚日暮再回家舒坦些。
翻着解籤書,她就着一壺茶水又喝過了一個下午。當間可能還是有幾個人想去找着算命,可她已經懶懶的賴在茶樓裡,懷揣着好幾十兩的銀子,當真覺得那小錢賺不賺也都沒什麼分別了。雖然這算命的行當這麼順風順水,但確實想想也不能這麼混一輩子,嗯,等到再攢些錢就先買塊地當當地主享享清福,然後再考慮在城裡買房的事罷?
眼見天邊的太陽泛上了橘紅的光澤,天邊的雲朵也被燒成紅橙色。她終於將茶水飲淨了,招呼小二留下幾個銅板,方纔出了門。
屋外依舊是熱浪襲人,可比先前可是好了許多。她走到攤前稍微收拾打理後,朝着北邊走去。可還未等走到城門口,卻見有二人騎着馬緩緩地朝自己的方向踱來了。兩匹馬,一黑一紅,黑色的馬稍微走得更快些,似乎在爲後者領路。但等到看向黑馬上載着的人時,辛夷瞬間心中一抖。
沐方錦不是早該回家了嗎?怎麼突然又好像剛剛纔進城來的?看來是來接人的?那……那人又是誰?
她雖然耐不住好奇,可更擔心在沐方錦面前露出破綻:先前就信誓旦旦的說了自己並不住在城北,而在城南,這若是被他撞上,豈不是瞬間穿幫?
辛夷想及至此,側身一閃便躲進了身邊的巷子裡,可回頭再望那黑馬上公子的時候,卻發現他正含着星眸望來自己隱藏的方向,視線相交,他面上沒有一絲的驚訝,全然像是理所當然的模樣。他那麼聰明,一早有疑心就連辛夷都看得出來,這對於他來說,不過是稍微對上了些細節罷了。
沐方錦看着她,嘴角漾起從容淡雅的笑意。直到似乎後面那人在叫他,他才先放慢了速度,收回視線,回過頭去與他搭話。距離雖然遠了些,可辛夷還是能大概看清楚後面那紅馬上公子的相貌——可只是那麼匆匆一瞥的機會後,沐方錦的身影便將那紅馬上的青年擋住,似乎——不!完全就是故意的!
辛夷不管怎麼在巷子裡前後的挪動身子想看看那公子究竟長得什麼樣,可終都不能如願。
太壞了!!
沐方錦!我要看帥哥!別擋着我看帥哥!!
可這樣內心的掙扎可能是被他聽見了,沐方錦反而勒着身下黑駒的繮繩,前前後後的非是不讓她看見走在他身邊那人的臉孔。
直至走過她用以隱蔽的小巷、辛夷滿懷不滿的追出來時,他方纔回頭,朝辛夷現出一個奸計得逞的壞笑。
沐方錦你個混蛋!混蛋!!!
她氣得跺腳,舉目望去的時候,只見棗紅馬上的公子背影。素色的衣袂被染上橘紅的光輝,就連飄起的髮絲都被鍍上了淺淺的橙色,當真是風姿綽約瀟灑得緊。
可惜了,興許還真是個貌若潘安的帥哥?
辛夷失落的嘆了口氣,可隨即又標準吃不着葡萄說葡萄酸的想這男人嘛,身材好的、氣質優雅的,還真不一定都是帥哥呢?
但想想沐方錦一貫與自己作對的惡劣行跡,辛夷最後還不得不承認,那人恐怕長得應該算是相當不錯吧……
唉唉,罷了罷了,不就是沒見着帥哥?少看兩眼又不會丟幾兩銀子?她想到這裡趕忙拍了拍胸口——銀子還在,那就好!那就好!
她放低了幸福指標,這才從剛剛被沐方錦的打擊中回過神來,歡歡快快的回家去了。
似乎是這些天來她接連有大生意做、賺了不少銀子的緣故,家裡的伙食也比之前強了許多,雖然她的最愛永遠都是半夏蒸的饅頭。
辛夷到家的時候,唧唧的織布聲也一直不停。直到她進屋一看,佩蘭才停下手中的活兒,起身迎她。“長姐,你回來啦?”
低頭看看織布機旁邊放着的似乎是新織造染好的布料。水粉的底色帶着桃粉色花瓣斑紋,這嫩嫩的果然是女孩子的最愛。辛夷指了指那布匹問向佩蘭:“這是……你織的?”
佩蘭點點頭,“前幾日織好,今日纔剛從染坊拿回來。”
這布織得緊密,當真和店裡賣的沒有什麼區別。看得出佩蘭手巧,這活計以前是能來謀生的。
“這布可真漂亮。”辛夷走了過去,仔細看了看,卻是一愣,“只是……短了些?”
“不短不短。”佩蘭的手指撫摸着新織好的布匹,看看辛夷,有些不好意思,“長姐,是我自作主張了,我織的這塊布就是給珠兒做衣裳的。”說罷,伸手揉了揉紫珠的腦袋。而紫珠一臉期待的,一雙眼睛淨盯在布料上了。
辛夷見紫珠目不轉睛,也輕笑道:“怪不得,這麼嫩的顏色,給珠兒穿正好。”她說到這,反而捅了捅佩蘭,“不過長姐覺得你穿粉嫩一點也一定好看。”
她羞得低了頭,“長姐可真會笑話……我哪裡經得起這樣的顏色。”她說到這,反而又將話頭一轉:“說來,長姐想要什麼顏色的?我下一匹就先按長姐的去染罷?”佩蘭說到這裡,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雖說還是綢緞莊的衣料子好,但長姐說得對,咱們總不能一下子就叫人看出我們過得多富裕,還穿得起綢緞。”說到這裡,佩蘭下意識將鬢角的碎髮掖到耳後,“虧得我先前算是認得染坊的掌櫃,這碎布料他們本是不願意收,可說幾句好話到底也是成了。”
“哦哦,那敢情好。”辛夷應和着,“不過你倒也不必考慮我,”她拍了拍自己的身子,“你瞧我這得女扮男裝呢,爹爹這身衣服我就一直穿着罷。舊就舊了點,不礙事。倒是佩蘭你應該多給自己做幾身漂亮衣裳,不好好打扮真是可惜了。”
佩蘭聽得誇讚,羞怯的垂了垂頭,“長姐快別這麼說,不過我和長姐身形相似,我若做了衣服,咱們便都是換穿一件就行。”說到這裡,她想了想,“聽說有些新樣式,我明日去王大娘那兒多學學。”
“那……那珠兒什麼時候能穿上身?”紫珠伸出肉肉的小手,扯扯佩蘭的衣襬,“珠兒的衣裳什麼時候能做好?”她說到這,足有百分委屈,“從小到大,珠兒沒穿過新衣服,都是哥哥姐姐的衣服改的,珠兒想穿新衣服嘛~”
“別吵着你蘭姐姐了,布料都織出染好了,肯定都是你的,跑不了~”她彎下身子,陪着紫珠玩鬧了好一陣,這才讓她忘了剛剛委屈的情緒,乖乖爬上桌吃飯了。
興許是因爲這一天過得實在略驚心動魄,晚飯後收拾了牀鋪,在牀上掙扎了一會就睡着了。順便,她在睡前虔誠的祈禱,希望田員外的小妾們能夠吃她一記美男計,要不然明兒個田員外再跑來自己這兒興師問罪可真是鬧不住。啊還有還有!希望沐方錦那個混球不要再來了……應付那號角色實在太耗腦細胞。
可好在似乎這計策是有效的,田員外一連好幾天都沒有再來攤前光顧,而就連沐方錦都沒有來折磨她,辛夷覺得果然還是自己的祈禱感動了上天的緣故。
但顯然上天的眷顧沒有持續太久,幾日後該來那煩人的沐方錦也正是如約而至。就好像月月都會有的大姨媽一樣,對於沐方錦來講差不多就是這樣的存在?……不不,只不過沐方錦來得更勤一些。
見到沐方錦的時候,他似乎隨人出來逛逛而已,所意並不是故意找她的茬兒。等一下……?二人表現起來雖然就像是普通朋友,可沐方錦的眼神依舊稍帶了恭敬。也不知道那個公子是什麼來頭,能讓沐方錦那廝親自接待。
她忽然想起前幾日她回家途中遇見的沐方錦好像是去城門那兒迎接了個英俊公子的,難不成……就是這一位?
辛夷可不想再錯過看帥哥的好機會,忙朝着那公子的方向一瞄——那俊公子果然沒叫她失望,可以說帥的與沐方錦有一比——啊不,比沐方錦帥!看在沐方錦那破嘴的緣故上,也必須必沐方錦帥!
二人一邊說着話,一邊朝前走着。沐方錦顯然也發現了辛夷的視線,轉頭側眼瞟了她一眼,沒說話也沒打招呼,這就要走過去了。
臥槽?這不科學啊,沐方錦那麼嘴黑神煩的主兒,今天遇見了卻不找她茬,反而讓她覺得不自在了。
看來他陪的那個人,大概不算是朋友,而是上司?……
她越想越奇怪,本着不嫌事兒大的心裡,乾脆開口招呼了他:“喂~沐公子~上次您賞了銀子還沒算過呢~沐公子~您不算啦~?”
二人同時回頭。
沐方錦的臉色黑了,真的很黑很黑,一雙眸子狠狠的瞪着她,那神情好像是要將她生吞活剝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