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府
定安侯府。
長壽堂中，老夫人桂氏歇了午覺，照例用着羊奶羹。
一婆子從外頭進來，恭謹稟道：“老夫人，二夫人和三姑娘回來了，剛到了二門上。”
桂老夫人手裡的勺子一頓，擡起眼皮子道：“誰回來了？”
“二夫人和……”婆子頓了頓，道，“和三姑娘……”
桂老夫人把碗放下，道：“老二媳婦真是的，我讓她去莊子裡看看宴姐兒，她怎的把人帶回來了？
算算時辰，她們是中午就從莊子裡出發了吧？
雖入秋了，但中午還是熱，她自己不怕，萬一熱着宴姐兒了，可怎麼是好？
真真辦了樁糊塗事兒！”
說完，溫宴把黑貓交給了丫鬟歲娘：“抱去我院子裡，別叫它跑了。”
溫宴以爲一輩子就是如此了，沒想到睜開眼睛，一晃回到了這一年的初秋。
直到去年，姨母的婆家捲入皇權之爭，外祖家受牽連，父親力挺恩師與連襟，被有心之人迫害，夏太傅的學生們想盡辦法保住了溫宴姐弟，定安侯府出了大把的銀子，在去歲冬日把他們接回了臨安城。
她回了一次臨安，桂老夫人當時已經過世了，這座府邸再不是定安侯府，只是溫府，所有僭越之物全部拆除毀去，甚至因家道中落，大宅裡頭都砌了幾堵高牆，分成數個院子賣與他人家。
弟弟因急病毀了身體，霍以驍爲求真相大白不惜自損八百……
行吧，祖孫鬥法，她不摻和。
爲了能讓侯府名號撐住，桂老夫人可不敢馬虎，努力多活一年是一年。
她報了仇，雖不是親自動手，雖花費了八年光景，但也把仇家推上了萬劫不復的路。
“您不知道，公主也有一隻貓兒，波斯進貢的，白毛藍綠眼兒，可討人喜歡了，宮裡誰敢說它是畜生，公主一準不高興，”溫宴笑了笑，“我挺想那隻貓的，可我們這兒沒有，莊子裡就這麼只黑的，我好不容易纔抓住它。
定安侯府只傳到溫宴的祖父這一代，而他老人家在溫宴出生前就已經仙歸。
她餘光不住瞥溫宴，她這個侄女兒，模樣是真好，眼睛也有神，難怪自己沒抗住，叫小丫頭片子幾句話就給套裡頭了。
厲害！
只當不知道曹氏一直在打量她，溫宴懷裡抱着一隻黑貓，一面順毛，一面打量這定安侯府。
卻是沒想到，溫宴今兒不好了。
溫宴很小的時候隨父母來過臨安探親，但彼時不記事，記憶早就模糊了，八歲入宮爲公主伴讀，自那之後，越發沒有出遠門的機會了。
上輩子，她就這麼乖了五年，而後被霍太妃叫回了京城，安排她嫁給霍以驍，後又助她外祖家平反。
溫宴繞到東次間，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羅漢牀上的桂老夫人。
她當然可以和上輩子一樣，老老實實在莊子裡等到霍太妃派人來，可那樣太慢了、也太久了，五年蟄伏、八年復仇，她還得再讓仇家們蹦躂十三年！
吃喝不愁，日子安定，溫宴沒有什麼能抱怨的，她也一直很聽話。
她在定安侯府住了半個月，冬季寒冷讓她水土不服，就依照祖母的安排，去了溫泉莊子上靜養。
對此，溫宴自然是感激祖母與叔父們的。
溫宴想了三天，氣不順了！
她還是十四歲的姑娘家，她的仇人一個比一個活得肆意……
雖有不甘，但已盡力。
這小丫頭也不鬧，一雙晶亮的眼睛裡全是淚水，就這麼巴巴看着她，委委屈屈地說“想弟弟了”、“到父母忌日、夜裡睡不踏實”、“莊子雖自在，我孤零零的”……
真厲害！
那番中落場景，溫宴唏噓、感慨，卻談不上恨不恨的。
曹氏聽那“波斯”、“不高興”什麼的，正頭大呢，突然又聽這麼一句，心裡奇道：雖然老夫人好臉面，但溫宴這是吃準了老夫人不會再把她送去莊子上？
就那麼幾句話，曹氏沒挨住，拒絕的話一個字都沒有冒出來，就稀裡糊塗地把溫宴帶上了。
當然，遺憾也是有的。
懷裡的貓兒呼嚕嚕叫了聲，溫宴輕輕拍了拍它的腦袋，換來了貓兒一個白眼。
這是他們復仇的代價。
朝中仁厚，沒有立刻撤了侯府匾額，而是默認保留到老夫人閉眼之後。
自從先帝遷都北上，江南臨安城便成了舊都，幾十年間，陸陸續續的，不少世家也舉家入京，但這其中不包含定安侯府。
曹氏摸清了老夫人的心思，當然不可能特特把溫宴迎回來，她本意是裝個樣子，一季去探望溫宴一回。
父親師從夏太傅，入了翰林，娶了恩師次女，得了溫宴姐弟兩人。
一輪都還多一年！
這一次，他們佔得一份先機，能以最小的代價迎來最大的勝果。
若是真情真意，也就算了，若都是溫宴裝出來了，那可就厲害了！
是好是不好，讓她們祖孫兩個自己演去，一較高下。
這麼一想，曹氏笑眯眯地道：“宴姐兒，這貓兒還是別抱進去了，老夫人不喜歡這些畜生。”
這裡頭還有一個愛演戲、成了精的呢。
趕在老夫人發話之前，溫宴上前兩步，蹲在羅漢牀前，軟軟道：“我昨兒夜裡做夢，夢見祖母您‘宴姐兒’、‘宴姐兒’地喚我，我醒來心急如焚，我也掛念着您吶，今兒哪怕二叔母不來，我也要讓莊子上備車送我回城的，祖母，宴姐兒太想您了。”
可哪怕那般，不管是因爲體面，還是因爲旁的緣由，老夫人與叔父叔母們都讓他們姐弟衣食無憂。
這麼一想，曹氏後牙痛得要命。
不得不說，她對這座府邸陌生多於親切。
哇哦！
另一廂，溫宴正跟着二叔母曹氏往長壽堂走。
走在前頭的曹氏心裡不住泛着嘀咕——自個兒怎麼就把這丫頭給帶回來了呢？
既然祖母不喜歡，我就不抱進去了。”
而溫宴則是在京城出生、長大的。
溫宴彼時已經知道，保住弟弟的銀子，祖母只掏了一小部分，大頭全是外祖父的學生們湊的，至於救她的銀錢，更是與家中無關，讓她去莊子上，也不是祖母的疼愛，而是祖母壓根不想見到她……
守門的丫鬟撩了簾子，曹氏與溫宴一前一後進屋。
曹氏吸了口氣，看了眼近在眼前的長壽堂，抿了抿脣。
老夫人彰顯了慈愛，她表達了親厚，溫宴則乖巧聽話，真真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溫宴不願等，她得回臨安、再回京城，她要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曹氏給老夫人請安的動作頓在了半途，看着溫宴這一連串的發揮，不由得吞了口唾沫。
她得給溫宴鼓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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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