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城秋收稻穀產量減少的時候,朝廷並沒有太注意。土地乾涸,只認爲是今年缺少雨水,不消一月便會降幾場大雨。但梅雨城的務農之人卻開始憂患。產量減少,可是朝廷的苛捐雜稅卻並沒有減少,同時,地方的地主唯恐自己利益受損,更是瘋狂的剝削。一時間民怒人怨,卻終是抵不過正規的朝廷軍,被壓制下去。
這個冬天有點冷,而且很乾燥。但有了黎燼特製的護膚霜,夏君離的小臉硬是白嫩嫩的絲毫沒被這天氣影響。
只可惜了那滿園的梅樹。恐怕,這事過去之後,這寒梅軒要變成無梅院了罷。心裡小小地惋惜下這梅樹,夏君離面上卻依舊雲淡風清,只是眼裡有微微的矜憫。
端木禮問起端木山莊屯放的糧食該如何處置時,乾旱已經開始兩個月。當時夏君離正與黎燼在寒梅軒下棋。聞言,夏君離白子離手,淺笑:“尚早。”再看棋盤,卻是黑子已窮途末路。
而此時市場上的商人們開始將糧食慢慢擡價,漸漸地,梅雨城的糧價依然攀升到了原來的兩倍。這個時代物價與中國古代稍顯不同,糧食的基礎價格便有中國古代的十倍之多,且一斤大概相當與中國的六兩左右。但總體來說,這裡對農民已是頗爲重視的。
當朝廷意識到這是一場災難之時,乾旱已近三個月,甚至有向邊緣地區發展的趨勢。朝廷迅速採取措施,派出大量技術人員(工部官員),開始在梅雨城大規模地鑿井。隨着大量水涌出來,這第一件大事便解決了。而第二件麼,朝廷則是派遣了幾位欽差大臣來與商販門溝通,美名曰“調節糧價”。
但所謂十個當官九個壞,只有一個是傻蛋(……)。於是,在視巡過後,糧價恢復正常幾天,又瘋狂地漲起來了。不消一月,竟達到了基礎價的五倍之多!並且仍有向上瘋漲的趨勢。
夏君離站在端木山莊最高的建築上,雙手背後,竟有種俯瞰蒼生睥睨萬物的氣勢。他微笑,真正的戰爭,開始了。
端木家的糧食開始上市,在糧價瘋狂上漲至七倍時候。而此後端木家的糧價一直平穩地維持在五倍——不管之後形勢如何變化,即五兩白銀十斤米。因此,每日端木家的糧食總是賣的最快的,而稍窮一點,或是晚一步買不到的人,在未到絕境之時,是絕不願離隊去別的商家買的。
早先端木家除去房契地契等不動產與應急用的資金外,一共拿出五十萬兩白銀來收購糧食。由於收購之時乾旱跡象並不明顯,於是無人意識到這樣毀滅xing的災難的存在,是以大部分商家都是以一兩白銀十斤糧食的價格賣給端木家,小部分是三兩白銀二十斤糧食收購。因此,也收購了近三百五十萬斤糧食。入市兩個月餘,便已經賣出近兩百萬斤的糧食。其實單是百姓也買不了這麼多,這其中有近一百二十萬是各大商家買去的。儘管旱災已經擴展到周邊城市,糧食日益缺乏,但是真正缺糧的百姓因爲過高的糧價而無法購買大量糧食,反倒是各大商家,有些是由於庫存問題,他們早在擡價期間就被瘋狂的民衆門買斷,只好想盡辦法,趁此時多賺些錢財;而有些是因爲他們的價格太高,又不願降價,少有人買。於是,價格最低的端木家便成了衆人爭奪的大餐。
時間又過去大約二個月,糧已賣出大約三百萬斤。端木家淨賺約一百萬。這樣巨大的收益,端木禮與黎燼均覺匪夷所思。仔細一想,兩人卻依舊不明白。黎燼疑惑道:“憶兒,既然各商家都賣地比我們高這麼多,爲何我們一直賣這個價錢?”
夏君離笑,高深莫測:“錢,是賺不完的。黎叔叔,爺爺,將來你們自會明白。”語閉,便悠然離去,留下二人面面相覷。
“誒……”良久,端木禮嘆氣。他原是心懷仁義之人,如今在這天災人禍前卻是無可奈何。過去一個月,愈來愈多的災民倒在端木山莊門前,乞求一袋米,一碗飯,甚至只是一口粥。他於是每日命廚師做了上千個饅頭,一一分與門外之人。一開始每人都是心存感激,見到端木禮變猶如再世父母,動不動地磕頭,道謝。而,如此幾日反覆,竟有人開始漫罵起他來,說:“既然端木禮能給我們這麼多的饅頭,爲什麼就不能給他們白飯加小菜?”
端木禮有些心寒。他曾責怪夏君離非但沒有開糧救濟反而高價出售糧食,那時卻有點明白了。人xing本來就是這樣貪婪無厭,你幫助了他,不代表他會感謝你。世態炎涼,這原本便是弱肉強食的世界。沒有足夠的力量,便不要以爲自己是個救世主,而後妄想改變任何東西。
“……”黎燼撫着端木禮疲倦的臉旁,輕輕擁着他,“禮,累的話去休息會吧,一切憶兒都有安排了,我們無需操心……”
端木禮勾勒出一個溫柔的笑容。如今有燼在旁,他不該抱怨什麼了。
次日,收到朝廷內部消息:即將開糧賑災。此時離乾旱開始已是近七個月。夏君離停止糧食銷售,並另下面的商鋪貼出開糧施粥的佈告。
衆商販均嘲笑這端木世家。不僅糧食的價格賣的低,更居然無償施起粥來,簡直是傻到了極點。
第一天,來的人並不很多,而且大部分的人都是報着反正活不下去了那麼便來試一試的態度,哪知真分得每人一碗白粥,一個饅頭。其後三天,人聲鼎沸,門庭若市。常常是還沒開始賑災,這隊伍便已經排到了五里之外。於是,端木世家的聲望大振,如日中天。
端木家施粥第三天,其餘商家終於看出端倪,紛紛效仿,可是,此時卻傳來來自朝廷的消息:朝廷已開放糧倉,出資五十萬兩白銀,與五十萬斤糧,不消三日便能到達梅雨城邊境地帶。
老百姓終於開始狂歡。可惜苦了那些小商販。他們從端木家高價買回不少糧食,只賣出不到五分之一,卻收到這樣的消息,一時間梅雨城裡憂喜半參,喜的是平頭百姓終於有了活路,憂的是黑心奸商卻要宣告破產。
當端木禮問及朝廷爲何現在纔開糧賑災之時,夏君離笑:“這不過是朝廷的手段罷了。其實任何決定都是早就做出的,不過時機未到罷了。糧倉開早了,百姓未必有憂患感;開的晚了,人都死絕了,百姓自然也是怨恨的。只有先餓死一小部分人,留下的那大部分人才會心存感激。”
“原來如此。”端木禮點頭,“想必,朝廷現在是人心所向了吧。”
“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歷代均是如此。其實上層階級玩的不過是民心兩字。民心向着誰,誰便最有力量。”夏君離望着若有所思的黎燼一眼,繼續說,“而現在除了朝廷,最得民心的便是端木世家。白道上若有人要動我們家,那麼考慮的就不只是我們的自身實力了。”
“難道朝廷就不會對付我們了?既然他們要的是民心,那麼同樣的我們便是最大的障礙。”黎燼皺眉,卻看到夏君離自信的眼神。
“不會。朝廷現在還要我們的力量。現在是內憂,乾旱未過,朝廷必不放棄我們這些屯糧大戶,需要借我們的力量幫助整頓這梅雨城。等整頓過後,外患也要跟着來了。”
“憶兒你的意思是,朝廷要我們無償貢獻力量,來幫助度過這乾旱?”
“未必是無償。不過就算是無償,我們又能如何呢?”
兩日後,朝廷的人馬果然到了。在忙碌的賑災之後,端木禮接到來自官方的邀請。夏君離笑:“爺爺,呆會就把我們剩餘的三十萬斤糧捐獻朝廷罷。”
端木禮點頭,去之時後面跟了十餘車的糧,歸來時只多了一個頭銜:子
八月開始下大雨。磅礴的雨連着下了三天三夜。歷時十個月的乾旱終於過去了。梅雨城及周圍地區萬人空巷,狂歡一天。
百姓是全部生存下去了,可不少商販卻紛紛宣告破產。
“人心不足蛇吞象。”夏君離如是評價。“恐怕端木家在這動盪之中是收穫最大的罷。”
的確,流動資產翻了近三倍,更在饑荒之時收容兩百餘個孤兒。而,這些孤兒之中,挑出二十餘個學習帳房記事,其餘的則開始作殺手訓練。
端木憶四歲時,前戲告終。自此,端木世家開始變革,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發展了。
此時的封家一片沉默。封家家主封天與莫家家主莫翼均擡首仰望天空,倉狼戰國的天空依舊是那樣的藍。格局形式變化太快。他們預料的到開頭,卻猜不到結尾。
而璇璣的司馬世家則開始正視起端木家來。這樣的人才,他們也想得到。
至於黎家,則依舊如隱士,不耐江湖紛爭。
乾旱未蔓延到殤城,因此殤城荷花依舊,只是遊人少之又少,於是這美麗的花海便有些荒涼了。
“回主上,端木家開始賣糧。價格是市價的五倍。”依舊一身黑,依舊單膝跪地,暗面無表情的報告。議事廳中大部分人面露不解,卻無一人因疑惑而發問。
“回主上,各商家賣出糧食不多,而端木家已賣出近三百萬斤糧,價格依舊是五倍。”議事廳中各人均面色複雜,難辨心思。
“回主上,端木家開門施粥,聲望日益高漲,朝廷決定開放糧倉。”議事廳中已有人兩眼發亮,恍然大悟。
“回主上,朝廷要各大商家出力出財,端木家無償捐獻三十萬斤糧,贏的朝廷大部分官員好評,封官至子,官從正六品。”
“這仗打的可真漂亮!”議事廳有人不吝讚揚,“這端木禮真當是奇才啊!”
“是啊!怎麼之前資料顯示他不過是個迂腐守舊的老古板呢?”
“對啊對啊,能這樣奸詐怎麼可能像那資料寫的一樣呢?怕是莫家弄錯了吧?”
……
“暗。”大廳首座上未言語的白衣男子輕輕開口。瞬間,大廳鴉雀無聲。只有那白衣男子稍閒清冷的聲音:“查清楚,端木家最近是否與他人會面頻繁。”
而答案卻是否定的。面對這一份結果,連一向頭腦清晰的白衣人也疑惑了。更別說座下一羣不甚瞭解端木世家的下屬。
“紅,夜探端木家。”留下這麼一句,白衣拂袖離去。
“是。”一身淺紅的俏皮少女應道,面色嚴肅。
而,始作俑者絲毫不管自己引起多大的動靜,在大動干戈地將死去的梅樹移走,又植上新的之後,此時正安安靜靜地縮在書房裡,開始畫他寒梅軒的設計圖紙。
想來,結合巴洛克風格的古代建築在這個年代,會是獨樹一幟的存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