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正說着，忽聽得門外傳來梅金禧的聲音：“今天真把人累慫了。吃完飯，要美美貼一覺。”
“呀，成祥回來了。”
月芳說着，就往自家走。她想搶先一步回到家，避開梅金禧，沒曾想，梅金禧走得快，倆人正好撞個滿懷。
月芳的臉頓時紅了個透，發出“哎呀”一聲。
“你看你兩個，急啥嘛。”張小妮在屋子裡呵呵笑着，說道“天長地久的，又不在這一時一刻。”
“你胡說啥呢？”梅金禧沒好氣地說。
“我哪兒胡說了？句句都是實話。”張小妮一邊翻了一下鍋裡的餅子，一邊給梅金禧盛飯。
烏成祥跟梅金禧同時回來的，他走路四平八穩，所以只比梅金禧稍稍遲了一步，但也剛好看到了這一幕。
他淡淡地道：“走路小心點，幹啥慌慌張張的？”
“這不是急着回來給你盛飯嘛。”
月芳一邊麻利地將肉菜熱好，端上來，一邊瞥了一眼成祥，見他臉色冰冷，像是不太高興似的，便柔聲細語地說，“等了你大半天，等得人快急死了，就去問問隔壁嫂子，看看咋回事。”
“哦，今天井下搶修。這會兒能回來都不錯了。”成祥臉色稍緩說道。
“有件喜事要等着告訴你。”月芳滿臉掩飾不住的喜悅。
“什麼喜事兒？”成祥夾了一塊肉，臉色瞬間舒展了，“今天還有肉！”
“你猜。”月芳大眼睛故意忽閃了兩下，故意逗成祥。
“我哪能猜到啊，你快說。”成祥看着月芳迷人的微笑，先前的一點點不快立刻煙消雲散了。
“我，要，上，房，子，了。”月芳一字一頓地說。
“真的啊。”成祥停下筷子不可思議地看着月芳。
他以爲要房子是件天大的難事兒呢，沒想到自己這個沒念過一天書的老婆竟然輕而易舉就要到了。
“你跟誰要的？”成祥問，他眉頭又皺了起來。
“當然是跟王隊長啊。”月芳將前前後後的經過說了一遍，成祥這才又舒展了眉頭，開始刨飯。
“看樣子，你和兒子都比我厲害啊。”成祥說道。
“要是沒有你，我們也來不到礦上，過上這樣的好日子啊。”月芳這句話卻是發自肺腑的。
“不過，接下來的事情，就靠你了。”月芳看着成祥說道。
“什麼事？”
“什麼事？虧你問得出來。空房子怎麼住人啊”月芳佯怒道。
“哦，得做個牀板。”
“還得要一張書桌，或者方桌也行。還要幾個凳子。”
“唉喲，真麻煩哪，我先睡會去。困死了……”
烏成祥放下碗筷，打着哈欠，就往牀上爬。
月芳白了他一眼，一說讓他想辦法或者張口要東西，就這樣。難不成這些東西，還得我自己去想辦法啊。
還沒高興一會兒呢，月芳就惆悵起來了。
“烏海同學，你來回答一下這個問題。”
在龍山礦子弟學校，一年二班的教室裡，秦月老師站在講臺上，笑眯眯地看着烏海，說道。
烏海此時正出神地看着窗外屋檐下兩隻燕子。
“烏海，烏海，老師叫你呢。”
梅雪用胳膊肘碰了碰烏海，悄聲說道。
“啊，怎麼了？”
烏海回過神來，見老師正在看她，便站起來，說：“燕子飛回來了。”
教室內頓時鬨堂大笑。
烏海依然一副懵懵懂懂，迷迷糊糊的樣子。
秦老師也想笑，但她故意板起臉來，問：“燕子飛回來，說了些什麼？”
“啊？”烏海沒想到秦老師會這麼一問，便愣了一下，隨即眼珠一轉便說：
“燕子說，講臺上這個老師真美麗。”
教室內又是一陣大笑，這下秦老師可真樂了。這個男孩真有趣。她沒再爲難他，“好，你坐下吧。”
梅雪回頭瞪了他一眼，烏海吐了吐舌頭坐下，卻見右手邊王大壯向他豎起大拇指。又見左手邊馬洪德露出一臉鄙夷。
烏海有些鬱悶，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被老師逮住當衆出洋相了。
沒上學時，烏海天天盼着上學，可是真正上學了，烏海才知道什麼滋味。
天天得像泥人一般，呆呆坐在教室裡，動也不能動，學的也盡是些一二三四五六七，上下左右大小人的，有啥意思？這些不學他也會嘛。
於是，上課思想跑毛是經常的事兒。他也終於明白王大壯爲啥那麼不愛上課了。於是，他和王大壯真正成了“患難兄弟”，關係也就更鐵了。
“烏海，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下課後秦老師臨出教室，叫他道。
“哼！讓你上課不好好聽講。等着老師打屁股去吧！”梅雪給他扔了個大白眼，跟同學們玩去了。
烏海心懷忐忑地跟着秦老師進了她辦公室，乖乖站在辦公桌前。
秦老師倒了一杯水，抿了一口，才坐下來，看着他，說：“烏海，你最近上課怎麼老開小差啊？”
“老師，我錯了。”烏海當然知道，此時只能認錯，不能狡辯。
“老師不是讓你來認錯的，只是想知道原因。”秦老師和顏悅色地說。
“我也不知道啊，就是覺得這樣上課沒意思。”烏海如實回答。
“那你覺得怎樣上課有意思？”秦老師又問。
“我覺得聽故事有意思。老師，你給我們講故事吧。”
一說起故事，烏海一雙烏眉之下，漆黑的眼睛就發亮了。
“哦，你喜歡聽什麼故事？”秦老師問。
“我最喜歡聽孫猴子大鬧天宮的故事。”烏海興奮地說，“梅雪爸爸給我們講的，可惜，還沒講完。”
“那你可以自己讀啊。”
“我不認識字。”
“你可以學啊。”秦老師說着，從桌上拿過一本《新華字典》，遞給烏海，“你看，所有書上的字，這上面都有。只要學會拼音，你就能夠查出來了。”
“真的？那隻要有了這本書，所有書我都能看了？”
“嗯。但你先得學會拼音。”
“唔……”烏海突然意識到自己錯過了什麼。
“烏海，有同學可是向我反應了，說你不好好學習，不適合當班長。”
“啊？誰說的？”烏海這一驚非同小可，“我好好學着呢。”
烏海腦海裡，忽然閃過馬洪德那張鄙夷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