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
陽光肆虐,葉一南壓低了帽檐,穿着白襯衫和牛仔褲揹着雙肩包快速的走進了醫院。
葉一南已經出院一個星期了,這天正和醫生約好了回醫院複診。
季颯因爲有事兒,便讓葉一南自己先到醫院,自己隨後就到。
只是,季颯萬萬沒想到的是,正是這一次自己的疏忽,會造成無法挽回的錯誤。
神經內科,葉一南敲了敲主治醫生辦公室的門,得到迴應後推門而入。
“朱醫生,我來複診了。”
朱醫生摘下眼鏡放在桌子上,立馬起身相迎。
“葉梓,你感覺怎麼樣?”
朱醫生從醫幾十年,葉一南可謂是他遇到的一個奇蹟。
三年內的兩次車禍,非但沒有要了她的命,還在短時間的恢復的如此不錯。
葉一南同朱醫生握了握手,微笑道謝。
“朱醫生,多虧了您救了我的命。”
葉一南摘下鴨舌帽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不施粉黛的臉上,通透的連毛細血管都清晰可見。
朱醫生簡單的先幫葉一南做了初步檢查,心率、血壓統統正常。
接着,葉一南被安排去做腦部CT,看看顱內的血塊有沒有被身體自行吸收。
短短一個月,葉一南已經完全接受了自己是葉梓這個事實,出了院的這幾天,總是異常的粘着季颯。
葉一南在CT室外拿着檢查單等候,在等得快要睡着的時候,終於叫了她的名字。
葉一南揉了揉雙眼,將檢查單遞給了醫生,然後站在一旁靜靜等待醫生的指令。
“金屬物件都摘下來,進去躺下吧。”醫生指了指隔着一塊透明玻璃的裡屋。
“喔,好。”葉一南木訥的點了點頭,推開門徑直走了進去。
在CT儀器上躺下,不過幾分鐘,一個腦部CT排片就完成了。
葉一南從裡面走出來,恭敬的問道:“請問,需要多久可以拿結果?”
醫生不耐煩的白了一眼葉一南,隨手一指,“這麼大的字看不見?兩個小時後來取。”
葉一南被醫生的話一噎,難過的說不出話來。
是啊,那麼大的字,她竟然不認識。
活了二十多年,現在纔是真正的失敗。
從CT檢查室走出來,心裡五味雜陳,她壓低了帽檐小跑到了醫院的花園。
哭,葉一南抱着膝蓋蹲在一叢草叢中,盡情的發泄着。
這是葉一南車禍以來,最委屈的一次。
剛甦醒,她誰都不認識,她向季颯發脾氣。
她吃飯需要待圍嘴,不然吃個飯會弄髒衣服。
睡個午覺醒來,牀單上總會被她畫上地圖。
每當看着季颯任勞任怨的幫她收拾殘局,她就難受得厲害。
那時候,季颯總是在身邊,總會一把將她抱在懷裡,聞聲細語的在她耳邊說:“沒關係,會好起來的。”
然而,當自己委屈時,身邊沒有季颯,她就慌亂無措。
別人一句無心的話,在她聽來,都跟是在剜她的心一樣。
陽光很大,花園裡沒有什麼病人,所以葉一南的哭聲便顯得異常的突兀。
“奶奶,好像有人在哭。”
葉墨,哦,不,現在已經是顧亦墨了。
顧亦墨坐在輪椅上,手裡捧着一盒雪糕,顧亦墨將雪糕勺子插在雪糕上,騰出一隻手拉了拉趙美雲的手。
趙美雲低頭看了一眼顧亦墨,然後停下了腳步。
葉一南的哭聲越來越大。
顧亦墨瞪大了眼睛,“奶奶,真的有人在哭,我們去看看好不好?”
平時嚴厲不苟言笑的趙美雲,難得展現出了自己溫柔的一面。
站在趙美雲身旁的蘭姨不由得覺得背脊在冒冷汗。
“好,聽墨墨的,我們去看看。”
蘭姨推着輪椅,三個人聞聲尋去。
葉一南猛地一擡頭,嚇得她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媽咪。”
顧亦墨驚訝的看着葉一南,只見葉一南一臉茫然的看着顧亦墨,一臉的尷尬。
趙美雲也驚了一下,正眼看了一眼葉一南。
“小朋友,你認錯人了吧?”
葉一南抹了抹眼淚,故作鎮靜的說。
被陌生的小男孩看到自己的軟弱一面,還真是蠻糗的。
顧亦墨一愣,滿是欣喜的表情一下子就僵在了臉上。
怎麼媽咪不認他了。
是生氣他不聽話,偷偷跑出去還暈倒在路邊嗎?
可是,媽咪,墨墨有一直乖乖等你,可是你一直都沒回來。
墨墨好餓,墨墨好害怕,墨墨怕媽咪迷路了,墨墨想去找你。
媽咪,不要生氣好不好,不要生墨墨的氣,墨墨會改的。
顧亦墨眼巴巴的看着一臉疏離的媽咪,心痛到無以復加。
年紀小,還不懂得隱藏情緒,在葉一南說不認識他以後,眼淚一下子淌滿了臉頰。
趙美雲手足無措的將顧亦墨抱在懷裡,手裡握着的雪糕也掉在了地上。
那是草莓味的雪糕,墨墨的最愛。
“墨墨不哭,奶奶抱,奶奶疼。”趙美雲一下子慌了手腳,只是以爲顧亦墨想媽媽了。
葉一南見顧亦墨哭得厲害,自己也嚇了一跳,手忙腳亂的想要安慰顧亦墨,卻不知道該從哪兒下手。
畢竟,一切都退化了,不像以前能言善辯了。
顧亦墨突然止住了哭聲,他眼巴巴的看了一眼葉一南,“奶奶,我是太想媽咪,認錯人了。”
突然的反轉,現場的三個人都一片茫然。
顧亦墨偷偷的看了一眼葉一南,然後轉過臉看向別處。
媽咪,墨墨是聽話的孩子。
顧亦墨突然想起了,葉一南帶他回T市,在機場交待他的話。
“墨墨,我們這次回來是找爸爸的,要是媽咪突然當着外人說不認識你,墨墨一定要聰明,因爲媽咪是在保護你,知道嗎?”
趙美雲不忍再說什麼,只當是這個孩子天生敏感。
“太太,時間到了,我們該回病房了。”
蘭姨的話打破了趙美雲的沉思,顧亦墨乖乖的樓主趙美雲的脖子,眼睛裡卻是噙滿了淚水,看上去十分惹人心疼。
“抱歉,小姐,打擾了。”臨走,蘭姨禮貌的朝葉一南道了個歉。
葉一南只是呆呆的回了一句:“沒關係。”
看着趙美雲抱着顧亦墨越走越遠,葉一南的
心裡卻也是一陣揪起的疼。
顧亦墨故作堅強的眼神,深深的刺痛了她。
*
病房。
顧之航剛剛開完會,接到母親的電話便匆匆趕到了醫院。
“媽,孩子怎麼樣了?”
因爲跑得急了些,顧之航說話的時候還有些微喘。
病牀上,顧亦墨閉上雙眸,眼角還掛着淚水,他緊緊的抱着趙美雲給他買的玩偶,像是抱住了媽咪一樣。
趙美雲將顧之航拉到一邊,看了看顧亦墨然後才悄聲說。
“墨墨想他媽媽了,剛纔在花園看到了一個年輕的女孩兒,激動的叫人媽媽,倒把別人嚇得手足無措了。”
說完,趙美雲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我們始終不是他的親人啊!”
顧之航拍了拍母親的肩膀,“媽,孩子小,想媽媽是正常的。”
此時,白薇提着果籃走進來,恭敬的喊了醫生“太太,顧總。”
趙美雲仍舊沒給白薇一個好臉色,倒是見到果籃,雙眼放光。
“兒子,你趕緊提着果籃下去找找,那個女孩兒穿白襯衫和牛仔褲,見樣子應該是個女學生,見到人家給人賠禮道個歉。”
顧之航拗不過母親,也沒再多解釋,從白薇手中接過了果籃,匆匆離開。
“兒子,她是長頭髮,揹着一個雙肩包,還帶着一頂米色的鴨舌帽。”
趙美雲忙追出去,衝着顧之航的背影喊道。
顧之航只是擺了擺手,“知道了。”
趙美雲返回病房,瞪了一眼白薇,冷聲道:“你還站在這裡幹什麼?不知道自己礙眼麼?”
白薇臉一白,忙道別離開。
*
“顧總,我去幫您找那個姑娘道歉吧。”
白薇走上前,一把接過顧之航手中的果籃。
“不必了。”顧之航面無表情的雙手插在褲兜裡,往前走。
兩人進了電梯,空蕩蕩的小空間裡,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一下子氣氛有些尷尬。
“白薇,本週的落地T市的有沒有葉一南?”
白薇搖了搖頭,“沒有。”
顧之航心一沉,心裡想着:葉一南倒還真沉得住氣。
電梯到達一樓,門剛剛開,葉一南便冒冒失失的闖進了電梯裡,和顧之航撞了個滿懷。
“對不起,對不起。”
顧之航眉心一皺,正準備罵人,見葉一南的態度如此好,想說的話也終究沒有說出口。
走出了住院部大樓,白薇猛的說道:“顧總,剛剛那個姑娘不是太太說的人嗎!要不我去追她吧。”
白襯衣、牛仔褲、長頭髮、雙肩包、米色鴨舌帽……完全符合啊。
“不用,回公司吧。”
“哦。”白薇答道,默默的跟在自家Boss的身後,離開了醫院。
一路上,顧之航的一言不發。
倒是葉一北發來了幾條微信,是她廣告的定妝照。
顧之航大致看了一遍,依舊冰冷的回了一個“嗯”。
葉一北有些沮喪,她將手機放在化妝臺上,看着鏡子裡的自己。
此時此刻,恨不得破一盆硫酸在自己的臉上。
曾經讓她驕傲的臉,現在卻讓她趕到噁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