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康子轉身出去之後,子衿又想起了來宮中當差的暗香,於是歪頭問水漾:“暗香來咱們宮裡也有些天了,有沒有發現什麼不對的地方”
“奴婢倒是觀察了幾天,這丫頭手腳很是勤快。直說自己是悅仙宮過來的,對娘娘已是感激不盡,多幹點活又算什麼。若是去了別的宮中,還不知道要受多少苦呢”水漾說着就笑了起來,“以奴婢看,這丫頭真是個機靈的,心裡有數得很。至於娘娘說不對的地方,奴婢暫且還未發現。”
子衿把玩着手裡的團扇,嘆氣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還是萬事都防着一點吧,咱們宮裡再也不能出現第二個隨喜了。那隨喜現在在鸞貴妃宮裡當差,又是一個近前侍候的,簡直就如一顆定時炸彈般,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咬咱們一口。”
雖然水漾和如意根本不知道什麼是定時炸彈,但都是面容一肅,謹慎地點了點頭。
不過一會兒功夫,剛剛出去的小康子卻又折了回來,眉眼間便掛了幾分小心:“娘娘,是季貴人那邊差了人來。”
子衿嘴角微抿,問道:“是誰來的”
“回娘娘,是碧玉。”小康子眼珠轉了轉,拭探地問道:“娘娘要不要讓她進來”
季子衿放下團扇,瞥了小康子一眼:“也不知道這個碧玉來幹什麼這幾天你有聽得元淇那邊的動靜嗎”
小康子道:“聽太醫說季貴人的傷已經穩定,只是那腿是好不了了”
“那元淇她自己是個什麼態度”子衿問道。
“聽碧玉說,她醒了之後一直不說話,問過娘娘您兩次。”小康子眉眼一緊,思索着:“似乎是過得也不大好吧,宮中的這些個人娘娘又不是不知道,一開始藉着娘娘這邊的熱乎勁,還有一些人過去瞧瞧,大家瞧着娘娘也不過去走動,自然也就冷了下來,奴才們就更是開始四下逃竄了”
季子衿聽罷,臉色微微黯然,冷哼一聲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那”她想了想揚聲道:“讓那碧玉進來說話吧”
須臾,碧玉跟在小康子後面悄聲進了大殿,見到子衿先是彎膝而跪,話未出口,已是小聲抽泣起來。
“碧玉,你這是怎麼了起來說話吧。”子衿對如意使了個眼色,如意趕緊上前將她扶了起來。
那碧玉扶着如意的手站了起來,先是對季子衿和如意道了謝,這才抽抽答答地說道:“娘娘,我們家貴人小主差奴婢來,是想請娘娘過去一趟。”
“你們家貴人小主不好嗎”季子衿若無其事地問道。
碧玉一聽搖了搖頭,卻是哭得更厲害了:“娘娘,您救救我們家小主吧她現在雙腿已殘不能走路了,有時候夜裡疼得整夜整夜無法入睡。一開始的時候皇上偶爾還過去瞧上一瞧,太醫們自是也不敢怠慢。現在皇上也不去了,我們家小主一腿疼時,有時候連個太醫也請不來,他們都推脫自己還有其它事”她抹了抹眼淚繼續道:“現在宮中的宮人也沒剩幾個了,有的嫌跟着我們這樣一個已經殘疾的小主沒有出頭之日,另尋了其它主子,有的則被別的宮裡要去了,能留下來侍候的爲數不多了。最近幾日,就連內務府那邊也開始怠慢了,各項東西缺斤少兩不說,質量也大不如從前了。”
季子衿低頭擺弄着自己那漂亮的指甲,淡淡道:“這是你們貴人小主讓你說的嗎”
碧玉一怔,隨即眼光一暗地搖了搖頭:“回娘娘,貴人小主沒叫奴婢說這些,是奴婢沒出息,見到娘娘覺得親厚,便忍不住訴起苦來了。”
季子衿點了點頭,語氣中頗有幾分讚賞的味道:“你倒是個忠僕,即便你家小主現在這般情景,你也只一心守着她。不過你說連個太醫也請不來,這是怎麼回事本嬪記着皇上曾經親點了太醫爲淇妹妹治病的,難不成那太醫敢抗旨不成。”
“皇上是曾經親點了太醫的。”碧玉恭謹回答:“一開始院使大人和院判大人,還有幾個擅長治外傷的太醫都經常到我們宮中行走爲小主醫傷,後來傷情穩定之後,院使大人就稟了皇上讓擅長治外傷的馮太醫一人醫治,皇上準了之後,其它太醫就很少再去了。再後來,那名姓馮的太醫治完我們貴人小主的腿傷之後,就以年邁體弱之由辭官告老了,所以一時之間就沒有專門爲我們小主醫治的太醫了,小主再需就醫時就只得臨時到太醫院去請。有的太醫不會推辭,提着藥箱就來了。有的太醫則說自己不擅長醫治外傷,或是還有別的小主在等着診病爲由拒絕去我們宮中,所以我們小主現在看病都有些艱難了,更別說旁的”
碧玉說完,忍不住又極爲傷心地抽泣起來。
“都說醫者父母心,這些太醫做得確實有些過了。”季子衿眉心動了動,問道:“那你們沒有找皇上再指個太醫專門過去給淇妹妹瞧病嗎”
提到皇上,碧玉的眼神立刻暗了下去,一臉愁容道:“皇上已經有些日子沒去我們宮中走動了,而且我們小主現在已經這般樣子,就連奴才都留不住了,又怎敢煩勞皇上憂心。有的時候遇到實在爲難之事,奴婢說來暖秀宮請娘娘做主我們小主都不讓,更何況是皇上了,她說不希望被任何人見到她現在的樣子。”
“哦”季子衿眼露疑惑:“既然如此,那今日爲何又要你來找我”
碧玉身子一聳,咬着脣,欲言又止。
季子衿微微一笑:“來都來了,又有何不能說”
碧玉咬着牙頓了頓,這才緩緩說道:“自從皇上和娘娘已不大去我們宮中走動,宮中的一干奴才也自是樹倒猢猻散。相繼到貴人小主面前請求離宮或者被別宮主子要了去。”
“那你們小主就都同意了皇后娘娘那邊也沒有管一管嗎”水漾忍不住一臉驚訝插話。
碧玉搖頭:“皇后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我們小主只說強留的人無用,何況誰又願意跟着她這樣一個沒有前景的殘疾主子過日子呢,走出去都會被其它奴才看不起的,所以願意走的自行走了便是。剛開始的時候還有幾個忠厚老實的留了下來,但是沒過多久,幾乎個個都挨不住了,相繼收拾包袱都離去了,最後只剩奴婢和美玉還守在小主身邊了。”
水漾已是一臉愕然,歪頭看了看季子衿道:“奴婢在這宮中多年,雖是人情冷暖、人走茶涼這等事也看得習慣了,但這般見風使舵、落井下石的奴才們還真心見得不多。”
子衿嘴角微翹,示意碧玉說下去。
碧玉這才又正色道:“前幾日美玉去了內務府領東西,奴婢在小廚房煮飯。這個時候我們貴人小主醒了,就在寢間內喊我們她要入廁,結果奴婢在廚房一時就沒有聽見,美玉也遲遲未歸,小主一時等不及就沒忍住”她頓了頓,咬了咬下脣,又才道:“許是那天內務府送去的不太乾淨,小主又腿腳不便,自行下不了牀待奴婢發現時,小主不但弄得滿牀都是,而且整個人已經摔到了地上,正趴在地上大哭呢”
屋內靜極了,誰都沒有再說話。只聽得碧玉的話如寒風刺骨般陣陣飄進耳中。
“娘娘,我們小主自從傷了之後,即使疼得死去活來,她都沒有掉一顆眼淚,但是那天她卻哭了好久。”碧玉抹了抹眼淚,顫聲道:“小主她曾經是那麼驕傲的一個人,如今卻自那天之後,小主便一直沒說話,只讓奴婢們將她移到窗口坐着,直到今日晌午,她才叫奴婢來暖秀宮請您,說她想見娘娘您,但實在是行動不便,只好勞駕娘娘移步過去一趟。”
季子衿沒有說話,目光也淡淡地瞟向窗外,隔着櫺紗紙望着外面碧澄澄的藍天,竟發起呆來。
“娘娘”水漾在她身邊小聲叫道。
“碧玉你先回去吧,回去告訴你們小主,本嬪一會兒就去。”季子衿回過神兒來,說完又指着桌上的哈蜜瓜道:“把這個瓜給你們小主帶回去,從前在家中她是最愛吃的。這瓜是稀罕物,咱們北方不常有。在府上時父親偶爾帶回家幾個,也是給我和元淇每人一個,但是我那一份多半都是被元淇吃了”
她頓了頓沒有再說下去。水漾卻是將那哈蜜瓜裝在了多子多福錦盤裡遞到了碧玉的手上。
碧玉接過謝了,幾次欲言又止,最後終是什麼都沒說,轉身小步出了暖秀宮。
“娘娘,您真的要去看季貴人嗎”水漾送走碧玉後,進得屋子當即便問。
季子衿被如意扶着站起了身,笑了笑:“怎麼不去,既然是她差人來請我,估計是想明白了,我還真是好奇,她想給我一個怎麼樣的說法。”說着指了指櫃子上面的一個錦盒道:“去,把冷哥哥送我的那個洞蕭拿出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