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娘娘駕到。”通傳的人領着馮佑憐跨進了外邦人暫住的宮殿。然而烏刺國的公主所居住的樓閣是聽雨苑。烏嬌嬌慵懶地靠在拱門口,將馮佑憐的路堵住。其他宮女紛紛下跪請安,唯獨她卻只是雙手交叉放在胸前,和悅一笑,說道:“淑妃娘娘。”
馮佑憐一見到烏嬌嬌,所有的複雜情絲全都涌出,面對她的笑靨,她心中所想的卻不是眼前的人。
明玉一怔,趕緊扶着馮佑憐,悄聲說:“娘娘,烏刺國公主給您請安了。”
馮佑憐慌慌張張地收回眼神,溫和地說:“公主,你爲何不換上宮裡的服飾?是不是不習慣?”
烏刺公主穿一條鬆色長裙,卻是隨意地扣着兩邊,中間紮着紅色綢褲,看似簡簡單單,也不失俏皮。
“對,你們的衣服很麻煩,束手束腳的,我不喜歡。”烏嬌嬌笑着說:“皇上已經批准過了,我可以不用換上你們的衣服。”
馮佑憐瞅一眼自己帶來的宮女。他們全都捧着內司院新做好的衣裳,是上等綢緞,色澤也華麗非常。
烏嬌嬌走近一步,聰慧地說道:“但是嬌嬌還是很感謝淑妃娘娘的好意。”她也看出那些宮女捧着的東西,於是找個臺階給馮佑憐。
馮佑憐一揮手,又有另外的宮女走上前,手中全是金銀飾物,耀眼生輝。見烏刺公主眼角發亮,於是她又說:“這裡有新款式的金釧玉鐲,你看你喜歡什麼樣式的?”
烏嬌嬌深深地注視着馮佑憐,但是並沒有再看一眼宮女們手中的飾物,反而轉身冷笑說道:“我也不習慣戴這些東西,只是看起來好看罷了,除了耀眼之外,也沒什麼用處。”
明玉稍有火怒,準備上前指責,卻被馮佑憐伸手擋住。她搖了搖頭,示意明玉不要生氣。
“那倒是,公主千里迢迢地來到皇宮裡,難免有些不適宜的地方,如果公主有什麼不滿意的不妨跟本宮說說,本宮一定會好好安排。”馮佑憐和顏悅色地說道。
烏嬌嬌輕蔑地瞟一眼馮佑憐,嗤笑說道:“跟你說?你是誰?難道比皇上還要大?”
“娘娘是淑妃娘娘,是皇上的妃子,皇宮裡的大小事務,娘娘都有權力管。”蟬兒冷不丁衝出來,將明玉的怨氣一起一股腦兒地發出來。
“蟬兒。”馮佑憐厲聲喝道。制止她的放肆。
烏嬌嬌斜睨着馮佑憐,不屑地說:“哦,不就是一個皇上的妃子嗎?又不是皇后。即便是皇后,那也還不是要聽皇上的。我缺什麼,自然會跟皇上說,不用麻煩淑妃娘娘了。”
馮佑憐淡笑說道:“皇上要處理很多事情,也不是什麼都能照顧得周全。”
“我認爲很周全。”烏嬌嬌不甘示弱地逼近,說道:“我要什麼,皇上都能吩咐別人照辦。哼,當然,我也相信淑妃娘娘有這個能力,不過我還相信淑妃娘娘沒有這個肚量。”
馮佑憐慍怒地側過身,沉吟一聲說道:“那好,既然公主不缺什麼,那本宮也告辭了,公主多休息吧。”
“恭送淑妃娘娘…”烏刺公主嗤笑着欠了欠身。
馮佑憐帶着所有宮女即可立刻了聽雨苑。好不容易能放鬆下來的明玉,一邊急忙跟隨着馮佑憐,一邊埋怨道:“主子,她這樣做根本就沒有把主子放在眼裡…”
“主子,她到底是不是您的…”蟬兒急切地追求心中的疑惑。
“不是。”馮佑憐打斷她的問話,突然停住腳步。冷然地說道:“不是,寒娥不會這樣對待我的。她不會的…”
“姐姐…”女孩清脆如鈴鐺一般的笑聲纏繞着馮佑憐的記憶,她享受着寒娥對自己的依賴,享受着寒娥對自己的關懷,他們一路走來,經歷了家變,然後過着在晉陽城流浪的日子,幾次都險些喪命,卻仍然堅守着那份難能可貴的情義。
雖然寒娥也會調皮,也會令她傷心,可是她知道寒娥一直都愛着她這個姐姐,她們雖然不是親身姐妹,然而冥冥之中,透着一種難以言喻的心有靈犀。
在烏嬌嬌身前,馮佑憐茫然了,看着寒娥的臉,他們的心卻好遠好遠,遠得馮佑憐都看不穿眼前的人究竟是誰,分不清她究竟是在夢境還是現實中,或許她不願相信,因爲她如過往一樣愛着自己的妹妹,她知道寒娥一定還是愛着她,想着她這個好姐姐…
當所有人退出聽雨閣的寢房,一直坐在竹椅上閉目養神的烏刺公主猛然間抓住自己的胸口,她的呼吸由均勻變得急促,她的面容由坦然變得不安,她的手越來越緊,像是要忍痛將自己跳躍的心掏出來。
“嗯——”烏刺公主忍不住呻吟起來,額角的汗水一顆顆滑落。滴在她身邊,暈在她心間。
“嘭…”她彷彿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正苦苦掙扎着撞擊,她的柳眉擰成一團,一睜眼,眼眶中充溢着火紅色的光亮。
“姐…”烏刺公主咬牙切齒地擠出一個字眼,這個掙扎的字眼抽**全身的血液,不知道是自己的心在吶喊還是嘴上禁不住地呼喚,反正她好想追上去,而後剛一挪動,卻不得不從竹椅上狼狽地滾下來。
“姐…”烏刺公主趴在冰冷的地上,雙手都使不上力氣。
頓時,門簾輕輕擺動,從偏廳走進來一個人,這個人朝着烏刺公主走來,然後在烏刺公主躺下的地方停下來。
“是不是很痛?”聲源是個女人,冷漠中夾雜着複雜的情緒。
“求求你…”烏刺公主艱難地開口。
“不用求我,只要你自己不要多想,胸口就不會再痛。”女人平靜地述說。
“可是…”烏刺公主喘着氣說道:“姐姐,我見到了她,我見到了…爲何不讓我們相認?”
女人蹲下來,平視着烏刺公主慘白的臉頰,輕聲勸道:“只要你完成任務。很快就能跟姐姐相認了。”
“你…不要騙我…”烏刺公主抽抽搭搭地請求道。
女人徒然沉下臉,冷聲喝道:“如果你不堅持吃藥,你的胸悶只會越來越嚴重。”說着,女人從兜裡拿出一顆彩色的藥丸,遞給烏刺公主勸道:“不要忘了。”
“不,我怕再吃下去,我會忘了姐姐。”烏刺公主反抗着說道。
女人頓了頓,然後二話不說抓起烏刺公主的頭,逼着她將手中的藥丸嚥下去。
藥丸在烏刺公主的喉嚨裡打了一個圈,然後隨着唾液流進了烏刺公主的肚子裡。女人鬆開手之後,不多久。烏刺公主身上和胸口的疼痛便消失殆盡。
烏刺公主重新閉上眼,猝然睜開之時,眼眶中的火紅即可不見,之前的緊張不安煞那間變得泰然鎮定,就連說話的語氣都不如剛剛,她冷瞅着身邊的女人,甚是不解地問道:“紫清,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個叫紫清的女人垂着眼瞼,仍然平靜地說道:“奴婢剛剛練好一些丹藥送來給公主的。”
烏刺公主揚起手,奪過她手中的藥瓶,拿起來把玩着說道:“嗯,很好,哼哼,剛纔我會了會這個淑妃娘娘,也不過如此嘛。”
“但是公主還是不能小覷,奴婢聽說淑妃娘娘將大權從皇后娘娘手中奪過來,這個皇后早就是陰險狡詐之徒,然而淑妃娘娘居然能將皇后娘娘踩在腳底,可想而知,這個女人不簡單。”紫清分析着說道:“我們斷不可輕敵,況且如今皇上對她寵愛得不得了,要想接近皇上還是有些困難。”
“你只管練好你的丹藥。”烏刺公主咬着牙,哼聲說:“這個女人,我會對付。要知道,我這張臉可是她的死穴。”
紫清低着頭不再吭聲,但是她的嘴角明顯掛在一抹獰厲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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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琅琊王的敘述,胡太后氣得臉色青綠,和士開杵在一側,看着太后和琅琊王的對峙,不好做聲,只能靜觀其變。
“夠了。”胡太后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走下去瞪着高焰大聲喝道:“哀家之前雖然聽到一些風言風語,本以爲那都是宮裡一些喜歡嚼舌根的人胡說亂謅一通,沒有放在心上。誰知道,你今天還敢在此跟哀家說起,哼,你以爲哀家會如何?”
高焰面色堅定地說:“母后。孩兒這輩子除了此人絕不會另娶他人了。”
胡太后憤然罵道:“上一次你也這樣說,誰知道你居然當婚娶爲兒戲,這一次你又打算幫哪位王爺了?”
“母后,上一次確實是孩兒不對,可是這一次孩兒是當真要娶明玉。”高焰把心一橫,吼道。
“焰兒…”胡太后自知這樣與琅琊王對吵絕對不利於她,於是換了方式,確定用軟方法攻擊。
高焰聽到胡太后緩了口氣,以爲是她妥協了,於是也稍微舒緩了面色。
“焰兒。”胡太后拉着高焰說道:“其實哀家這麼做是爲了你好,你想想看,你常年征戰在外,王府上下如果沒有一個賢德之人管束,那你的王府會變成什麼樣了?”
“明玉就是賢德之人。”高焰執拗地說。
“是嗎?一個宮女有何賢德?”胡太后輕蔑笑道。
“宮女也是女子,一樣有賢德。”高焰推開胡太后說:“以前淑妃娘娘不也一樣是宮女嗎?你看她現在,還掌管着整個皇宮。難道她能賢德,明玉就不能賢德了?”
胡太后沉吟片刻,聽了高焰的話,她不經意掃了一眼心懷恨意的和士開,不由得心中一口氣又涌了上來。
“不管怎麼說,哀家就算同意你娶明玉,也絕對不允許她封爲王妃,最多是個妾室,大不了死了還能入高家宗祠受後輩供奉。”胡太后氣不打一處來,她放了話算是做了最後退讓,不管怎麼說,跟馮佑憐扯上關係的人她都看不順眼。
“母后…”高焰還想堅持。
“你不要再說了,哀家累了,你先退下吧。”胡太后扭過頭,連看都不看一眼琅琊王。
高焰嘆息一聲,然後負氣地衝出長秋殿,他不就是想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嗎?又怎麼了?難道身份真的很重要?無奈他又是胡太后最疼愛的一個王爺,非但不能做主自己娶誰,還要由着胡太后欽點,這也是他一直不願娶妻的原因之一,可是胡太后卻總是一意孤行,不能理解一個兒子的心思。或許,胡太后的專制已經從高煒身上轉移到高焰身上,既然高煒管不住了,她的潛意識的霸道又落在了小兒子身上,無疑是適得其反,又將小兒子拉得越來越遠。
***
一大早的時候,馮佑憐便吩咐公公將自己精心培育的芍藥花送去長秋殿,胡太后走出來見到滿面春風的馮佑憐,尋思着問道:“今兒什麼風居然把馮淑妃給吹來了?”
“太后,瞧您說的。”馮佑憐笑呵呵地迎上去,接過小敏手中的蒲扇,一邊搖着蒲扇一邊衝着胡太后說道:“難道您忘了嗎?不是說如果臣妾種的芍藥花又開了花就送幾盆過來給您,這不,他們全都賞臉,不但存活下來,並且越開越好,越來越大。”
胡太后瞅一眼公公們,然後轉身邊走邊說:“是嗎?這事兒哀家還真忘了。”
見胡太后對自己的態度有些異常,馮佑憐尷尬地笑說:“太后是不是身子不適?不如叫太醫過來瞧瞧?”
胡太后坐在臥榻上,哼了一聲說:“馮淑妃,你今天前來送這個送那個的,究竟有什麼事?”
馮佑憐一怔,仔仔細細地回想。
胡太后卻以爲她不過是惺惺作態,繼而冷笑說道:“如果是爲了琅琊王和明玉的事情,你就直說便是,何必大費周章,拐彎抹角的。”
馮佑憐幡然大悟,剛想解釋,卻又被胡太后打斷,說道:“但是你即便是送給哀家芍藥花還是什麼花,哀家都不會讓明玉做王妃。哼,一個宮女一門心思想着攀龍附會,想着飛上枝頭變鳳凰,天底下哪有那麼多枝頭好飛的?”
“太后,這期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馮佑憐越聽越不對勁,胡太后的憤怒應該遠不止琅琊王和明玉的事情吧。
“誤會?”胡太后眯着眼,瞪着馮佑憐啐道:“能有什麼誤會?前些日子,琅琊王都親自跟哀家說起了,不過哀家一口回絕。馮淑妃,難道你一心只知道管着別人的宮婢奴才,卻忘了好好管教管教自個的奴才?”
“臣妾…”馮佑憐緊張地抿了抿嘴脣,一時被胡太后弄迷糊了。
“哀家不過是想過幾天清靜的日子,非得將皇宮裡弄得雞飛狗跳的。”胡太后白了一眼馮佑憐,嚴厲地指責:“前些日子,哀家就看到御花園裡奴才主子玩成一團,哼,看樣子成何體統?哀家不想管,哀家知道有些人不喜歡,那倒是,現在宮裡誰還敢大聲說一句?要知道,誰得寵,誰就是聖旨。但是哀家終究是皇太后,是皇上的母后,古人說得好,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還得看主人。哀家沒有管教好奴才,是哀家的不是,那馮淑妃呢?任憑自己的宮婢勾引王爺,不守婦道,就不應該管束管束嗎?”
“太后…”馮佑憐驚愕地擡起頭,對着仍未消氣的胡太后說道:“這件事情,其實並不是明玉的錯…”
“哦?那就是王爺的錯咯?”胡太后咬牙切齒地反問。
“也不是。”馮佑憐惆悵地說道:“他們之間發生的事情不是我們能評價的,每一個人都有選擇愛或被愛的權力,不是用皇權能壓得住的。”
“那你要如何做?”胡太后逼問:“你的意思是說讓哀家同意了琅琊王的請求?”
“太后的顧慮是因爲愛子心切,是能理解。可是,太后,你有沒有想過,琅琊王既然敢在那麼多人面前說出自己的愛意,可見那份愛如此真切,皇上都被王爺感動了。”馮佑憐着急地說道,其實她本不是來求情的,卻不知不覺被胡太后引導着走上與她對持的道路,並且她從胡太后語氣中嗅到一股不光是在這件事情上所產生的火藥味,還有一些她尚未弄明白的事情,彷彿將他們越拉越遠,產生了分歧。
莫不是後宮之中當真沒有永遠的朋友?
還是,他們之間也存在了什麼問題,馮佑憐並不想這麼快與胡太后爲敵,至少她認爲沒有必要,如果是在這件事情上,那麼她倒是與胡太后意見一致,不管怎麼說,論起私心,她還是希望明玉不要這麼早嫁給琅琊王,不想這麼快孤軍奮戰。
“但是…”思及此,馮佑憐話鋒一轉,笑着又道:“太后的想法畢竟最重要,皇上和王爺都是孝子,自然不會任意妄爲的。明玉那裡,臣妾一定會好好管束,不會讓胡太后爲難,臣妾今日過來送芍藥花,花香未盡,而太后卻無心賞花了,都怪臣妾不好,既然如此,臣妾就暫且告退了,望太后金安。”
看着馮佑憐離去的背影,胡太后的氣稍稍平息下來,和士開摒退左右後,又湊近了胡太后,說道:“哼,好話誰不會說,她那麼聰明自然想到太后您的好處,太后,您不要被她給迷惑了。”
“可是…”胡太后遲疑說道:“她或許真沒有與哀家對抗之心呢?”
“人心隔肚皮。”和士開冷獰地說:“她想什麼,我們豈會知道,但是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她現在皇權在手,自然是在後宮翻雲覆雨。她要是在皇上耳根邊說上一兩句,到時候讓皇上下旨賜婚,哼,還不是給太后擺了一刀。”
“不會吧,聽她的口吻,好像也不是很想將明玉許配給焰兒。”胡太后疑慮着說。
“如果不是她從旁做手腳,一個宮女怎會與琅琊王勾搭上?”和士開yin笑着說:“太后,您不信,就等着看吧,到時候就知道了。”
***
明玉見馮佑憐一直心事重重,便準備跟着蟬兒退下去,然而高煒正巧趕來興和宮裡,看到明玉和蟬兒,大笑連連地說道:“別走,別走,朕跟你們有話要說。”
馮佑憐聞到皇上的笑聲,趕緊走出來,看到高煒興沖沖地朝着自己走近,說道:“愛妃,你知道今天誰找朕了嗎?”
馮佑憐尷尬一笑,微微垂眸,輕輕搖頭。
“是琅琊王。”說着,高煒將目光轉移到另一邊的明玉身上,明玉心中一震,急切地瞅着面色緊張的馮佑憐。
“皇上,琅琊王真的找了您?”蟬兒興奮地問道。
高煒莞爾笑道:“朕還是第一次見這個弟弟如此認真,並且還是說這種事情。”
“皇上…”馮佑憐當着明玉和蟬兒的面不好推脫,於是試探說道:“您有沒有去胡太后那兒?”
高煒輕蹙眉,過後笑道:“太后不是很着急琅琊王的婚事嗎?如果讓琅琊王娶了明玉,豈不是皆大歡喜?”
“不,皇上。”明玉撲通跪下,急着說道:“奴婢…奴婢只想留在馮主子身邊,哪兒也不去。”
馮佑憐和高煒全都盯着明玉,高煒又朝着蟬兒看了看,說道:“你們兩個怎麼都這樣?”說着,高煒回首望着馮佑憐,說:“看來,她們真是姐妹情深啊。”
馮佑憐挽着高煒,笑道:“其實,這件事情恐怕必須從長計議,就算我們這邊答應了,可是胡太后那兒並不見得就贊同,畢竟胡太后寵溺着琅琊王,希望他能娶她心意的女孩家嘛。”
“三弟跟朕說得再真切不過了,朕看得出三弟對明玉是真心的。”高煒嚴峻地說道:“上次三弟不顧一切地爲明玉求情,朕就瞧出一些端倪,其實不用三弟自個說,朕就想過要將明玉許配給三弟,好讓三弟早一些安家在鄴城,免得一直南戰北征的,沒個定所。”
“皇上…”馮佑憐還想勸說,豈知高煒卻在這件事情上有了自己的想法,固執地打斷了馮佑憐,說道:“朕知道,你捨不得明玉,可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不是一直期盼明玉和蟬兒都有個好歸宿的嗎?況且明玉又不是嫁得很遠,朕已經安排人修葺琅琊王府了,就在城中,你們姐妹倆依然能相聚相見。”
“皇上,奴婢真的不想嫁…”明玉哀求地說:“奴婢是個宮女,根本就配不上琅琊王。奴婢…”
“好了。”高煒突然大喝一聲,慍怒地說道:“這件事情,你們無須多言,朕已經答應了琅琊王,君無戲言,朕的話豈能收回?你跟馮淑妃情同姐妹,如果嫁給了朕的皇弟豈不是親上加親?”
語畢,高煒冷瞟一眼馮佑憐,便抽身離開了興和宮。他過來也根本就不是與馮佑憐商議這件事情,簡直就是過來直接通知他們,過不了多久,明玉就等着上花轎了。
明玉焦慮地站起來拉着馮佑憐說道:“皇上怎麼突然間這麼急着讓奴婢嫁給琅琊王?奴婢該怎麼辦啊?”
馮佑憐鎮定地勸道:“先別急,我看…皇上真的是有他自己的想法。”
“明玉姐姐,你嫁給琅琊王其實也是好事啊。”蟬兒單純地說道。
“蟬兒,我就怕好事變壞事。”明玉苦心地嘆息。
“怎麼會呢?”蟬兒安慰着說:“明玉姐姐,你跟琅琊王也可以說是好不容易走到一起,再說了琅琊王對明玉姐姐是真心真意的,蟬兒都看出來了。”
馮佑憐抿了抿脣,猶豫着說:“皇上的主意已定,怕是改變不了的事實,可是太后那邊呢?皇上爲何就沒有想到太后那邊?究竟他是怎麼想的啊。”
***
“啓稟皇上,薛大人帶到。”韓欒畢恭畢敬地走進含章殿書房,高煒應了一聲,然後放下奏章。
“微臣叩見皇上。”薛孤半跪着請安。高煒使了使眼色,韓欒便跟着所有奴才退出書房。
薛孤立刻警覺地站起來問道:“皇上,是不是有什麼事情?”
高煒從書架邊走出來,對着薛孤說道:“妙勝寺重修的事情怎麼樣了?”
“已經差不多了,所有的和尚都安排在天牢,不過微臣已經派人認真看管着,有一部分渾水摸魚的和尚都充軍,即日啓程。”薛孤認認真真地述說着。
高煒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斜睨着他又說:“嗯,你辦事,朕向來放心。不過,最近宮裡會有件喜事,你負責安全問題。”
“喜事?”薛孤不解地問。
“呵呵,琅琊王跟朕說,他要娶明玉宮女爲王妃。”高煒詭笑地說:“看來,朕將琅琊王留在宮裡還是有好處啊。”
薛孤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輕聲附和:“是啊…”
“不過…”高煒眼珠一轉,又道:“朕就想到另一件事兒。”
“什麼事?”
“朕安排別人整修了琅琊王府。”高煒雙手摩擦着說道:“朕要讓琅琊王娶了王妃就好好地在鄴城裡享福,按照祖訓,這些王爺是不可以與天子同在都城,應該在自個的封地上去的,但是朕念在明玉與淑妃娘娘感情甚好,便有意將其留下住個三五年。可是…”
高煒眯着雙眸,陰冷地說道:“可是琅琊王手握的兵權都必須交出,駐紮在城外的精兵也都必須返回邊疆,隨時待命。”
“皇上…”薛孤震驚地呼道,心裡暗忖:這麼做豈不是要奪走琅琊王的一切,難道皇上已經開始一步一步獨攬大權了嗎?
“沒錯。”高煒背對着薛孤厲聲說道:“朕有意這麼做,無論是將琅琊王留在皇宮裡,還是要他娶妻都是因爲他手中的兵權,他必須交出,否則…朕一日也無法高枕無憂。”
“可是皇上,琅琊王擁有千軍,不是一日能…”
“所以朕要你帶着朕的精兵圍在王府,盯着琅琊王的一切舉動,這件事情不能讓蘭陵王察覺。”高煒回首說道:“朕還未想到如何對付蘭陵王。”
“皇上,其實兩位王爺…”
“薛孤。”高煒屏氣凝神,直愣愣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說道:“朕纔是皇帝,太后能交出兵權,他們爲何就不能交出?朕這麼多年來一步步走得艱辛,都是爲了能真正地獨攬大權,現在只差琅琊王和蘭陵王手中的兵權了,這是最後一步,朕必須走下去。”
薛孤一咬牙,垂首說道:“臣遵旨。”
讓他盯着自己欽佩的人,薛孤心中不免有些惆悵,不管如何,他都不希望看到他們兄弟之間征戰,到時候兵戎相見之日,恐怕就是分道揚鑣之時了。
***
胡太后推開德喜的阻攔,氣呼呼地衝進了興和宮,馮佑憐剛想着午休睡下,忽聞外面動靜,於是在明玉和蟬兒的攙扶之下跑了出來。
胡太后指着馮佑憐就開罵:“好你個馮淑妃,哀家還真是看不出來,你跟哀家也玩這一套?”
明玉慌慌張張地說道:“太后,您先消消氣。”
胡太后瞥見明玉,火氣更升,奔上去不分青紅皁白就掌摑一個耳光吼道:“你個小妖精,居然勾引哀家的兒子。”
蟬兒憤然地衝上前,馮佑憐想拉都沒有拉住。
“太后,您這是幹什麼?”蟬兒質問道,胡太后盛怒道:“幹什麼?哀家幹什麼豈容你一個小小婢女該質問的?”
說着,胡太后又對着馮佑憐吼道:“這就是你調教出來的宮女?哼,哀家還真是大開眼界啊。”
馮佑憐緊張地走過去扶着胡太后說道:“太后…”
“哼。”胡太后推開了馮佑憐,氣憤地扭過頭。
“太后,要是有什麼事兒,不如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談談,犯不着因爲這些個奴才氣到了您的貴體啊。”馮佑憐賠笑着說。
胡太后白了一眼馮佑憐,忿忿地說:“那好,哀家問你,你口口聲聲說是爲哀家着想,豈知一轉背,就在皇上那兒不知道說了什麼好話,現在倒好,皇上剛剛去了長秋殿,說是下旨賜婚,擇日就替琅琊王和明玉完婚,你倒好,如意算盤打得響,哀家卻什麼都不知道。哼,馮淑妃啊馮淑妃,你把哀家玩弄於鼓掌之中,暗地裡擺了一刀,真是神不知鬼不覺。哀家都不得不佩服你了。”
“太后。”馮佑憐焦急地反駁:“此事臣妾也是剛纔才知,皇上過來興和宮也不過是通知臣妾一聲罷了,臣妾當真不知道皇上的決定。”
“你以爲哀家還會相信你?”胡太后冷聲喝道。
“那你要臣妾如何說,才相信?”馮佑憐憂愁地反問。
胡太后深吸一口氣,瞪着她咬牙切齒地啐道:“你,哀家真是看不出來了,不過,哀家不會一直糊里糊塗地受人擺弄,你不把哀家放在眼裡,哀家也不會跟你客氣,你以爲你現在在後宮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就高枕無憂了?哼哈哈,馮淑妃,你真是看得太天真了。”
“太后…太后…”馮佑憐想要抓住胡太后再解釋,可是胡太后根本就不給她機會,領着自個的宮女奴才們悶哼着轉身離開了興和宮,被胡太后這麼一鬧,馮佑憐更是心神不定,她本來就不想明玉這麼快嫁人,現在倒好,不但自個被太后誤解,還要忍受着皇上的壓力。她究竟是怎麼了?
明玉心疼地扶着馮佑憐說道:“主子,不如奴婢跟王爺再說說,讓他死了這條心吧。”
“不用了。”馮佑憐趕忙抓着明玉,說道:“現在已成定局,如果再有變數,我就怕皇上那兒也出差錯。”
“反正他們兩母子總是鬥來鬥去的,一刻都沒有停歇過,馮主子,你乾脆跟當初的皇后娘娘一樣,不要管他們罷了。”蟬兒擔憂地勸道:“奴婢就怕到時候您一下子得罪兩邊,就適得其反了。”
“嗯嗯。”明玉贊同地點了點頭,顯得憂心忡忡。
***×××***
皇后娘娘吃了藥,身體也稍微好一些,臉色比之前那段日子要紅潤一點,琉璃看到皇后娘娘慢慢地恢復,心情也好了起來。
皇后娘娘喝了琉璃端來的補藥,笑着問道:“本宮躺在牀上不少日子了,這宮裡可有什麼事兒發生?”
雖然心有餘而力不足,可是她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不會忘了打聽皇宮裡的事情。
琉璃跪在牀沿邊,輕柔地擦拭着皇后娘娘嘴邊的藥渣,說道:“回娘娘,前些日子*裡來了烏刺國使節,跟隨使節一同前來的還有一位公主,不過這位公主很特別,不但直爽,並且似乎很喜歡皇上。”
“嗯,皇上的確讓人不得不愛,這沒什麼特別的。”皇后娘娘微笑地說。
琉璃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晚宴的時候,聽說公主大膽示愛,惹得皇上震怒,不過奇怪的是,不久後,皇上還爲這個公主修葺了御花園裡的鞦韆。”
“你一個勁兒地說這個公主,你究竟要告訴本宮什麼?”皇后娘娘轉而笑問:“你是不是想說這個公主跟馮淑妃也不謀而合了?”
“恰恰相反。”琉璃冷靜地說:“聽說公主並不是很喜歡淑妃娘娘,在淑妃娘娘前去看望她之時還頂撞了馮淑妃,不過淑妃娘娘似乎一點都不生氣。”
“哼,她不是很能忍氣的嗎?”
“現在宮裡還有一件事情,不過是喜事,皇上下了旨,讓琅琊王娶明玉宮女。”琉璃說時,故意低下頭,她雖然說得漫不經心,可是心裡早就恨得牙癢癢。
“哦?有這種事情?哼?那太后居然也答應了?”
“聽說是馮淑妃從旁撮合,皇上便下了旨,爲此太后還大鬧了興和宮。”
皇后娘娘沉下來思索着說道:“他們也有對敵的時候?看來,我們有場好戲看了。”
琉璃咬着下嘴脣,隱忍着憤懣。她不會讓明玉嫁人的,她都還沒有着落,她怎麼能容許明玉這麼好命嫁給王爺做王妃,她不能,不能,決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