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逐漸清醒,鼻尖都是樹木的氣味,感覺自己的身體以不正常的姿勢扭曲着,特別難受,想要改變姿勢卻發現根本動不了。趕緊睜開眼睛,卻發現我的視野很奇特,好像是俯瞰着地面。
“小沫,那個懷着孩子的女屍呢?”底下的李曉曼氣喘吁吁的拿着剪刀朝着另一個人說,我心裡一緊,明明我就在比較高的地方,李曉曼在對着誰叫着我的名字?
我張着嘴大叫:“曉曼!曉曼!”可是叫了半天我卻一個字都沒有喊出來,那種絕望侵襲而來,脖子跟手腳一樣動不了,我努力轉動着眼睛,發現所看到的都是樹枝、樹葉以及氣生根。
突然感覺全身所有的血液都涌到了頭頂,嗡的一聲炸開了,一直咬着嘴脣,好讓疼痛支撐着自己沒有暈死過去。
站在底下的顧小沫……不,那只是我的身體,身體裡頭的靈魂根本就不是我。她聽到李曉曼的話,擡頭朝我看了一眼,透過她的眼睛,我看到那裡面藏着的是從女屍肚子裡頭爬出來的嬰兒!
心裡頭突然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了,從來沒有的絕望慢慢的從心底升上來,緊緊的抓住了我的心臟。絕望過後卻只剩下恐懼,我看到佔用了我身體的嬰靈對着我露出了詭異又得意的笑容。
“那具女屍已經死了,屍體被這顆榕樹吞噬了,我們沒必要再去糾結那具女屍了。”嬰靈這樣同李曉曼說,李曉曼皺着眉問,“事情就這麼結束了?”
“結束了,你看天都亮了,我們回去吧。”
“宿舍樓的大門還沒有開,我們得找個地方等到六點才能回宿舍。”李曉曼帶着驚恐的眼神打量着榕樹,繼而呢喃般的道,“我跑了一個晚上,就是找不到這棵樹,究竟是怎麼了?”
嬰靈得意的笑了笑,朝着我做了個鬼臉後拉着李曉曼就離開了大榕樹。
看着她們離開的背影,我覺着自己身處在冰窖之中,絕望而又恐懼。
我顧小沫,此時此刻被封印在了榕樹裡!
突然明白爲什麼陸離走之前一再叮囑我不要沒事找事,並不是每一次的好心都能得到好報,我以爲我是在幫那具女屍,哪裡知道我只是一枚棋子。
天越來越亮,已經有三三兩兩的學生從我身邊經過,我朝着他們大喊大叫,企圖引起他們的注意,可是我卻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陸離……現在我能想到會來救我的只有陸離,可是他現在並不在這裡。
突然間想到了暑假的時候成爲剝皮妖的李豔,那時候她要我的皮囊,說是穿上了我的皮囊,陸離都不一定會能看得出來。如今我的身體被別的東西佔據了,即便陸離回來了,他會不會認不出那個並不是我?
被佔據的不是一張皮而已,而是我整個身體,如果陸離不來救我,我以後的人生是不是隻能作爲一棵大樹?
一旦念頭開始失控,絕望又猶如海嘯一般席捲而來,我的理智潰不成軍。
作爲一棵樹的一天過得賊快,快的我只是胡思亂想一下,一整天就沒有了。黑夜猶如一個叫囂的魔鬼,吞噬了白天的溫暖,只留下陰森森的寒冷。
冷,徹心透骨,即便想要蜷縮起來取個暖都做不到。
難道我顧小沫就要凍死在這棵榕樹裡面了嗎?
誰都好,能不能來救救我……
“王奶奶,就是這棵樹!”
迷迷糊糊中似乎被熟悉的聲音吵醒,我睜開眼睛往下看去,卻看到了鬱文景拉着王奶奶來了。心裡一喜,立即張着嘴巴大叫:小景,小景,我在這裡!我在這裡!
可是下面的鬱文景沒有聽到,王奶奶也沒有聽到,因爲我根本就發不出聲音。
“王奶奶,小沫自從前天晚上跟李曉曼來了這裡以後,回去就開始昏睡,一直都沒有醒。趙琰打聽了說是在這顆榕樹下找到懷着身孕的女屍已經消失了,我琢磨着是不是跟小沫的出現的狀況有關。”鬱文景帶着哭腔說,“那天晚上的事情,李曉曼絕口不提,小沫未婚夫的電話也打不通,她家裡我更是不敢通知。奶奶,我實在是沒辦法了……”
“好孩子,別哭,奶奶給看看。”王奶奶拍了拍鬱文景的手,隨即四處查找起來。
自從我被關到這棵榕樹裡來,它的根鬚都安分起來,一點騷動的痕跡都沒有,我幾乎都要覺得那些跟觸角一樣的樹根都是我幻想出來的。
王奶奶的眼睛終於落在了我的身上,我瞪着眼睛同王奶奶對視,就怕她看不到我。那雙飽經風霜的眼睛裡滿是慈愛和憐憫,輕聲嘆息道,“怎麼就被封印了呢?”
聽到這句話,我就知道王奶奶是看到我了,心裡感動的想要哭,可是眼睛裡乾乾澀澀,一滴眼淚都擠不出來。
“奶奶,你看出什麼了嗎?”鬱文景緊張的問,王奶奶仰着頭嘆息着說,“好孩子,只怕這件事不容易,我處理不了。不光是我處理不了,只怕是小沫的姥姥也束手無策。”
“奶奶,您別嚇唬我!”鬱文景都要哭了,王奶奶搖了搖頭,“只怕是顧丫頭的身體被其他的邪祟侵佔了……”
“那小沫人呢?”
王奶奶朝着我指了指,“在那裡呢!”
鬱文景茫然的朝着我看來,視線都沒有定住,直接從我的臉上移走了。
“在哪呢?在哪呢?”鬱文景急迫的問,王奶奶拍了拍鬱文景的手,長嘆一聲說,“被封印在樹裡面,你道行不夠,看不到。我們得回店裡一趟,把顧丫頭從樹里弄出來。”
鬱文景仰着頭朝着樹上帶着哭腔說,“小沫,你等我,我一定會救你出來的!”
看着鬱文景和王奶奶匆匆而去,突然覺得或許我有救了!即便陸離不來,有鬱文景和王奶奶,我也不至於一直在這棵樹上等死……
焦急的等了兩天也沒有見到鬱文景和王奶奶的身影,隱隱生出是不是因爲太困難,所以她們已經放棄救我了。
正在胡思亂想間,發現路上基本上看不到同學閒晃,琢磨着應該是快到宿舍樓關門的時間了。突然聽到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我定神朝下面看了看,原來是鬱文景和王奶奶,我心裡一喜,爲剛纔揣測她們放棄救我的想法狠狠的唾棄了一下自己。
藉着昏暗的路燈,我看到王奶奶從鬱文景背來的包裡拿出了很多東西,有蠟燭、黃符、桃木劍以及好幾樣我不認識的東西。
王奶奶指揮着鬱文景將帶來的東西在各處擺放好,點燃了蠟燭,鬱文景又從包裡抱出來一隻黑色的貓。正琢磨着她們帶着貓來做什麼,就看到王奶奶接過那隻溫順的貓在懷裡,王奶奶唸唸有詞的在榕樹周圍走來走去,鬱文景擡着頭茫然的在樹枝與樹葉之中尋找我,但是她的視線一點都沒有在我的身上停留。
不知道王奶奶和鬱文景折騰了多久,我突然感覺到被一股力量牽引着,那力量太過強大,幾乎要把我從榕樹裡面吸出去。如此反覆了幾次,我終於被一股強大的吸力拽出了榕樹,繼而被壓進了更小的容器裡……
眼前一黑,腦子一陣嗡嗡的想,定了定神突然發現自己的視野變得很奇怪。榕樹突然變得很巨大,都看不到它的邊際,就連王奶奶和鬱文景都變成了巨人。
鬱文景和我眼對眼,突然她彎下腰,我還不知道她要做什麼,就感覺到一陣眩暈。反應過來的時候發現我被鬱文景舉了起來,視線掃了掃,我發現了毛茸茸的……四肢?
突然發現我的手腳可以動了,但是隨之而動的卻是毛茸茸的四肢!
“王奶奶,這是小沫!”鬱文景臉上一喜,看得出十分開心。
“顧丫頭的身體被佔據了,貓最爲有靈性,黑貓更甚,所以讓顧丫頭暫時寄居在黑貓身上,直到我們爲她搶回身體。”
我張着嘴大叫,卻只能發出“喵——喵——”的聲音,晃動了一下手,依舊是黑漆漆毛茸茸的,這才明白鬱文景和王奶奶帶着黑貓來究竟是做什麼用的。
“小沫,我們現在沒有辦法立即把你送回自己的身體裡,只能先把你送榕樹里弄出來。”鬱文景看着我說,“榕樹太陰,如果你在榕樹裡太久,可能會被吞噬,到時候只怕你再也出不來了。”
我輕輕叫了一聲,表示我已經明白了,鬱文景在我下巴上撓了撓,我竟然覺得舒服異常,眯着眼睛十分享受。
“奶奶,小沫變成貓了,接下來該怎麼辦?”
“去醫院看一看顧丫頭,我已經通知顧丫頭的姥姥,明天顧老太就該到了,到時候我和顧老太商量商量具體的事宜。”王奶奶彎腰把地上的那些東西收了起來,繼而看着抱着我的鬱文景說,“今天太晚了,回去歇着吧。”
鬱文景一臉爲難,踟躕了半晌才小聲的說,“奶奶,宿舍樓已經鎖上了,今晚我回不去宿舍,能不能去你家住一晚?”
王奶奶搖了搖頭,“鬱丫頭,不是奶奶小氣不讓你去,而是我家裡不適合去生人,我送你去旅館湊合一夜。”
我撓了撓鬱文景,喵喵的叫着,鬱文景不解的看着我問,“是不是你有住的地方?”
我一個勁的點頭,繼而從她手裡跳了下來,用爪子在沒有樹根的泥土上劃拉下陸離住的地方的名字。貓的肉墊軟綿綿的,可是爪子卻鋒利無比,用起來倒也順手。
“陸離的家?”
我叫了一聲表示確認,鬱文景點了點頭,伸手抱起我對着王奶奶說,“奶奶,我已經有住處了,明天我再帶着小沫去找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