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昌海突然殷勤的態度,和臨走前意味深長的眼神,都讓王鵬有一種不良的預感。
餘曉豐在兩天後的下午到王鵬辦公室彙報工作,臨走前告訴王鵬,他把冷冰送到梧桐,住在他父母那裡,讓王鵬放心,他會處理好這件事。
有了冷冰的消息,王鵬決定還是要當面和她談談,弄清她的真實想法。
他在餘曉豐離開後就打電話向徐展飛借了汽車,一下班就親自駕車趕去梧桐見冷冰,但他沒有告訴餘曉豐。
餘曉豐父母的家在梧桐新建的同裡小區,離王鵬自己的家僅一街之隔,冷冰接到王鵬電話時,在超市買生活用品回餘家的路上,剛掛下電話,就聽得身後一陣汽車喇叭響,一輛深藍色的藍鳥在她邊上停下,車窗慢慢落下,王鵬的臉龐出現在她面前。
看到王鵬下車站在自己面前,冷冰一陣說不上委屈與欣喜的感覺同時涌上心頭,淚水不受控制直接淌了下來。
來的路上王鵬一直告誡自己,不能再給冷冰希望,他身上繫着很多人的仕途,即使心頭再痛也要與她作個了斷。
真正站到冷冰面前,看見淚水漣漣的她,王鵬又硬不起心腸來,站在人來人往的小區門口,他完全忘記了避忌,擡手捧着她的臉,替她擦乾眼淚,然後拉着她上了自己的車。
“在曉豐家住得慣嗎?”車停在郊外,王鵬打破一路的緘默。
冷冰點點頭,側身問王鵬:“穎姐會不會有事?”
“劉穎?”王鵬不解地看着冷冰問。
冷冰本來就大的眼睛瞪得圓圓地,她驚訝地問:“餘局沒有告訴你?”
“怎麼回事?”
“到東江的第二天中午,我和她剛剛吃過午飯回到酒店,人還沒進門,就來了一幫警察,說是天水公安局的,有個案子要穎姐回去配合調查。”冷冰探究地看着王鵬,“餘局恰巧過來勸我來寧城,他當時答應我,請你幫忙打聽一下穎姐的事。”
王鵬的嘴有一兩秒呈O字型沒有合上,他不相信世上會有這樣的巧合,在他頭疼着不知怎樣應對劉穎的咄咄逼人時,警察適時會出現帶走這個人,而餘曉豐又恰恰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冷冰面前,使她不至於在那樣的情況下驚惶失措。
但他不能把自己的猜測告訴冷冰聽,不管劉穎被帶走是人爲還是巧合,就目前他和冷冰的現狀來看,都是一件好事,可以使他們在沒有第三者參與的情況下,冷靜地談談屬於他們的問題。
“我這兩天很忙,沒見到過曉豐,他沒機會跟我說吧。”儘管理由有點牽強,王鵬還是這麼說了,“回去後,我幫你打聽一下。”
說着,王鵬整理了一下措詞,然後又說:“小冷,我來是想和你商量……等你把孩子生下來,我給你在你的老家找份穩定的工作,然後慢慢忘記我和這個孩子,找個好男人嫁了……”
“你不要我了,對嗎?”冷冰沒有讓王鵬把話說完,就撲過來摟住王鵬的脖子哭起來,“我知道,那天我和穎姐說的那些話,讓你很生氣,可是我……可是我……”
她有點泣不成聲的樣子,讓王鵬慌了手腳,連忙扯了紙巾給她擦淚,但她的眼淚就像關不上的水籠頭,擦不幹也流不盡似的,讓王鵬打定了的主意又四散開去,尤其當她帶着滿臉的涕淚主動吻上來時,他不由自主又當了一次內心的逃兵。
好不容易安撫了冷冰,王鵬暗自安慰自己,他這樣做,只是爲了讓冷冰心裡好受一些。
但他隨即又很清醒地覺得,這樣的自我安慰毫無意義,他甚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要幹什麼,明明一次次地想要離冷冰遠點,卻一次次地以各種理由放縱自己。
他的內心不停地打着架,冷冰依然摟着他的脖子,緊偎在他懷裡,喃喃地叮囑他:“我不會再吃你和別的女人的醋,我不會再提無理的要求,你不要丟開我。”
王鵬的手無力地撫在冷冰的頭上,他做不了任何承諾,又心疼這個單純的女孩,儘管她那晚和劉穎一起差點把他逼到了牆角,他依然相信她是單純的女孩。
“要接大劇院工程的,真的是你表哥?”他決定暫時扯開那個令他們雙方都感到痛苦的話題。
但他的新命題顯然也並不輕鬆,被他摟在懷中的冷冰聽到這個問題後,身體狠狠地哆嗦了一下,王鵬很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臂部和胸膛上傳遞過來的,來自於她身體的顫抖。
她怯怯的聲音從他懷裡飄上來,“他是穎姐的朋友……你不要生穎姐的氣,她……也是爲了我着想。”
王鵬倒吸了一口冷氣,“小冷,你一點都不覺得,劉穎動機不純嗎?”
“她真的是爲我!”冷冰擡起了頭,“那個姓馮的主持人在你房裡過夜,穎姐怕我吃虧,才提醒我介紹這個項目,得點介紹費,爲自己尋點經濟保障。”
她看到王鵬的雙眉間隆起深深的“川”字,急急地說:“你放心,我不會再提這些事了!”
王鵬嘆息了一聲說:“小冷,對不起,我不能給你婚姻的保障!”
冷冰眼中沒有絲毫王鵬初識她時的光芒,她勉強擠出一點笑容,低聲說:“沒關係,我從第一天就知道,你這樣的男人不可能沒有家庭。”
“你能不能答應我,找一個沒人認識你我的地方,把孩子生下來?”王鵬撫着冷冰眼角隱隱滲出來的水分問。
她一下把頭埋進他的胸前,極爲無奈地說:“一定要這樣嗎?”
王鵬咬咬牙牀說:“雖然生下這個孩子對我的前途可能是個隱患,但這畢竟是一個活生生的生命,他既然出現了,我們不能剝奪他來這個世界的權利。而且,你還年輕,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流產這種事對女人傷害很大,我不希望你將來爲此後悔……”
“我不是問這個。”冷冰有氣無力地打斷他,“我是說,一定要躲起來,一定不能堂堂正正站你身邊?”
王鵬覺得自己的胸口被狠狠擊了一下,莫扶桑幽怨的眼神突然出現在他腦海裡,他喑啞地向冷冰抱歉着,“對不起……”
曠野裡的風拍打着車窗,細而彎的下弦月當空而掛,烏漆漆的天幕中看不到一顆星星,在藍鳥後方四百米的地方,隱約有車前燈跳躍着,使藍鳥車在夜幕下的郊外顯得不是那麼孤單。
王鵬把冷冰送回餘家,又連夜趕回東江,臨與冷冰分手前,他給餘曉豐打了一個電話,希望他好好安頓冷冰,讓她順利把孩子生下來。
餘曉豐接到王鵬這個電話,半天沒出聲,似乎王鵬的想法讓他感到極度爲難,又或者說,王鵬的想法與他原本的打算相去甚遠。
回東江後,正逢徐展飛南下出差,王鵬沒能及時將徐展飛的車還回去,而他的工作依舊每天忙碌得有條不紊。
由卓仕璋帶隊的省委組織部考察小組到東江的同一天,莫扶桑突然來東江探望王鵬,王鵬陪卓仕璋等人吃過晚飯後,應莫扶桑的要求,倆人一同去了兩岸咖啡喝咖啡。
二人閒閒地說了兒子和家裡其他人的情況,莫扶桑才正色對王鵬說:“你有沒有想過回寧城?”
“爲什麼突然這麼問?”王鵬低着頭幫莫扶桑把蛋糕上的櫻桃拿掉,他知道她不喜歡吃這種放置在糕點上的水果。
“你提過,想結束兩地分居。”莫扶桑說,“家人都在寧城,與其我調東江,倒不如你回來。過去是沒有位置,現在機會來了,你或許可以試試?”
王鵬這才擡起頭看着她問:“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提過這事?”
莫扶桑點點頭,“前些天招商局請投資商吃飯,年市長也出席,飯後他跟我聊了一刻鐘。他說,跟你提過這件事,當時的情況確實不合適,但現在不同了,希望我見到你時,問問你的意思。”
“你特意爲這件事過來的?”王鵬盯着莫扶桑的眼睛問。
“不是。”莫扶桑回視着他說,“你那晚打電話回來,聲音不太穩定,我不太放心。”
王鵬感激地笑笑,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卻感覺到她的手縮了縮,但立刻又放棄了退縮。
“我沒事。”王鵬說,“你對這個提議怎麼想?”
莫扶桑低低地嘆了一聲才說:“我的想法不是關鍵,你自己怎麼想纔是關鍵。就像我來不來東江,最終還得由我自己作決定。”但她隨即又說,“回來的話,好處是一家人可以團聚,不利的是平級調動回原籍容易讓人誤會。”
王鵬細細看着莫扶桑問:“你是不是希望我調回去?”
莫扶桑的目光閃了閃,轉過頭看着窗外說:“我有些矛盾。”
“你真不願意來東江?”王鵬又拋出多次被莫扶桑否決的事情。
莫扶桑轉回頭認真地看着王鵬說:“如果你不想回寧城,說明你有更上一層樓的想法,那麼我來東江的意義有多大?你走一處,我和孩子跟着你換一處?”
王鵬承認,在這個問題上,他遠比莫扶桑自私,“對不起。”
莫扶桑苦笑着說:“不要對我說這三個字,我現在很怕聽你說這三個字。”
第二天徐展飛來取車,知道莫扶桑來探親,中午請王鵬夫婦到他家裡吃便飯,王鵬與莫扶桑剛跨進徐展飛家,徐展飛就笑問:“你們可真是伉儷情深啊,市長才回去過,夫人又過來探望,令人羨慕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