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即墨軒轅本身就不願讓這些威脅着他的統治的官員再有機會向地方塞人,也就拖着。如此一來,爭吵到現在,衛鐸郡的新任郡守竟還不曾安排到位。這也是爲何即墨離憂從溫雲口中聽到衛鐸郡至今不曾有新郡守上任的原因。
心思百轉,李雙華不曾發一言,沉吟不語。
照這麼說,離憂由楊廉仁口中審出了她的影子,所以他今日纔會對她責問?依着他這麼說,即墨軒轅不曾發現她的原因,不是因爲她好運,而是因爲離憂爲了她刻意瞞了過去?!
她當時聽着離憂質問她只顧着惱恨他的態度了,竟沒想到這樣一個層面,沒想到是離憂在中間瞞着,才讓她的事沒有讓即墨軒轅察覺。她還只當是她好運,卻沒想到離憂已經知曉了一切,卻爲了她,隱瞞了一切。
“就是因爲不想屈賴了母后,所以離憂才斗膽一問,卻不想兒臣明明是一片善意,反倒是?”即墨離憂見李雙華久久不答話,陷入在自己的思緒中,頓了頓這纔開口道,口中是藏不住的委屈。
“好了,是母后的錯。母后向你道歉還不成麼,母后一時聽着聽着自己好不容易養大的孩子竟然不信任自己,感到傷心憤怒,這才說了些重話,離憂能原諒母后麼。”李雙華望着即墨離憂委屈傷痛的神情,解釋道。
她這一生被人揹叛了太多,容不得她懷疑,是以,她初時以爲離憂背叛了她,卻沒想到竟是爲了她。所以纔會出口傷她。這話也都說出去了,再也收不回了,如今也只能將謊言繼續下去。
如果她當時看到那個玉鐲能反應過來離憂已經知道了她的存在,她也不會編出那樣的話,來斥責離憂,那種謊言太過於明顯,生於後宮之中的離憂如何不懂?!
只可惜她當時只顧着惱恨,反倒沒有察覺,這不得不說是一個重大的失誤,若是知道她早就換個更好的理由來打發他。
“兒臣是母后的孩子,母后斥責孩子幾句,也都是應該的,哪裡還會說的上是原諒或者是不原諒。”即墨離憂笑笑,不甚在意的回道。
“呵呵,好好!這纔是母后的乖孩子。來來,到母后身邊讓母后好好看看,這一晃眼啊,離憂都這麼大了。”李雙華聽着即墨離憂的話語,心中大喜,笑着道。
即墨離憂也不說話,朝着李雙華的身側走去,站到了一旁,笑着一張俊臉,任李雙華打量。
李雙華拿起即墨離憂的手輕拍道:“離憂,你要記得,這世上再沒有哪個會比自己的母親再疼自己的孩子了,母后無論做什麼事,也都是爲你好。這身爲孃的,又怎麼可能會害自己的孩子。”
“兒臣都知道,所以兒臣一直都相信母后。”即墨離憂溫潤的回道,笑容滿面,彷彿剛剛被那尖銳話語刺痛的並不是他。
“衛鐸郡的事情,如今已經告一段落,也不用再去追究到底是什麼原因了,既然那人想陷害你母后,就自然不會留下痕跡,你身爲一國太子,就該專心政事,這些陰謀詭計的後宮之事,就讓母后來做,知道了麼?”李雙華苦口婆心道。
“兒臣自然是知道的,既然如此,那衛鐸郡的事就交由母后全權管理。”即墨離憂點點頭,承諾道。可心底卻是一陣陣的冰寒。
母后的這兩句話,分明就是暗示了她與衛鐸郡絕對有脫不了的干係,而他的母后竟然還打着關愛他的旗號,剝奪了他插手的權力。呵呵,一句爲他好,到底藏了多少的虛情假意,陰謀詭計。
離愁啊,離愁,或許,你是對的吧。
他想從今以後,他與她的隔閡會更深了吧,雖然表面上依舊會是那麼的母慈子孝。
呵呵,多麼諷刺,曾幾何時,他竟然也玩弄起了心機,耍起了陰謀,學會了虛以委蛇。
“嗯,不錯,母后的孩子向來是知道取捨的。好了,母后也乏了,剛剛一場誤會讓母后實在疲勞的很啊。”李雙華撫了撫眉頭嘆道。
只要離憂不在插手此事,她也就不再去理會他到底是何想法。
“既然母后乏了,那兒臣也就退下了,過幾日再來看望母后。”即墨離憂彎了彎身子,對着李雙華回道,眉眼中閃爍着光華。
“還勞煩梗萃姑姑照料母后。”轉過身,即墨離憂對着梗萃說到。
“呵呵,好了,好了,退下吧。”李雙華聽着即墨離憂的話語,笑容滿面道,擺擺手,示意他回去。
即墨離憂這才也不再耽擱,徑直出了鎏芙宮,一路疾行,沒有絲毫的停頓。
“梗萃,你說,離憂的話有幾層可信?”待即墨離憂走出了許久,李雙華直起了身子,一臉肅穆的問着一旁的梗萃,神情中哪裡還有之前的疲累。
“梗萃說不清楚,太子這次回來似乎變化有些大,不過,聽着太子最後對老奴說的一句話,其表情,語氣也不算假。或許,太子所言是真,畢竟他是小姐您養大的。母子連心,他怎麼可能不信您。”梗萃頓了頓,這纔回道。
“是麼。”李雙華輕問。她爲何覺得離憂那滿臉的笑容之下藏着冰冷呢。
梗萃不曾回答,因爲她的主子不需要她的回答,而她,只要做個聽衆就好。
……。
即墨離憂站在鎏芙宮外,轉身回望鎏芙宮這處雕廊畫棟之處——風景雖美,身份雖貴,可他爲何聞到了腐爛的惡臭,以及遍體的冰寒。
夏日籠罩下的鎏芙宮格外耀眼,可他只看到遍地屍骸。
曾經他以爲這裡會是最溫暖的地方,如今卻成了最冰寒,最讓他恐懼的地方。
原來,所有的,無論是人,是物,都是會變的。或許它們也不曾變,只是彼時的他未曾發現表面的溫暖,燦爛,耀眼掩蓋之下的腐朽寒冷,冷酷,血腥,陰沉。
他想找人溫暖,可是,誰能夠讓他溫暖,誰又願意讓他溫暖。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父皇?不可能,他們之間隔着太多。母后?不會,她纔是最冰寒的那人。離愁?不是,他們一直都不瞭解彼此,只有自己的自以爲是。離心?不能,她並不懂他。葉凡?不知,他現在都還不曾醒過來。
還有誰,誰纔是溫暖,這夏日炎炎,爲何竟不能將他心頭的冰寒融化,明明有那麼多的人,爲何就是沒有人治癒他心頭的那道傷疤。
誰?他要找誰?不對,他還有離歌,是了,他還有離歌。離歌纔是那個最溫暖,最能夠治好他的傷疤的那個人。
心隨所想,腳步邁了出去出去,可才一步,他又停了。
離歌是所有人的溫暖,他對所有人都很溫暖,可是他想要一個獨屬於他的溫暖,離歌他並不是他的溫暖,誰?還有誰?
他知道在他的母后心中一直裝着的是權勢,而不是他,他知道一直都知道,只是他本以爲就算他的位置並不大,可只要母后心中有他他便很滿足了。只是。
她可以心安理得以爲他好的名義,將自己的喜好告與外人,她可以因爲他是她的兒子,就可以肆意安排她的人手,她可以一沓母后的身份壓下所有的一切,只是爲了不牽扯到她。
他不過一句疑問,竟讓她憤怒到如此。
她的孩子在外奔走了幾個月,在天災面前,在刀槍之下用命換得生存,換得百姓與國家的安定。而她在她的孩子歸來以後,非但不曾有半句安慰,反而幾番刺探,更是對他的一句話,打發雷霆。
他以爲他習慣了每次他歸來時母后那淡淡的表情,習慣了她冷漠的態度,可今天他才發現,他並不習慣,從不曾習慣,他想要真的只是母后一點兒溫暖的問候。
他們都以爲他所有的勝利,所有的榮譽都是應該的,是以,他所有的勞苦也是應該的,是的,甚至是他自己也認爲那些榮譽是自己該得的,而那些榮譽背後的掙扎也是他必須要付出的。可現在他突然發覺,原來他自以爲是的所有付出都已經沒有了價值,沒有了絲毫的價值。
沒有人會在乎,不會有人在乎,因爲在他們心中他就該如此辛勞。沒有人會在乎他累不累,他這一切到底是爲了誰?爲了他自己?!可他爲何在感覺是爲別人做了嫁衣。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不再多想,也不願多想,擡起沉重的雙腿,一步一步向宮外走去,去尋找那片屬於自己的淨土。
夕陽在山,人影散亂。夏日的驕陽終於是落了下去,化爲絢爛的晚霞。
攬月閣,鏡居。
寂靜了數月的鏡居,終於是迎回了它的主人,只是那人卻再也不復當初的尊貴灑脫傲然。
一壺又一壺的寒潭香灌入喉中,絲毫不在乎這等好酒究竟有多少是撒在了身上或是地上。寒潭香的酒香肆虐在這一間名爲鏡居的雅間之中,濃烈,香郁,似乎還有些膩人的冷冽。
酒不醉人,人自醉。
誰又說的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