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不甘情不願地換了身乾淨的衣服,木凌和秦望天一起出了別院,往大廳走去。岳家寨的正廳在東面,大廳裡上方兩把交椅,正座是嶽在庭,偏座是嶽在雲。木凌他們去的時候,廳裡已經聚滿了人,各家的寨主、長老、堂主……還有很多兄弟。
木凌伸長了脖子往裡頭瞧,這時,嵩百萬出來,將人羣分開一些,請木凌和秦望天進去,嶽在庭給木凌安排了一個座位讓他坐下,他只是有些拘束地對木凌笑了笑,嘴角抽的那一下顯得有些不自在,腦子裡還是剛剛香豔的畫面。
右座的嶽在雲看到木凌也來了,臉色則更加的難看起來,木凌和秦望天對視了一眼,這嶽在庭夠狠的啊,把自己請來,這樣嶽在云爲了面子,也不得不重罰錢華了。
木凌不動聲色,翹着二郎腿坐在那裡看熱鬧,身後的秦望天則低着頭,留神注意在場的情況。
嶽在庭見衆人都到齊了,就對執法的堂主道,“將人帶上來。”
沒多久,幾個兄弟就帶着一臉菜色的錢華,還有哭哭啼啼的丫鬟小玉進了大堂裡,另外又有幾個兄弟將劉氏的屍體也擡了上來。
嶽在庭看了一眼劉氏的屍體,轉臉看嶽在雲,就見他一張臉煞白,氣得全身直抖,擡手“咔嚓”一聲將椅子的扶手都拍掉了,怒道,“錢華,你反了!”
錢華跪在地上道,“三少爺饒命啊,看在錢華多年來爲岳家寨做牛做馬的份上,我也是錯手 ,饒了我這一次吧。”
嶽在雲有些說不出話來,錢華是自己的人,若論幫規,與婢女通姦在先,殺死結髮妻子在後,別說講究道義的江湖人了,就算是平民百姓,這樣的送到衙門裡是必然要砍了的。岳家寨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名門正派,這要是說出去豈不是要被江湖羣雄取笑,而且錢華還是他嶽在雲的人,以後人家會說他上樑不正下樑歪,慫恿手下作奸犯科,這可如何是好?
“二哥。”嶽在雲想罷,看嶽在庭,道,“你是暫時的當家,你說了算吧,秉公辦理!”
嶽在庭看了看錢華又看了看嶽在雲,似乎有些爲難,他搖搖頭道,“錢寨主,你位高權重的,怎麼做出這種荒唐事來?”
錢華面露苦澀,只好對嶽在庭低頭,“二少爺饒命。”
嶽在庭輕輕嘆了口氣,點頭道,“你也是錯手打死嫂夫人……唉,清官難斷家務事啊。”說着,轉臉看衆人,“諸位長輩們,有什麼看法?”
剩下的幾位寨主面面相覷,孟啓泰是個大老粗,而且一向和錢華不合,就嚷嚷着,“孃的,錢華你這人面獸心的,自己的娘子都宰,是人麼你?”
錢華咬牙,心說,老子這次算是栽了,這時,就聽嶽在庭突然問那丫鬟,“你是哪裡的丫鬟?”
小玉擦擦眼淚,小聲回答,“回二少爺,我是三奶奶的丫鬟。”
衆人一聽就一皺眉,三奶奶不就是劉氏麼,這錢華真是飢不擇食了,所謂兔子不吃窩邊草,要玩女人上窯子去要多少有多少,這小丫鬟姿色也不見得有那些個花魁們國色天香,錢華大好前途就毀這上頭了,真是可惜。
“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和錢寨主通姦有染的?”
“我……”小玉一聽這話便哭了起來,期期艾艾的。
“你什麼?”嶽在庭耐着性子問。
“我……二少爺,各位老爺給我做主啊,我是被他強迫的。”小玉一句話,整個正廳的人都炸開了鍋了,紛紛指責錢華太不是人了。
錢華是百口莫辯,惡狠狠看那丫鬟,“你這賤人,你想狗血噴人,老子我宰了你!”說着,擡手就想一掌劈過去,那丫鬟往旁邊一倒,抱着頭說,“救命啊……”
“你幹什麼?”嵩百萬一掌架開了錢華的手,怒道,“錢華,你想殺人滅口啊?”
錢華氣得眼珠子都紅了,指着那丫鬟道,“分明是你風騷無限,跑來勾搭我……你!”
“夠了!”嶽在雲聽不下去了,道,“錢華,你說她勾引你,有什麼證據麼?”
“我……”錢華心說這種事都是背地裡做,哪兒有讓人抓住把柄的。
木凌在一旁看着,不由嘖嘖稱奇,這戲碼兒也太有趣了,不枉他這麼晚不睡跑來看。轉臉看了身後的秦望天一眼,秦望天對他擡了擡眼眉,像是說——我們不就是最好的證人麼。
“證據……我有!”錢華突然道,“我跟她是你情我願的,有個女鬼看見了!”
“噗……”木凌沒有防備,一口茶噴了出來,在座的其他人也都一臉忍俊不禁的表情,但是木凌噴的和他們笑的其實不是一件事情。
“錢華!”嶽在雲實在是被氣壞了,吼道,“你……簡直可笑至極!”
“真的!”錢華爭辯,“對了!我還有一個大秘密要說,唔……”話沒出口,錢華就一滯,睜大了一雙眼睛,盯着前方。
嶽在庭和嶽在雲被他看得有些發毛,紛紛回頭,身後就是牆壁,還能有什麼東西?但再看錢華,竟然就“噗通”一聲,倒地不起。
在場的人都傻了,嶽在庭和嶽在雲也都站了起來,走過去看錢華的情況,就見他面白如紙,眉心一塊烏紫,嘴脣發青,雙眼直愣愣的,已經氣絕身亡。
“譁……”岳家寨衆人立時一片譁然,這錢華怎麼死的,是被殺的還是自殺的,在場那麼多人,沒有一個看見兇手的。
“該不會……真的是那什麼女鬼?”這時,不知道誰說了一句,其他人都緊張了起來。
“荒唐!”嶽在雲瞪了那幾個驚慌失措的人一眼,“朗朗乾坤,什麼妖魔鬼怪的,快去請大夫來看看!”
有幾個手下趕緊去叫大夫了,衆人慌亂,但木凌卻坐在椅子上很是穩當地接着喝他的茶。
這時,嶽在庭突然對木凌道,“林兄,你不是熟諳醫術麼?能不能給看看?”
木凌眨眨眼,揪住身邊的秦望天道,“不要,死得好難看諾……”
衆人面面相覷,都低頭看死了的錢華的屍體——的確,死得不是一般的難看,一般的死人剛死的時候也不應該是那麼難看啊,這錢華肯定不是自然死亡的。
很快,岳家寨的大夫趕來了,他仔細地檢查了一下錢華的屍體,皺起眉一臉爲難地道,“呃……恕老朽眼拙,實在是看不出錢寨主究竟是什麼死因,還是請仵作來驗屍吧。”
嶽在庭嘆了口氣站起來,道,“行了……今日也晚了,其他人都散了吧。”說着,轉臉對嵩百萬道,“去請仵作過來驗屍,準備後事。”
衆人散去,那個叫小玉的丫鬟還跪在地上悶悶地哭,嶽在庭看了嶽在雲一眼,問,“她怎麼處置?”
嶽在雲此時是心亂如麻,而且他一個大男人跟一個小女子怎麼計較?就擺擺手,道,“給些銀子打發走了吧。”說完,搖着頭跟着擡錢華屍體的人一起下去了。
木凌左看看右看看,見好戲已經收場了,就打了個哈欠,和秦望天一起也晃晃悠悠地往外走。待離了人羣回到了自己的別院,秦望天湊上來問,“錢華怎麼死的?”
木凌看了看他,輕輕嘆了口氣,道,“中毒死的。”
“中毒?”秦望天若有所思,“既然是中毒死的,那爲什麼不早不晚,偏偏在最關鍵的時候死了?”
“唉~”木凌對他眨眨眼,“他中的不是一般的毒,你瞅見他眉心那一大塊烏紫了沒?”
“嗯。”秦望天點頭,“原本沒有的,死了之後纔有的。”
“那種毒啊,叫眉心蠱。”木凌低聲道,“是南面的蠱婆用來控制人的。”
“控制人?”秦望天有些吃驚,“怎麼控制?”
“這種蠱毒,必須要行房的時候才能種下去。”木凌走進房間,關上門給秦望天細細解釋,“初中此毒,會在眉心長出一顆米粒大小的痣來,此痣顏色爲淡褐色,一般長在粗獷一點的男人身上,根本不會惹人注意。
秦望天點點頭,仔細回想了一下,“錢華的眉心的確是有這麼一顆痣的。”
“嗯,眉心蠱一定要在行房的時候種,是因爲被下蠱的男人眉心會有一顆痣,而下蠱的蠱婆,掌心會有一顆同樣的痣。”
“同樣的痣?”秦望天皺着眉想了一下,“那個小玉……從進大廳開始,就一直緊緊攥着手,沒有看到過掌心。”
“嘿嘿。”木凌伸手挑挑秦望天的下巴,“觀察力挺強的麼。”
“然後呢?”秦望天催促木凌快說,“蠱婆怎麼害死那人?”
“只要蠱婆用內力將自己掌心的那顆痣震碎,被下蠱的人眉心的那顆痣也會立刻破裂,毒素直接穿透天靈蓋進入腦內,當場就得死!”
秦望天深吸一口氣,點頭,“好惡毒。”
“那是。”木凌摸摸下巴,道,“那個丫鬟不簡單,她騙錢華說出嶽南風的秘密,那就說明她應該不是嶽南風的人。”
“但是他又怕錢華在衆人面前說出嶽南風的秘密。”秦望天皺眉,“她究竟爲誰辦事。”
“唉,管他呢。”木凌起來伸了個懶腰,道,“對了,望望,給我去廚房拿宵夜吃。”
“還吃?”秦望天看木凌,“你不睡覺了?明早再吃罷。”
木凌白了他一眼,伸手拍拍他肩膀,“乖啊,大人的吩咐小孩子別頂嘴,去拿就是了啊。”
秦望天最恨就是木凌說他是小孩子,眉毛都豎起來了,木凌想看的就是這個,見秦望天火了,他就委委屈屈地爬上牀去躲到牀柱後面,怒指秦望天道,“你好壞,吃完人家就不認賬,現在人家想吃個宵夜都不給拿,始亂終棄!”
秦望天哭笑不得,搖搖頭走出房間去,心裡說,“你個死妖孽,早晚有一天真的亂了你!”
幸好岳家寨的廚房是全天都有人在的,而且木凌幾乎天天都要吃上一頓宵夜,因此秦望天一進去,就有一個丫鬟笑着跑上去,“秦公子,來給林先生拿宵夜吃呀?”
“呃……”秦望天有些不好意思,心說,這吃貨。
那丫鬟卻從蒸籠裡拿出一罐子溫着的田七汽鍋雞來,道,“這是特意給先生留的。“
秦望天拿了個食盒接了,心說這木凌還挺有些人緣的,轉臉,就見竈頭上蹲坐這一隻小貓,肥嘟嘟的,正在舔自己的爪子洗臉。
“這是……”秦望天有些吃驚地看着那丫鬟。
“小虎呀。”丫鬟笑嘻嘻地道,“林先生真厲害,小虎的病完全好了,這兩天已經開始捉老鼠了,還肯吃飯了。”
秦望天呆呆地看了那隻貓一會兒,提着食盒,別過了丫鬟,轉身回到房間裡去了。
推開門,就見木凌正把桌子拖到屏風後面洗澡用的地方去。
“你幹什麼?”秦望天把食盒放到凳子上。
“呀……好香啊。”木凌衝過來,抱住食盒上牀上去坐着,打開蓋子聞了聞,“嗯,田七汽鍋雞!”
“你折騰什麼呢?”秦望天不解地問木凌。
“把那個糉子放桌子上面去”木凌指指秦望天的牀下,“我要驗屍!”
“大晚上的驗屍?”秦望天有些嫌惡地問,“你不怕鬧鬼啊,明早再弄吧。”
“屁嘞!”木凌撇撇嘴,白了秦望天一眼,“看你這點出息,老子是神醫,還能怕鬼不成?!”
秦望天無奈地聳聳肩,彎腰掀開牀單……愣住。
木凌正一口口地喝湯呢,讚歎美味的同時催秦望天,“你手腳快點麼。”
秦望天緩緩回頭,問木凌,“剛纔那具屍體是在我牀下的吧?”
木凌叼着一隻雞爪子點點頭,“是啊。”
秦望天掀開擋在下面的牀單,給木凌看,“沒了。”
“咳咳……”木凌被一口雞湯嗆到,捶着胸口咳嗽了起來,“沒了?”
“沒了啊!”秦望天點頭,站起來,“不信你看。”
木凌放下食盒站起來,湊到牀邊看了看,真的沒了,“奇怪啊。”
“喂!”秦望天突然伸手碰碰木凌,指了指他牀下,問,“那隻手是誰的?”
木凌轉過臉,就見他的牀單下面,露出了一直絳紫色乾癟的手……那樣子,像是有什麼東西要爬出來。
“呀啊……”木凌大叫一聲一把撲到秦望天身上,“它,它什麼時候過去的啊?”
秦望天在木凌耳邊道,“我聽人說,扮鬼容易陰氣重,你猜他是不是要藉着你的陰氣變成殭屍?你還要半夜驗他的屍,哇,那萬一借屍還魂了……”
“啊,不驗了……”木凌哧溜一聲就鑽進了秦望天身後的牀上,裹着被子喊,“你攔住他,別讓他出來啊!”
秦望天伸手將木凌脖子上面那一串護身符都摘了下來,走過去放在了屍體的旁邊,回頭道 ,“你要是不過去就應該沒什麼問題了吧。”
木凌又往被子裡縮了縮,見那屍體沒什麼反應,才安心了一點。
隨後,秦望天走過來,脫下外套上了牀,睡在木凌身邊,蓋被子。
“你幹嘛?”木凌問秦望天。
“睡覺啊。”秦望天回答。
“你睡那裡去!”木凌指指原先自己那張牀。
“我是無所謂。”秦望天湊過去低聲道,“我怕它半夜又鑽你牀下來,到時候啊……”
話沒說完,就見木凌一把掀起被子蓋在自己身上,鑽進了秦望天懷裡,揪住他的衣角,小聲說,“那就睡一晚好了。”
秦望天滿意在地伸手摟住木凌的腰準備睡覺,心說剛纔趁他洗澡的時候把屍體換了地方,這招還挺好使的。
正要沉沉睡去,卻感覺木凌推了推他。
“你又怎麼了?”秦望天無奈地睜眼看木凌。
木凌從被子裡鑽出個腦袋來,小聲說,“那個,望望,田七汽鍋雞給我拿過來……不要浪費。”
秦望天徹底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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