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姑娘在與月嬋姐姐和薛家嬸孃說話,便沒進來見,說是榮祿堂離不得人,吃了半盞茶便回去了,只讓我轉告姑娘。”曉煙回答道。
“請我去榮祿堂?”金穗泛起嘀咕,“慕容大公子在姚府,我去做什麼?”
曉煙當然無法給她答案。
金穗蹙了蹙眉頭,略作沉吟,她算是救了姚長雍一命,慕容霆見她該是爲這個事,便對曉煙道:“那你準備下,明日要穿得鄭重些,莫讓人笑話了我。”
曉煙忙應是,又嬉皮笑臉地上來抱着金穗的胳膊道:“姑娘,我方纔聽見姑娘和薛家嬸孃說嫁啊,娶的,姑娘真留下我?”
“我是假留下你。”金穗扭頭不理她,鬆鬆胳膊,道,“熱得很,淌我一身汗。”
曉煙厚着臉皮嘿嘿笑兩聲,鬆開手,紅着臉道:“那我可不管真的假的,我是不嫁的,賴定姑娘了。”
金穗哼一聲:“我就知道啊,真留假留,你一句不嫁,我又能怎樣?曉煙,我聽小丫鬟說,你屋裡擺了盆花兒?”
“姑娘怎麼曉得的?是珍眉送給我的。”曉煙提起朋友,略有得意。
“叫什麼名字來着?我上回恍惚看見一眼,長得不如薰衣草好看。”
曉煙爭辯道:“這個比薰衣草好養活,十天半月不澆水,半點事沒有。叫厚臉皮,不對,叫厚皮臉。”
金穗捂着嘴笑了,道:“可不是嘛,厚臉皮,好養活。”
曉煙一怔,才知金穗是打趣自己呢,頓時羞惱不已,可又拿金穗沒辦法,跺跺腳跑出去,迎頭撞見個小丫鬟殷勤地給她的花兒澆水,這小丫鬟最愛說是非。準是她說給金穗的。便點着她罵了兩句解氣。
翌日,金穗穿得較尋常正式,坐上馬車去姚府,因月嬋有了身子,這回出門只帶了曉煙一個。曉煙氣嘟嘟的,還在爲昨天的事生悶氣。
金穗搖着扇,風吹到曉煙的臉上,哄道:“一會兒去了姚府,我厚臉多要兩碟子桂花糕送於你,如何?”
曉煙立馬眉開眼笑:“姑娘你真好!”遂想起正在生氣呢。頓時不好意思地舔舔嘴巴,聲音低了些:“姑娘就曉得用這招。下回瞅着不靈了。”
“下回便說下回吧。”金穗莞爾道。
瑪瑙引金穗進了榮祿堂,慕容霆果然在座,見到金穗時怔了怔,待金穗給姚老太太行完禮,又來給她見禮時,回頭朝小喜子笑道:“瞅着黃姑娘越長越水靈了,錦官城的水土果然是養人啊!小喜子。你可還認得黃姑娘?”
“奴才如何能不識得黃姑娘?”小喜子特有的尖利嗓音響起在堂上,笑眯了眼,“頭一回見黃姑娘是在兗州,公子爺下鄉走訪,黃姑娘當初身子孱弱,跌了一腳。當真是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
姚瑩瑩和姚真真不知有此事,詢問地看向金穗,眼中充滿好奇。
金穗臉一紅。蹲身朝小喜子道:“還要感激喜公公當時扶了小女一把,否則小女摔個跟頭可要丟醜了。”
小喜子看這架勢,姚老太太是極喜歡金穗的,哪裡敢當她的禮,忙側身避過,笑道:“黃姑娘小小年紀便知禮明理,不然奴才怎麼在一衆人裡單單記住了黃姑娘?”又奉承道:“老太太不曉得,有一回奴才在王妃娘娘那兒聽一位姓賴的娘子誇府上的兩位姑娘和黃姑娘呢,王妃娘娘便說,老太太專有雕金琢玉的本領。”
姚老太太眉眼如初綻的荷花般燦爛,笑道:“王妃娘娘纔是字字珠璣。來,黃家丫頭,莫站着了。瑪瑙,給黃姑娘看個座,就坐我邊上。因着黃丫頭,我得了王妃一句誇讚,黃姑娘是功不可沒。”
姚老太太笑得跟個孩子似的,又得意,又炫耀。
金穗失笑,她從未想過,賴娘子竟在慕容王妃的面前提起過她,彷彿她真是個人物了。小喜子這句話可是奉承到姚老太太心坎上了,至於賴娘子是不是真的提起過她,其實已不重要。
慕容霆朝小喜子豎個大拇指,姚老太太自接了懿旨便不開心,這是頭一回露出笑臉。小喜子受寵若驚,他不過隨口一句奉承話便得了姚老太太的歡喜,正納悶,姚老太太這種奉承話不知聽了多少,偏這回這麼高興,爲的哪般?
姚瑩瑩眼中流露出笑意,姚真真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也嘻嘻地笑,反正金穗得姚老太太喜歡,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今日便是多喜歡一點,又有什麼差別呢?
只有姚長雍目光在金穗身上掃過,又落在姚老太太身上,眸中暗沉,不由地捏緊手中茶盞,他忍不住一口喝光茶盞裡的涼白開,彷彿不這樣,總有要流鼻血的衝動。
慕容霆別的話沒說,讓小喜子給金穗送了一串碧璽佛珠手串做見面禮,說明是從身毒帶回的,在身毒的佛寺裡開過光。金穗摸着佛珠上栩栩如生的如來佛像,心中驚歎,慕容霆對姚長雍可真的是好。
這兩個美少年……
她心思還沒偏題到九霄雲外,慕容霆和姚長雍兩個“外男”便起身告退,金穗在姚府吃過晌午飯,姚老太太說暑氣未退,又留了晚飯,這才讓金穗回府。
金穗去過姚府的第二日,慕容霆便啓程回京,順道帶回去的還有御史們對姚太后的痛責和恨鐵不成鋼,朝野裡隱隱有人不滿,怎麼就有如此不靠譜的太后呢?歷代太后裡,這位姚太后創造了一個奇葩的新形象,一再刷新太后的下限。
因此,這道懿旨變成了笑話,姚老太太隨手扔到茅房裡墊馬桶了。
金穗則懊惱沒尋着機會嚮慕容霆打聽一下文太太母女在伯京過得怎麼樣,無論如何,文太太追隨慕容霆一路,慕容霆總歸會照顧一下她們母女。且有那兩個做監視器的丫鬟,想來文太太母女在慕容霆眼中至少是“有價值的人”。這麼好的機會給溜走了,金穗別提有多痛心。
七月底,鄭文婷診出有孕,慕容王府請封新的慕容親王和慕容親王世子,八月,皇帝御筆批折,准奏。
金穗過十二歲生辰,是本命年,在家中請了幾個姐妹相聚,有姚瑩瑩、姚真真、許燕萍、張婉四人,張老太爺和姚老太太各自送上厚重的生辰禮。
金穗完全是撒手不再管三彩陶瓷館,她對瓷器瞭解不多,不敢貿然打亂瓷器的發展進程,有一句流行語叫做,出來混的,總是要還的。她可不想因這個折損自己的福氣,阻斷了別人的才華施展。
她選擇這個時候退出瓷器的舞臺,心中沒有半點遺憾。而張老太爺似乎對鉗表花瓶着了魔,沒再追着金穗討問新花樣,三彩陶瓷作坊的師傅們自行造出葫蘆形雙表花瓶,可壁掛的壁瓶,等等新式花瓶。張老太爺這回送給金穗的生辰禮中便有一直壁瓶,壁瓶正面還是花瓶的弧形,背面卻是平的,可以掛在牆上看時辰,美觀又新穎——當然,新穎不是對金穗而言。
這樣大的手筆,金穗真心誠意地讓張婉代爲道謝。張老太爺是真的在感激她爲三彩陶瓷館帶去新的活力。
生辰這天的晚飯,金穗照舊是和黃老爹吃的,黃老爹送金穗的東西十分簡單,是一套用稻草編的十二生肖,全是黃老爹親手做的。金穗視若珍寶,把黃老爹歷年來送的生辰禮物擺出來看一看。
黃老爹摸着席氏留給金穗的兩件首飾,不復光澤,但透着股子樸素。黃老爹少見地主動提起當年舊事,臉上只剩下深深的遺憾和淡淡的悲傷。
黃老爹道:“你娘生你時花了八個時辰,受了很多苦,你爹第一回抱你時,笑着笑着便暈過去了……”
“爺爺,我會永遠記得爹孃的,我曉得爹孃對我的好,對我的寄託。”金穗誠懇地望着黃老爹,她幼時喪父失母,黃老爹擔心她忘掉父母,在她生辰這一天總會提一提。
這份淳樸的心思,金穗懂得。
黃老爹欣慰地點頭,望着撒滿星子的夜空。
金穗的生辰與八月十五中秋節捱得近,也是她方過完生辰的後兩天,便又聽蜀味樓的客人們高談闊論朝政,這回不是姚太后幹了奇葩事,而是她兒子鬧了不倫緋聞——當朝皇帝睡了太妃。這事不知道怎麼就傳到皇宮外面了,成爲人們茶餘飯後的桃色談資。
金穗扮成金鑫,雙手拄着下巴,趴在欄杆上,津津有味地聽八卦,賀世年在背後問道:“鑫兒,這些天可是無聊了?”
金穗扭頭,連忙站正身子,笑道:“賀掌櫃,今兒有空來蜀味樓啊?”
賀世年自從姚長雍中毒後,因表現出色被姚長雍重用,來蜀味樓便少了,她這個賬房先生倒是比他來得勤快。且金穗爲避嫌,去姚府次數少了,姚老太太沒再隔三差五地喚她過府,讓她鬆了一口氣。
賀世年笑道:“蜀味樓是我在錦官城做的一份差事,我沒有不上心的。祝掌櫃從伯京回來了,黃姑娘要不要見見?”
”我見祝掌櫃做什麼?”金穗先是欣喜,後是莫名其妙。祝掌櫃更爲莫名:”祝掌櫃處處照拂黃姑娘,我以爲黃姑娘與祝掌櫃很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