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採血窗口等候了幾位便到我了,這麼多年經常上一次的淤青還沒褪去就迎來了下一次採血,也算是家常便飯了,只是這次不同的是陪在身邊的人。
一管一管的血源源不斷的流出去,暗紅色的血在管子裡流動着,我數着第五管樣本被封起來貼上標籤,第六管又插上了。
“乖,忍一下,還有一管就結束了。”洛迦用手扶住我的肩膀,好似帶着一股力量,源源不斷的注入我的體內。
“洛醫生,這位是您的家人嗎?”採血的護士看到時洛迦,笑着打招呼。
“嗯。”洛迦點頭,“辛苦了。”
“你多按壓一下,別太用力。”結束後我順勢彎起胳膊夾住棉棒,沒有按壓。洛迦拉過我胳膊,拿着棉籤輕輕壓着針孔。
“哎呀,不用那麼麻煩,我這麼多年都是這麼做的,沒事。”我笑他多此一舉,不想他浪費太多時間陪我檢查,洛迦好似沒有聽到我說話,專注地盯着我的胳膊。
“一會兒心臟彩超結束了,你等結果出來拿着到門診去找方醫生。我先去工作,中午吃了午飯送你回去。沒出結果的單子等結果出來,我再看。”洛迦等到不流血了,才拉下我的衣袖,把棉籤丟進了一旁的垃圾桶裡。
“嗯,我自己真的可以的。”我看他的態度,估計想讓他現在回去是不太可能了,跟着他向彩超室走去。
彩超室裡,躺在平板牀上,隨着冰冷的啫喱狀膏體塗在胸口,冰涼的探頭壓下來,來來回回移動着,儀器滴滴答答的聲音,還有被放大的心跳和雜音。除了不安,還有羞澀。
其實我一直很排斥來醫院檢查的原因,除了對病情的恐懼,還有就是不喜歡把自己的身體暴露在外人面前,哪怕是醫生。這麼多年了,雖然是醫院的常客,卻依舊難以突破心裡的防線。
“放輕鬆,心跳太快了。”醫生一邊移動探頭,一邊試圖讓我放輕鬆,“我是女的,又不是男的,你緊張什麼。”
醫生是個中年女士了,我能看到她的魚尾紋已經很清晰了。
“寬衣解帶了,不自然是很正常的。”我笑。
“你心臟雜音挺嚴重的,以前檢查過嗎?”醫生問道。
“好幾年了,一直沒治好。”我回答。
“好了,起來吧。”醫生遞給我幾張紙,示意我擦乾淨起身。
結束後禮貌道謝,便拿着彩超結果走出了彩超室。洛迦還在安靜的等着,手裡拿着幾張紙,認真的看着,眉頭緊縮,彷彿是什麼疑難雜症。
我看了看手裡的東西,咬了咬牙,向他走去。
“有三個結果出來了,還有兩個三天出結果,剩下的兩個需要半月。你先拿着這三張去給方醫生看一下,彩超結果呢?”洛迦看着手裡的結果對我說完,發現我遲遲沒有把彩超結果遞給他,擡眼看我。
“還是老樣子啦,你看了不要難過。”我吐吐舌頭,還是把紙遞了過去。
“唉,我知道了,趁魏主任這會兒在門診,我們先過去一趟。”說完便拉着我的胳膊向心髒內科走去。
“你什麼時候換的衣服?”就這十分鐘的時間,他是怎麼拿到化驗結果又換好白大褂的。
“去門診換的。”洛迦解釋,邊推開心內的門。
“小洛啊,等一下,我馬上就好。”房間裡魏主任正在看一位病人的檢查結果,洛迦這麼推門進來,算是插隊了吧。想到他還着急回去工作,我便沒有再說什麼。
“呵呵,你又不是病人,坐在這裡幹嘛?”上一位病人離開後,洛迦在候診座位上坐下,“怎麼?還是很嚴重嗎?”
“魏老師,從彩超顯示結果中看不出任何問題,大動脈血流量也正常,但是雜音好像加重了。”洛迦恭敬地遞上彩超結果。
“來,顧瑾坐下,我聽一下。”魏主任戴上聽診器,示意我坐在洛迦讓出來的椅子上。
“你自己聽聽,我還是堅持我的判斷。”魏主任把聽診器遞給洛迦,洛迦接過去。雖然我努力告訴自己,我們現在只是單純的醫患關係,可是當我感覺到洛迦拿着聽診器的末端碰到我身體的時候,即使是隔着衣服,還是不爭氣的臉紅了。
洛迦聽了幾秒,擡頭看了看我,笑了,我知道他一定是發現我的異常了。
他轉頭對魏主任道,“魏老師,醫者不自醫,關於璐璐的病情,我還是尊重您的判斷,關於後期的檢查方案,我還需要和老師討論後再給您答覆。”
“行,史教授那邊也說過,當前顧慮比較多。等你們科室確定好方案以後,我配合你們。”魏主任笑着拍了下洛迦的手臂。
和洛迦分開後,我便到血液科的門診科室,等着叫號,剛剛門口的護士很友善的告訴我前面還有三位病人。
等到前面一位病人出來,我才推門進去。
方醫生坐在桌前,笑着看我坐定,才接過我遞過去的化驗結果。
“師兄怎麼講?”她看了一會兒,擡起頭問我。
“他說讓我拿給您看,沒有講其他的。”我笑着說。
“結果顯示,各項指標都在臨界值上,不好不壞。”方醫生說,“我認爲你可以試着加強鍛鍊,提高一下免疫力。”
“好。”我答道。
“我給你開了藥,你回去按照上面的說明按量服用。”方醫生在電腦上寫好處方,叮囑道。
“謝謝。”
“顧瑾,我們聊聊吧。”方醫生突然坐正身子,對着我說。
“好,聊什麼?”我一臉困惑的等着她繼續說下去。
“當然是洛迦,我是從大一開始喜歡他的,那時候他是全院最優秀的學生,也是大家都憧憬的對象,我也不例外。他在學生會,我就努力進去,好好讀書,好好表現,希望有一天他能看到我。”方雨婷微笑着說,“但是直到大四畢業我纔有機會和他對話,當時他就說了一句,畢業論文裡的數據有錯誤,再仔細檢查一下。那時他已經是史教授的研究生了,於是我在選擇研究生導師的時候,也選了史教授,雖然沒有緣分,去了其他老師跟前,最終卻得到了和他做同事的機會。”
“方醫生,很榮幸能聽到您給我講過去的事情,也很感謝洛迦哥能有您這麼優秀的女生喜歡並且陪在他身邊,那麼您想對我表達什麼呢?”方醫生不像是一個單純讓我傾聽她心事的人,她能這麼開頭,一定是要表達什麼,想到外面等着的病人,我還是覺得有必要插上句話。
“你知道洛迦的規劃嗎?”方醫生問,我很認真的搖頭。
“他提報了國家級的科研項目,項目批下來了。”方醫生道,我能想象到口罩後面的表情是喜悅的。
“我媽春節的時候提起過,關於後面的進展我就不清楚了。”我如實回答。
“後面的進展就是,洛迦前幾天和院裡申請換人,他雖然沒有明說,但是他說的理由是不能離開B市,我猜是因爲你。”方醫生解釋道,她的語氣裡沒有面對情敵的憤懣,只是帶着淡淡的惋惜。可以看出來,她只是希望我知道這件事,希望洛迦能有一個好的未來。
“謝謝方醫生告訴我這些,我會和他講清楚的。”我笑着應了。
“顧瑾,我虛長你幾歲,有句話想要送給你。”臨出門前,方醫生喊住我,“愛一個人,不就是應該成全他的理想,希望他變得更好嗎。”
“是的,方醫生放心,如果那是他想要的,我會成全他的。”我衝她笑笑,說完後推門離開。其實這件事不應該在診室討論的,估計她是非常看重這件事,才忍不住在今天和我說出來吧。
現在回想起來,吃飯那天當母親提到‘項目批到南方某家醫院’的時候,一定是想到了這層關係才戛然而止的。
洛迦當時說項目是幫老師提的,是真的呢還是隻是個託辭?難道那個時候他就想好不去了嗎?
從小我就知道,最難猜的是人心,最難懂的也是,與其在這裡折磨自己,不如和他問個清楚。
我坐在Q大附院的食堂裡,疫情還沒完全過去,進出程序比較繁瑣。看着一位位白衣天使井然有序地掃描門口的通行二維碼,然後進入食堂就餐,便認真地低下頭,邊刷手機,邊等洛迦。
“你取的藥呢?”洛迦聲音在身旁響起,我從手機裡擡起頭看他。還是這張帥得一塌糊塗的臉,和方醫生對他的迷戀不同,我好像更喜歡他的聲音。
“呵呵,忘了,一會兒再去取吧。”我笑笑,看着桌上的吃的,順手接過他遞來的筷子。
“哥,方醫生說你推了科研項目。”我擡頭看着洛迦問道,他聽完夾菜的手一滯,擡起頭看我。
“我覺得科研的機會以後還有,我想等你身體恢復好了,再去也不遲。”洛迦很認真地回答,意料之中的答案,內心卻還是無法平靜。
“可是我希望你不要爲了我改變你的計劃。”說完,我低頭吃飯,不再言語。洛迦沒有再解釋,看了我一會兒,也開始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