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被兩個人的眼神看得有些迷茫,猶疑道:“若是做不出來,父親肯定會打死我的,就算是做出了我也不會去做朱老的學生,這種虛假的事我絕對不會做。”
薛寶釵不知道該說他頭腦簡單,還是隻顧眼前的感受,難道他竟沒有想過他對出後,賈政會不想讓他成爲朱大學士的學生?
果然是腹中草莽啊。
“我們自然知道你最討厭讀書作學問,還曾說過什麼讀書要作官的人是“祿囊”,只是你不願去,姨父便輕輕地揭過嗎?你對上了這樣的絕對,這舉府上下怕是會宣揚了去,再者你若是得了朱大學士的青眼,也給宮裡的元妃娘娘平添了幾分助力……”
薛寶釵滔滔不絕地講着,讓賈寶玉不由皺緊墨眉,忍不住打斷道:“寶姐姐怎麼也如那些人一般,竟說起這樣的事,女兒家心思乾乾淨淨的不好嗎?”
薛寶釵還未說什麼,林黛玉突地站起身來說:“不只寶姐姐那般想,我也是這般想的。有些事不是你想回避就不會發生的。”
賈寶玉驚道:“林妹妹,你何時也變得這般了?以往你是最知我品性心思的,今兒怎麼也說與他們同樣的話?那醃髒之事怎麼能污了你的眼和心?”
薛寶釵這時被他的話氣笑了,說道:“寶玉,你口口聲聲說讀書做官之人是祿囊國賊,姨父也是在朝爲官,就連林姑父如今也是京中的二品大員,你這是不孝啊。”
不只是賈寶玉,就連林黛玉也被薛寶釵的這番話給震住了。
林黛玉心裡說不清楚是什麼滋味,喃喃道:“是我錯了,竟是我着相了。”
賈寶玉聽了林黛玉這樣說,一時心裡又急又氣,索性調頭就走,也不管對子的事,也不管林黛玉會如何想。
只是他剛出了瀟湘館就後悔了,恨不得馬上回去給林黛玉說個明白,恰巧這時襲人來尋他,說是賈政又叫他去書房。
他顧不了林黛玉這邊如何心傷難過,心裡只想着如何應對自已的老子,免了這頓打。
襲人見他急得頭上直冒汗,不由心疼地拿出帕子給他擦,不料卻被賈寶玉一手抓住:“好姐姐,我這次怕是要死了,再不能與你好好活着,若我死了,你便把我燒了,讓我化作飛煙而去。”
襲人急忙堵上他的嘴說:“呸呸呸,大吉大利,說什麼混話呢。不過是老爺考較學問,平日裡若是你能用點心,也不能怕成這番模樣。我這就去老太太那,要是你半個時辰不回,我就和老太太去尋你,你說可好?”
“姐姐,我的好姐姐,你真是太懂我的心了。”賈寶玉說完,便低頭想去吃襲人嘴上的胭脂。
兩個嬉鬧了一會兒,各自分開走了。
薛寶釵和林黛玉從門口的觀賞石後面走了出來,林黛玉的臉色蒼白得嚇人,一隻手緊緊捂住胸口,淚落如珠,她不是不知賈寶玉和襲人關係親密,甚至知道襲人是賈寶玉的通房丫頭,還曾開玩笑叫過襲人嫂子。
可是,當她看到兩人親暱曖昧的相處,感覺到了心痛。
就這樣淚眼模糊地看着賈寶玉離開的方向,她身子一軟歪倒在了薛寶釵身上。
“林妹妹?”薛寶釵抱着她瘦弱的身子,心裡恨極了賈寶玉和襲人。
百里於安突然出現在她們身邊,俊眉皺緊:“怎麼會?仙魂不穩,這是要了斷塵緣成仙了嗎?”
他伸出食指和中指並緊貼上林黛玉的額頭,俊臉露出凝重的神色,對薛寶釵說道:“我要把她帶走,不然她會死。”
薛寶釵不敢相信忽然會有這種結果,剛剛她們還有說有笑談及明日拜師之事,林妹妹怎麼會死?
“她對賈寶玉的情意發生了很大的動搖,這具身體承受不住她的仙魂,必須用鎖魂咒將她的仙魂重新封印到這具身體裡。”百里於安飛快地解釋道。
薛寶釵突然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袖:“我要一起去。”
“嗯。”百里於安牽住她的手,一陣旋風捲起三人的身體離開了。
林黛玉醒來時發現周圍的擺設全是黑白色,不由出聲道:“我是死了嗎?”
剛剛趴在桌上睡着的薛寶釵猛然驚醒,急步走到牀邊,望着林黛玉蒼白巴掌大的臉,淚一滴一滴地落下。
“寶姐姐,你怎麼哭了?”林黛玉掙扎着要起來,卻被薛寶釵又按了回去。
薛寶釵轉過頭拭了拭淚,哽咽道:“風迷了眼……”
林黛玉舉起纖細的手臂想撫上她的臉,終究無力地垂了下去,苦笑道:“我的身子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薛寶釵聞言瞪了她一眼:“莫胡說,百里於安說你這次能好好地活下去,再不會被這具身體所累,而且還長命百歲。”
“百里哥哥也來看我了嗎?不對,這是哪裡?”林黛玉疑惑道。
薛寶釵將林黛玉的手臂放進被子裡解釋道:“是百里於安的別院,看這非黑即白的佈置,怕是嚇着你了吧。”
林黛玉笑了笑說:“醒來還以爲自己到了地府呢。也就百里哥哥有這樣的手段將我救回來了。寶姐姐,這次出了那園子,我們就不要回去了吧。”
薛寶釵也跟着笑了起來道:“你能這樣想最好。只不過老太太這時怕是顧不得我們兩個,要是我們這個時候要走,她怕是會承受不住。”
林黛玉心裡納悶,薛寶釵便與她講了這兩日大觀園發生的事。
原來王熙鳳自從那日聽了薛寶釵對賈母說的那番話後,心裡突然清明瞭起來,猛地醒悟自己原來是被親姑媽當了槍使,壞名聲她來擔,好名聲都讓她的好姑媽落着了。
再者這府裡本來就該賈璉作主,根本輪不到二房逞威,一切都是賈母在背後搗得鬼。
原來她是王夫人和賈母眼中,也不過是個跑腿的而已。
所以王熙鳳這麼精明的人怎麼能忍受自己辛苦勞碌累了一身病,到最後卻爲別人做嫁衣裳。
於是,王熙鳳就把放印子錢的事捅到了自已的舅舅那裡,還把王夫人想要堵了薛寶釵進宮使的手段細細的講了。
她的舅舅王子騰倒沒有說什麼,而她的厲害舅母,與賈母同出史家的史氏,直接給賈母寫了封信。
賈母被孃家的小輩說了一通,當然氣不過,沒想到王氏被軟禁了,還那麼大膽。索性就把管家權徹底交到了王熙鳳手裡。
王熙鳳這次佈局倒是賺了個盆鉢溢滿,放印子錢的是冷子興,是周瑞家的女婿,與她自然是不相干的。
而令賈母更焦頭爛額的是,不知是何緣故,襲人已經與寶玉私通的事全府都傳得沸沸揚揚了,寶玉年紀小,通房丫頭這種事也是早了些,所以就被人說成了是襲人引誘的寶玉。
寶玉氣得砸了好多東西,嚷嚷着是他擡舉了襲人,與襲人半分不相干,就差說是他自己強迫了襲人。
襲人要死要活的,寶玉差點就要和襲人一起撞了柱子。
林黛玉聽到這裡,臉上露出冷笑道:“他向來多情,把屋裡的丫環一個個擡舉得和府裡的小姐一樣,這次也好好讓那些想攀高枝的看看,她們的二爺能不能護得屋裡第一人襲人周全。”
“你倒是比從前看得通透,這姨父不是近日忙着和朱府攀關係,一時間沒有功夫理會寶玉,待他知曉了這件事,看寶玉還敢替襲人說半句話?前年金釧的事就是先例,只不過府裡那些個勢力的奴才只瞅到眼前的富貴,卻不知自己命薄如紙。”
薛寶釵說完這些,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你好了,就與我一同見見鳳姐兒。若沒她遮掩着,老太太若是知道我們這兩日不在園子裡,怕又要出什麼妖娥子了?”
林黛玉點了點頭說:“鳳姐兒是個精明的,若能相和,也是好事。妹妹全聽寶姐姐安排。”
“薛家大姑娘,賈府派人來接你們了。”門外傳來一位老嬤嬤的聲音。
薛寶釵笑道:“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王熙鳳由這別院的下人領着,一路上怪石奇景,亭臺樓閣看得她是心驚肉跳,她可是自小在京里長大的,怎麼就聽過這東郊有這麼壯大瑰麗的別院。
繞了好一段路,每一處隱秘之地都是別有洞天,就算是見慣大場面的王熙鳳,也心有慼慼念,因爲她竟一段路都記不清了,滿腦子都是奇花異草。
終於到了寶黛住着的地兒,王熙鳳不由鬆了一口氣,笑着給引路的侍衛看了賞,哪知那兩個侍衛看都沒看,便轉身離開了。
王熙鳳豔麗的臉上扯出一抹笑,剛纔那兩個侍衛離開時,她無意間看到了他們腰牌。
她也是有大見識的人,定不會因爲這點小事就失了自信,笑着推開門然後走了進去。
“兩位妹妹,讓我一通好找啊。這園子大的把我腳都累酸了。”王熙鳳一進門便大笑道。
果然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倚在牀上的林黛玉和站着的薛寶釵相視一笑。
林黛玉先開口接話道:“若不是我病了,自然是我去尋二嫂子。可惜二嫂子身體康健得很,也只得勞煩你多走幾步路了。”
王熙鳳笑容不變,走上前仔細端詳了林黛玉的臉色道:“我看你是大好了,這鬥嘴的力氣富餘着呢。”
薛寶釵站在一旁微笑不說話,只是瞧着王熙鳳與林黛玉閒話家常,說句實在的,王熙鳳對她有諸多誤會,自從那次她提醒王熙鳳小心平兒反遭嫌隙後,她就歇了要與王熙鳳打交道的心思。
這次若不是王熙鳳主動向她示好,她怕是不會理會的。
只是王熙鳳今日來,究竟是想要從她身上得到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