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7章 悶葫蘆
皇子妃是在城郊的一間破廟生產的。
預備好的穩婆人手，全部不能用了。
孔大儒顧不上什麼禮數、體面，藉着那點兒與婦人生產搭不上邊的岐黃本事，充當助產。
鬱皇子妃痛了一天一夜，生下了孩子。
大約是知道自己好不了了，生產前後，只要是有力氣說話，鬱皇子妃就會與孔大儒說這小一年的經歷。
孔大儒道：“事已至此，孩子十之八九要回到父親身邊去，她就想把事情怎麼離開莊子、又怎麼一路到了江陵，都給皇上一個說法。”
那等艱難的狀況，孩子落下來，剛哭出聲，當孃的就不行了。
說不好追兵什麼時候會找到他們，在皇子妃嚥氣後，孔大儒一張草蓆，草草將她藏在塌了一半的供桌底下，然後抱着孩子離開，想辦法與一位親隨會合。
“他們已經交上手了，皇子妃的身孕曝光了，就決不能讓追兵活着離開江陵。”
“四公子若想逍遙自在，做閒散皇子，只要他沒有渾渾噩噩，自己過得心滿意足，這也是一種方式。
等他們出現，孔大儒已經帶着孩子離開躲藏，親隨們則甕中捉鱉。
饒是隔着生死，孔大儒的年紀都能當鬱薇的祖父了，他也沒叫皇上知道，當年生產時的艱難。
“父皇近來總找以驍，”朱茂跟着朱桓，道，“明明以驍近來做事認真，沒有什麼能叫父皇操心的地方……”
觀政早就該換個衙門了，只因朱鈺和俞皇后的死，皇上沒有和朱茂、朱桓提這一茬，也就一直擱置着。
唯有如此，才能解釋皇上對四公子的偏愛。
“不理，”朱茂道，“如上回跟您說的一樣，他現在與以前不一樣了，悶葫蘆開了口，以前陰冷冷衝着以驍，現在是衝着我。”
孔大儒抱着剛降生的孩子，做誘餌。
追兵全滅之時，最後一個親隨也受了重傷，孔大儒想救他，卻無能爲力。
御書房裡，皇上提了後，留下了霍以驍。
許德妃抿了抿脣：“我看着，不止馮婕妤與溫宴走得近，太保大人、惠康伯，許是也……”
可這些，四公子該知道。
朱茂臉上一僵：“我勸，也得勸得動啊。”
朱茂和朱桓前後腳出來。
人數有差異，也不願意傷及無辜，三天三夜，孔大儒看着親隨越來越少。
朱茂深吸了一口氣，那夜狀況，他當然也是知道的。
至於那三天三夜，同樣沒有細說。
他去幾個村子裡討奶，大人可以餓肚子，這麼小的孩子不可能不吃奶。
可御書房裡頭斷不能打探出消息來，那之後一切有都如先前一般，並無風吹草動，他便暫且擱下了。
許德妃試着回憶鬱皇子妃的模樣，可時日久遠，她記不清，想起來的也是對方小產後病怏怏的模樣。
朱茂看着朱桓的背影，眉頭皺起又鬆開，等看不見了，他也轉向，去尋許德妃。
先前，她幾次隱隱生出了四公子許是鬱皇子妃生的念頭，都叫她硬生生壓下去了。
這怎麼可能有錯呢？
可這些時日，這種念頭壓不住了。
人的一生，有很多種過日子的方式。
皇帝不好做，得對得起老百姓。
他想，朱茂近來有的沒的的話越發多了，下個月還是去刑部吧，在千步廊西側，和東側隔開，一天裡能少碰見朱茂好幾次。
要不然，我救下了一個未來的昏庸皇帝，我慪死了。”孔大儒說完，笑了笑。
徹底入了冬。
可若是他要去肩負這個天下，我希望他了解那幾天的事情。
朱桓打斷了朱茂的話：“大哥怎麼不勸？”
朱茂又道：“應是爲了來年冠禮之事吧，我在禮部這些日子，眼看着幾位大人操心。他們對各種章程如數家珍，卻不得不再拿出來，一遍遍再閱，看看有沒有能變通的地方。”
朱桓轉頭看朱茂。
京城的雨停了。
因爲那位確實走在四公子降生之前。
可江陵城大，城郊更廣，彼此找尋都需要時間，萬一對方打發一人回京報信就不妙了。
朱桓“哦”了一聲：“辛苦大人們了。”
但這個念頭再沒有褪下去了，一天天在心中盤旋，偏偏，誰都不能說。
“你父皇的想法，我摸不透，”許德妃苦着臉，道，“我只是隱隱有這麼一個感覺。”
饒是如此，依舊慘烈。
而追兵，當然也會這麼去找孩子下落。
反倒是惠妃那兒，興許加封爲皇貴妃。
現在聽許德妃一說，朱茂問：“母妃的意思是，不止是冠禮，父皇可能想立太子？父皇還年輕，這個時候是不是太着急了？”
說完，朱桓掉頭就走。
溫章認真聽完孔大儒的話，躬身行了一禮：“先生的話，學生會一字一字轉告給姐夫。”
雖然十分沉重，但他的命，的確是當時那麼多年以死相搏換來的。
“我把他們都埋了，皇子妃也埋了，而後，帶着孩子北上，”孔大儒道，“中間這一段，和皇上講述給四公子的有部分出入，是我沒有與皇上細說。再後來，我回到江陵，把他們重新收殮、安葬，豎着無字碑。”
其他後來才進宮的嬪妃興許不明白，可許德妃不同，她想到了早亡的鬱皇子妃。
“我原以爲是父皇不認，後來才知道結症在以驍身上，你不如勸勸以驍，”朱茂又道，“都知道他是父皇的兒子，遲早要認回來……”
病中消瘦，模樣變化不小，很難對得上。
“得虧那時候天還涼快，運氣好討得多些，存在水囊裡，能頂幾餐。”孔大儒苦笑。
許德妃十分揪心：“三殿下不理會你的說辭？”
這幾天重新商量着，等下月起，再輪個衙門。
“您確定嗎？”朱茂問。
“我也勸不動，”朱桓道，“以驍要是這麼好勸，事兒早解決了。我要去給母妃問安，先行一步。”
因爲皇上無意冊立皇后。
“太保夫人與定安侯夫人忽然有了走動，前陣子，趙太保也沒少尋四公子吧？”許德妃道，“先前有一晚，四公子突然到御書房，後來，皇上召見惠康伯，你覺得他們在說什麼？”
哪怕是朱茂，許德妃都不敢說。
若她猜得都是真的，那這些都是皇上掩藏起來的真相，從她這兒流出去，皇上不會放過她。
她不能連累朱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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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