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氣沖沖地走進屋,走到林黛玉面前說:“如今大了,也不能像小時候一樣使性子。這麼大的姑娘也不怕人笑話,你一哭我這心就碎了,你們倒是捨得我一大把年紀天天被你們鬧得不安生。”
林黛玉低着頭抽泣,沒有說話,任由賈母數落,聽到最後一句,自覺如今鬧得確實不像樣子。
賈母見她鬢髮凌亂,伸手替她撫好,又將她攬入懷中,哭道:“家裡出了一個貴人還不夠嗎?進了宮一年見不着一次,這是在剜我的心啊。一個個將你們看養大,竟沒有一個有孝心的,一個個鐵了心要離我遠遠的。”
林黛玉淚眼朦朧看着賈母頭頂明顯的銀髮,心裡酸澀不已,不由哽咽道:“外祖母……我……”
王夫人這會兒竟清醒過來,急忙衝薛寶釵使眼色,薛寶釵看着地面裝作什麼都沒看見。
只聽王夫人說道:“林姑娘還小,若是年紀再大些,出手打爺這種事傳出去,怕是沒幾個人敢娶?”
賈母安撫着連連咳嗽泣不成聲的林黛玉,忽而聽到王夫人的話,一股氣提不上來,也開始咳起來。
薛寶釵站在原地,眼觀鼻,鼻觀心,只裝作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
婆媳鬥法,以王夫人的道行,怎麼可能翻騰出賈母這隻老狐狸的手掌心,沒見一見門只說了幾句話,就又籠絡住林黛玉的心了。
剛剛這屋裡的人,也就林黛玉和她這個老太婆一心了,賈寶玉正犯了癡症,王夫人又是個拎不清,總想着把這府裡大權盡握她手中,以前賈元春沒有封位之前她還有所收斂,近日王夫人是越來越變本加厲昭顯出原來的本性。
面薛寶釵呢,自打進府以來賈母就沒摸透這個小丫頭的心思,與林黛玉好得像一個人似的,看不上賈寶玉,偏偏要住進來,也沒提過要離開的事。
一提要離開,就要把林黛玉也拐走,順便壞了賈府的名聲,偌不是知道薛家的底細,賈母真的要懷疑薛寶釵是賈府的仇人了。
薛寶釵運用讀心術將賈母的心思摸了個通透,那一刻她不禁被賈母的敏銳驚嚇到了,果然是閱歷繁多的老人,居然看出自己對賈府的恨意。
而賈母對她的安排和打算,卻讓薛寶釵不以爲然。
此刻,王夫人在賈母銳利的目光下敗下陣,仍硬着頭皮說道:“老祖宗,我知你素來疼林姑娘,只是她身子不好,性子也差些,萬萬配不上寶玉。你不要心裡對小姑有所虧欠,就拿寶玉的終身大事來補,寶玉可不曾欠過他姑姑什麼。”
賈母氣得差點背過氣去,深吸一口氣扶住身旁的鳳姐,指着王夫人的鼻子罵道:“我本打算給你幾分臉面,你倒是要和我這個老婆子撕破臉。你自己看看你都幹了什麼事,若不是看在元妃娘娘的面子上,非讓我兒休了你這眼皮子淺的婦人。”
王夫人自是不敢與賈母硬駁,只是一聽到賈母竟然爲了林黛玉想讓賈政休了她。忍不住分辯道:“究竟是誰的錯,老祖宗你還未問清楚,怎麼能說是媳婦的錯?”
賈母氣極反笑:“好好好,你一個長輩罵住在府裡的小輩狐精,還咒人短命。你好歹也是王家大族出來的。就算是鳳姐兒平日裡潑辣,也沒和你一樣眼中無人,女兒做了貴人,你就覺得自己也高人一等。這府裡上上下下的勢力富貴眼都是因爲你這個當家人。”
王夫人看了一眼在賈母身邊府低作小的鳳姐,還有默不作聲當屏風的薛寶釵,還有神遊天外的寶貝兒子,幸災樂禍的刑夫人,氣不打一處來,只覺得衆叛親離。
“若是老祖宗要給兒媳安上這罪名,那兒媳爲全孝道也只能生受了。”王夫人挺直腰板說道。
賈母冷笑幾聲,渾濁的眼中閃過冷厲的光芒道:“你認了便好。以後這管家大權便徹底交給鳳姐和老大媳婦吧,以後鳳姐兒有什麼事就稟給你母親,不用再來找王氏。”
“老太太,我姑母她……”王熙鳳自覺要向賈母討個人情。
面賈母卻拍拍她的手說:“你爲別人求情,也得看人領不領這個情。”
一句話便堵了以後所有人要求情的路。
王夫人驚叫道:“爲什麼要奪了我的管家權?”
“將她在外面放的貸都給我收回來,如今元妃娘娘初得聖寵,不要給其它人抓到了把柄。”賈母意味深長地目光在王氏和王熙鳳之間輾轉。
王熙鳳心中一凜,對賈母更是敬畏,點頭應了。
王夫人身子一軟,癱在周瑞家的身上,喃喃道:“老祖宗,你不能這樣對我,我是元妃娘娘的親生母親啊。你這樣讓別人怎麼看她?”
“我自有打算,不用你操心。以後你就呆在你自己的院子裡靜養,什麼時候想清楚了再出來。”賈母懶得再看失態的王夫人一眼,拉着賈寶玉一陣心疼,命人將賈寶玉攙到瀟湘館的裡間。
這時,薛寶釵說話了,“老太太,男女有別,還是把寶兄弟送回他自個的院子吧。”
賈母看了薛寶釵一眼,冷冷地目光彷彿要穿透她的心,說道:“顰兒和寶玉兩小無猜,自小都是睡在一張牀上的,哪有那麼多的避諱?”
薛寶釵水盈盈的眸子與賈母對視,絲毫不退讓道:“若是自家人知道也無事。林妹妹的名字怕是已經入了採選的名單,若是上達天聽,怕是……”
賈母眼睛微眯,打量着薛寶釵,彷彿第一次見她這個人似的。
“那就扶到怡紅院去。”
賈母冷冷地吩咐,然後又安撫了黛玉幾句,呵斥周瑞家的把王氏從瀟湘館弄走,這才轉向薛寶釵道:“剛好我有些事要問寶丫頭,你就隨我一起走吧。”
薛寶釵上前扶住她的手臂,嬌顏含笑,連老謀深算的賈母,心裡忍不住都讚道:“這份心性當真是世間難得,若是入了選這份氣度怕是皇后也能坐得。”
心裡這樣思量着,賈母壓下想要追究打寶玉的事,當着衆人的面問道:“寶玉罵聖上時有幾個聽到了?”
薛寶釵笑道:“以訛傳訛,寶兄弟何時罵過聖上,都是一些下人在那裡瞎傳。姨母心繫寶玉,自然是輕信了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下人。”
“你姨母是被元妃娘娘的事弄得人中邪了,思女過慮,這管家之事也有些疏忽。從今兒起你有什麼想用的就去找鳳姐兒,都是親姐妹,她斷斷不會虧了你。”賈母鬆了一口氣,溫和地說道。
王熙鳳也湊話道:“姑娘有什麼需要,只管與我要。”
薛寶釵臉上的笑容未變:“那就先謝過表姐了。”
賈母對薛寶釵的認識又深刻了幾分,又叮囑了幾句,問了薛夫人和薛蟠的情況,才放薛寶釵離開。
薛寶釵的身影在拱門那消失不見,賈母斜睨了王熙鳳一眼,表情冷淡,卻不得不輕嘆了一口氣,開口道:“是不是想知道我爲何沒有追究這丫頭?”
王熙鳳也不覺得尷尬,爽朗地笑道:“我這點小心思自然瞞不過老祖宗您。”
被她這麼一說,賈母心情舒緩了許多,緩緩道:“我要把寶玉留在瀟湘館,她開口說出那些話,是拿準了顰兒已經入了採選名單。顰兒也不過昨日才提過一句,今兒就入上了。寶丫頭敢那樣說,肯定是使了手段讓顰兒上了名單,你說單單薛家能有多大的能力?你見她出過這園子嗎?”
王熙鳳皺眉道:“薛表弟自然是能出府的。”
“你也知你那表弟是個什麼人才?這事兒他能辦得了幾成?這擺明了什麼?”賈母循循善誘道。
一直默不作聲的刑夫人突然插了一句:“難不成和忠順王府的那位小王爺有關係?”
賈母心裡一亮,抓緊刑夫人的手道:“你與我說說那位王孫公子。”
而刑夫人口中的那位正在與剛回到蘅蕪苑的薛寶釵置氣,百里於安冷俊不凡的臉上帶着隱忍的怒氣,只聽他說道:“賈寶玉這次必須死。”
薛寶釵在心裡給了百里於安一個白眼,抿了一口茶說:“你說讓誰死誰就死,還要閻王作甚?”
“你不想讓他死!”百里於安冷笑着,好像他一語道破了天機。
薛寶釵毫不否認地點了點頭說:“那是自然。若是他死了,林妹妹說不定也跟着去了,這種損人不利已的事我不會做。”
百里於安站起身走近她,全身散發出一種壓迫性的氣勢,看着她說:“你是捨不得他,還是捨不得林黛玉?”
薛寶釵扣上茶碗,沒好氣地說:“你有完沒完,到底要做什麼?”
百里於安冷哼道:“賈寶玉罵了狗皇帝,本來死定了。賈府說不定能提前覆滅,我的目標馬上就能達成,你卻要和我講條件。”
“那是你的目標,不是我的。我只想林妹妹能夠好好地活下去,了斷因果伴隨她的不再是死亡,而是新生。前世是我無意間對不起她,這一世我一定要護她到底。”薛寶釵堅定的目光看向百里於安,清澈如水的眸子讓他的心裡不由一緊。
“好,我應了。”百里於安不怒反笑道,“我找個男人救林黛玉脫離苦海,看到時你還有什麼話可說?”
薛寶釵有些無語地拍了拍額頭:“小王爺,大爺,今兒也魔症了嗎?爲什麼賈寶玉一定要死呢?如果不死人就能完成計劃,那不是更好嗎?”
百里於安感覺自己的心揪在一起,又酸又痛,比練功走火入魔時還難受,他極力壓抑着這種感覺,俊顏微冷消失在薛寶釵面前。
薛寶釵愣了愣,不由氣惱道:“又不聲不響地就走了,還有很多話沒有說呢。”
百里於安回到自已的住處,來到了一處密室。
密室的石牀上坐着面容蒼白的警幻仙子,看到他後,竟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你居然動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