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的是三姑姑段亭宜家的女兒蘇言,今年才九歲,小姑娘長得很有精氣神兒,漂亮的五官有一種讓人過目不忘的驚豔。
這也是段亦陽難得喜歡的孩子,冰冷如同雕刻的面容終於浮出一抹軟意,連眸色的冷厲都化了些去,將女孩子從地上抱了起來:“言言,怎麼知道我回來了?”
“我偷聽到外婆講電話了,亦陽哥哥,你都好久不回家了,蘇言好想你啊!”小蘇言倒不像那些大人心懷鬼胎,這丫頭機靈着呢。
“哎呀,我們的段大少爺終於捨得回來了!”開口說話的是段亭雨,段亦陽的二姑姑。
段老太太一生有二子一女,長子段聽琛,也就是段亦陽的爸爸,二女段亭雨,三女段亭宜,至於四子,便是段亦陽的叔叔段正恆,一年前去世那一年。
如今一年期限剛滿,這些人就迫不及待的讓他回來,怕是爲了遺產一事吧!
想了想,眸色裡似乎點了鋒芒,他最近身體很差,脣色浮了灰敗色,而配合着那蒼白的令人心碎的容顏,更顯出一種病態的美感:“我如果不回來,這宅子怕是被人佔了去了!”
這話,像刀一樣舉起來,無聲撕殺,宅子是段亦陽媽媽喬瑛名下的,段亭雨好生尷尬,可畢竟反應快,掩脣輕笑道:“亦陽,你剛回來,就跟我們大家要分家啊!這我可不依!”
宅子自從落成,段家各房都住在宅子裡,雖然各房名下都有房產,但唯獨這宅子住得舒服,冬暖夏涼,空氣透淨,可謂是酈城的一處世外桃源。
試想,誰想一腦袋扎進工業園,商業圈裡享受環境惡劣,人聲鼎沸的鬧區?
“噢?”段亦陽淺淺揚眉,聲色懶懶:“我以爲二姑姑這麼着急,是想分家?”
分家可是大事,段亭雨可沒那麼膽量提,如今天四叔已死,唯剩大房一脈,丈夫蘇子恪並非有心從商,反倒一門心思鑽到自己的學術研究生。
所以這一分家,倘大家業就落在段亦陽一人身上了,所以,這家分不得。
“亦陽,你說得哪裡話,你將近一年沒回家,二姑姑這不是想你了,所以聽到你回來了,就急急忙忙出來接你了!”這麼一打岔,方纔的話題已然忘記了。
而段亦陽也像是沒有提起過一樣。
進了主屋,依舊是一模一樣的擺設,顯得端莊之中又透着隱隱大氣,段亦陽將懷裡的蘇言放下,蘇言自從段亦陽開口說話,小手就握着他的大手,像是安撫一樣。
段亦陽失笑,難得還有這個孩子,不然這段家他還真不想回來了!
在老太太面前站定,請安:“奶奶,我回來了!”
“嗯,既然回來了,就開飯吧!”段老太太跟一年前像是沒什麼區別,保養精緻面容有三分倦意又有七分精明,就那樣懶懶的掃向段亦陽。
男人跟一年前似乎沒什麼不同,成熟了些,輪廓更加清晰立體,讓人覺得俊美非常,她這個孫子倒是像年輕時候的老爺子,一雙琥珀色的眸像是隔了
一層霧氣,看不清真實的情緒。
一席人移步飯廳,管家尋問是否上菜。
段老太太沒什麼反應,像是沒聽到似的,管家有些忐忑不安,倒是段亭雨突然又開口,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所有人聽見:“文濯少爺還沒有回來,等他來了再說。”
段亦陽眸色陡然一冷,空氣中似乎裹了一層肅殺之氣!
情緒變得太快,小蘇言都感受到了,怯怯的目光看向段亦陽,段亦陽開口道:“來人,把小小姐帶回房間,今晚我們有事要談!”
蘇言被帶下去之後,段亦陽的臉色已經覆了一層寒芒,那是凌厲無比,像是戰場上的刀,森寒,刮骨一般的架勢,而他的眸眼裡淬了三分寒,三分冷,還留下四分恨。
他方纔回來的時候沒見到文濯,以爲那人不會過來了!
可聽段亭雨這口話,那人分明這段時間就一直住在段家,這算什麼!
他沒回來這段日子,這個家已經堂而皇之把文濯當成段家的少爺了,那過段時間,他是不是要登堂入室了!
“我當文濯爲什麼在公司跟我處處作對,原來如此,呵!”說到最後,竟然輕蔑一笑,陡然帶出幾分鋒利,有心火在五臟六腑翻攪,那些隱匿多時的疼痛在心口終於在這一刻全然崩發出來,他的脣很快灰敗下來,漸漸死白。
“亦陽,你想多了,你是段家如今唯一的正統嫡子,文濯只是過去協助你的!我並沒有別的意思!”段老太太的語氣並不慌亂,看了孫子一眼,有條不紊的說道。
“奶奶,當真如此嗎,你扶持文濯難道就沒有別的想法,他不過是一個區區副總,每次在會議上跟我叫板,每次有什麼事情與我針鋒相對,難道不是你的授意?”段亦陽感覺腦子裡有火苗子舔出來,那架勢,當算把自己燒成灰飛一樣。
這話好生直接,衆人倒吸了一口冷氣。
唯有段老太太依舊端莊的坐在位置上,像是沒聽到段亦陽的責問一樣:“亦陽,這個家,你永遠是第一繼承人,文濯他只是來協助你的,有些事情,你的想法不完全,他提一點建議無傷大雅,更何況,這是你爸的孩子,你總不可能把他趕出段氏!”
段亦陽那一瞬間不知道心裡是該悲哀,或是該感動,眼角飛起來,有傾城的冷色在裡面緩緩流淌,他站起來,面向衆人:“我還是那句話,這個家有他沒我,有我沒他!”
說着,站起來擡步要走!
“站住!”段老太太喝道。
“奶奶,我說過,既然他要來,那麼我走!我是不可能跟他在段家共存的,這個家裡不是他死,便是我亡!”悠悠話傳出來,卻是句句誅心。
誅的是段亦陽自己的,他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他恨一個人,能恨到這般。
如果爸爸醒來,他會不會跟他絕裂,父子成仇?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從小疼他愛他的爸爸屬於別人,他不再是他一個人的父親,不再是他一個人的守望,他……變成了別人的
父親。
出了飯廳,夜色森涼,或許這夜本就是寒涼的,只是他沒有感覺到,段亦陽一手捂住心口,一股密密麻麻的痛又自心臟上傳來。
那疼,幾乎要擊垮他一樣。
病發了,他顫顫巍巍的去摸口袋,準備把藥拿出來,可是手抖得太厲害,那藥怎麼也找不到。
他的身子開始搖晃,天地彷彿都在顫動一樣,他眼底的光慢慢褪卻,不復明亮。
像是這座大山隨時都會傾倒,像是這座樹會拔根而起,終於一雙手扶住了他,是申遠,跟他回來卻沒有進去的申遠,男人扶住他,從他口袋裡掏出藥。
段亦陽吃了藥,靠在申遠肩上,那股子銳痛慢慢的平復下來,他失神的望着遠方,不知道看向哪裡,良久,才悲涼一笑:“這次,又糊弄過去了!”
他知道老太太讓他回來,肯定要說遺產的事情,而這次因爲在飯廳裡他大動干戈,所以衆人才作罷,只是沒有想到,他會犯病。
已經很久了,當他難過,他無助,他彷徨,只有申遠在。
申遠難得這次沒誹謗他,眉頭緊緊鎖着:“你說,你這又是何必!”
跟段家不和,申遠從始至終都知道,他心疼段亦陽,這個明明該是段家正統嫡子,最有權力接手段家一切事宜的男人,卻因爲一份遺囑始終得不到段氏最大的掌控權。
“這是我媽的地方,我總得回來看看!”目光開始移動,一點一點的看着這山,這景,這夜,這一切,多看一眼,再走。
申遠陪着他看,這美麗非常的大宅裡,誰也不知道蘊藏着怎樣的驚心動魄,他輕嘆了一口氣,始終沒說話。
段亦陽想安靜的時候,他自然不會多嘴。
而他想傾訴的時候,他洗耳恭聽。
這世界上,便有這樣一個人,他不是親人,卻勝似親人,說得正是申遠,兩人說是知已差了點火候,說是朋友多了份相信,那就是至交吧,只有至交才能無時無刻不記掛在心。
“走吧!”段亦陽看夠了,喃喃一句,申遠想扶他,可這個自尊心強大的男人,並不願意,轉過身子,準備返回原路,卻看到不遠處樹影裡同樣站了一個人。
月色稀薄,月光並不明亮,這兩人一時沒發現那裡站了一個人。
他站了多久了?
而那人,自然是晚到的文濯無異,男人依舊是簡單的白襯衣,黑色長褲,一副風清俊雅的貴公子模樣,眸色掠過來,似有一絲疑惑:“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他倒是先發制人,段亦陽嘴角依舊勾着,笑卻是輕蔑的:“我們做什麼,與你何干,文副總,你這是回來搬救兵了?”
文濯臉上有一絲難堪,卻很快抹去,幽黑的眸子裡星芒點點:“我做什麼,又與你何干?”
“姓文的,我告訴你,段家的水很深,你小心點,指不定哪天命都沒了!”段亦陽說完,這話,擡步離開,文濯卻突然開口問了一句:“你跟童越到底什麼關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