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姚府上下得知消息後的第二日,姚太后的懿旨就到了。那宣旨的禮部官員,口中念着懿旨,越念越不對勁,唸完後,索性賞錢也不要,馬上打道回府。這是他這輩子宣過的最不靠譜的懿旨。
姚太后的懿旨一下,舉朝皆知,朝臣都認爲,姚太后和姚府不對付,正在想法子整治姚家。慕容王妃三天兩頭到姚太后宮中要說法,姚太后不勝其擾,搬了傅池春那套說辭。
姚太后的目的一是爲姚老太太分憂,轄制黃氏那個攜恩圖報的狐媚子,二是她私心希望這次指婚,傅柳梢能讓姚府和傅家罷手言和。
綏平帝無語又無奈。
慕容王妃冷笑連連,人家都欺負到頭上來了,她再無動於衷,還以爲慕容家跟姚家斬斷了關係呢,當即聯合其他在京王妃,以皇后血統不夠尊貴,無法管理六宮爲由,硬是讓攝政王妃的親外甥女葉皇貴妃協理六宮。慕容王妃列舉的第一個例子,便是史露華史淑妃小產。事關皇家子嗣,皇后是第一個受到斥責的,葉皇貴妃名爲“協理”,實則掌控了六宮實權。
葉皇貴妃是攝政王一黨的人,姚太后氣憤慕容王妃不識相、不明白她心意的同時,暗暗心驚,她的地位全是因着兒子的皇位,若是綏平帝被攝政王趕下臺,那她豈不是保不住太后的尊位?
因此,姚太后遷怒到史淑妃身上。史淑妃小產了不說,一夜之間失寵,樹倒猢猻散,往日巴結的恨不得多踩幾腳,哪裡會再幫她爭寵。綏平帝忙着跟攝政王鬥法,沒空去後/宮雨露均沾。因此,史淑妃沒少聽酸言冷語,像以前擠兌別人那般,處處被擠兌。眼瞅着就日漸消瘦下去。
等綏平帝發現後院起火時已經晚了,找個由頭把姚太后身邊的太監宮女們以御前失儀的罪名打了板子,換了一茬人,這才罷,誰讓那些太監宮女在姚太后發旨前不稟告他呢?從此,越發少去後/宮,心中對九王卻越發忌憚,這個皇位坐着真是憋屈死個人!
且不說,皇宮裡一個血統不夠高貴的皇后,和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葉皇貴妃鬧得雞飛狗跳。單說姚府因爲懿旨氣得跳腳的大有人在。好在有祝葉青先一步傳回消息。好歹大家有了心理準備。
傳旨官員離開後,姚家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金穗身上。
金穗乾巴巴地扯了扯脣角,似無所謂道:“老太太,太后娘娘旨意裡。婚期定在六月,孫媳這些日子實在抽不出空來準備,老太太看……”
姚長雍並肩和金穗站在一起,目光溫柔而鼓勵,金穗衝他一笑,表示對他有信心。
“就是個妾,便是太后賜的,那也改變不了是個妾的事實。太后娘娘隆恩,吉日已定。便派個小轎直接從伯京擡回來便是。大辦倒不必了。太后生性喜簡,這酒席便儉省了吧,多給義棚送去些饅頭便是。”姚老太太見小夫妻二人沒被懿旨影響,嘴角翹起,家和萬事興。姚太后這輩子大概都不會明白家是什麼意思。
所以,她才“賜”個攪家精來。
其他人見姚老太太和當事人金穗平平靜靜的,心知鏡春苑和榮祿堂私底下達成一致,自有應對之法。本是大房的喜事,卻沒人不識趣地上前道喜,各個神色淡淡地散了。
姚三太太別有深意地看了眼金穗,扭着小手絹走開。
姚二太太捻了捻佛珠,在津二奶奶孫氏和源三奶奶甄氏的攙扶下離開,從接到懿旨到宣完旨,眉梢都沒擡一下,已然超然物外。
姚大太太是最後離開的,金穗多個眼中釘,她則多個肉中刺,悄然撫上心口,一絲絲疼痛從心臟傳到四肢百骸,眼中閃過一道狠辣的光。她可不是軟柿子,任由人揉捏!傅池春真真欺人太甚,她這一生都毀在了傅池春的手裡。
接到懿旨後,金穗自然心裡不舒服,姚長雍心中慚愧,晚上竟然親自端了盆水要給金穗洗腳。
金穗唬了一跳,驚道:“長雍,你幹什麼?傳出去,可有不少人等着看你笑話哪!”
姚長雍嚴肅正經的臉上溢出一絲笑意:“這院子裡只我們兩個人,誰敢傳出去?便是傳出去又怎麼樣?旁人只會羨慕你纔是。”
金穗“切”了一聲,縮回自己的腳,怎麼也不肯讓姚長雍洗,兩人雖然睡在一張牀上,但是從來沒發生過實質性的事,頂多就是親吻,她現在還做不到讓姚長雍給她洗腳這種極爲親密的事。
“穗孃兒,當是爲夫的給娘子賠罪了。”姚長雍捉住金穗亂晃的小白腳,把嫩得跟剝了殼的雞蛋似的腳摁在水盆裡,慢慢地撩水搓洗。
他半蹲着身子,微微垂着頭,神色有些黯然,眼睛卻盯在雪白的腳背上。說到底,是他權勢不夠大,才屢遭人算計,連累金穗被打臉,沒了體面。
金穗赧然,隨即十分難爲情,也不敢亂動,怕打翻了水盆,弄髒姚長雍的衣裳。一雙腳握在他手裡,他手掌的熱度似乎比熱水還要熱,她情不自禁地動了動腳丫子。
粉色貝殼似的腳趾頭可愛地動了動,姚長雍本來黯然的雙眸慢慢變得晶亮,眸色加深。俗話說,男人的頭,女人的腳,只有夫妻纔可以摸。姚長雍此刻握着金穗從未見過陽光的小白腳,覺得有種格外的親暱和狎褻的味道,甚至比他摟着金穗入睡還要顯得親密。
他感受着悄然而起的身體變化,緩慢地給金穗洗完腳,還給金穗胡亂按摩了下腳底,疏通血流。
金穗本想喝止姚長雍的,但是看見他垂下頭那一刻的黯然,她又不忍心了。她心中是有過埋怨,可也接受了現實,都說男人的嘴是最不可信的,尤其是在給女人承諾的時候,金穗卻決定信他一回。
傅池春養女那種連父母都害死的人,姚長雍肯定不會喜歡她,她觸犯了姚長雍的道德底線,姚長雍可是個孝子。
坐在牀上的金穗看不見姚長雍升溫的眼神,只覺得溫熱的水和溫熱的掌十分舒適,加之忙了一天太累,等姚長雍按摩完時,她已經靠在牀頭睡着了。
姚長雍站起異樣的身體,無奈地笑了,仔細爲金穗擦乾腳上的水,把她抱進被窩裡睡下。
這一夜,金穗睡得十分安穩。
姚長雍要娶平妻的事,在姚府翻個水花便落了下去。
姚府的主子們不重視,上行下效,奴才們暗地裡討論的熱火朝天,面上卻也不重視,誰都知道那是傅池春的養女,凡是跟傅池春相關的,在姚府討不着好。至於姚太后,天高皇帝遠的,他們便是在傅柳梢面前討了好,還能巴結上當朝太后不成?
日子一天天過着,黃老爹和楚回塗依舊杳無音訊,金穗充當姚長雍的秘書,過手的事務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機密。一些金穗出遊時見過她的管事和掌櫃們,對金穗很是友好,金穗有他們幫助,在商務上的才能漸漸顯露和琢磨。
姚長雍把北陽金玉滿堂交給金穗練手,金穗按照現代的珠寶首飾店對金玉滿堂進行改造,貨櫃全部換成玻璃櫃;買珠寶的人都知道,光線對珠寶的影響很大,金穗把燈具全給換掉,即使白天也點燈,保證店鋪內光線充足;增加規定時間內保修的業務;買一贈一,和其他繡坊、布坊合作,買到規定額度的衣服和布匹可以免費在金玉滿堂打首飾,等促銷手段……
一系列舉措讓金玉滿堂這家百年老店煥然一新,也煥發出了新的生機。
在管理上,金穗大膽地嘗試現代的提成,向顧客售出珠寶的小二可以額外得到提成,這無疑大大提高了店員的積極性。
北陽的珠寶店本就金玉滿堂一家獨大,新的舉措一出來後,別的店鋪被排擠得更厲害。珠寶首飾是奢侈品消費,金玉滿堂走的是高端市場,利潤十分豐厚,加上金穗一系列舉措的刺激消費,營業額突飛猛漲。
連北陽新上任不到一年的掌櫃看了往年的賬冊也感慨,原來金玉滿堂還可以更賺錢啊!
在掌櫃們去北陽金玉滿堂參觀金穗的勞動成果時,伯京又發生了一件大事。
傅池春終於獲得綏平帝允許出門踏青,姚府的“好消息”頻頻傳來,先是黃氏的爺爺丟了,接着是傅柳梢的親事成了,傅池春邊神清氣爽地呼吸着暮春的青草氣息,邊幻想着把姚府捏在掌心玩弄的情景。
沒成想,樂極生悲,他在城外登車時,車轅突然斷了,一腦袋磕在馬車上,頭破血流,當場昏迷不醒。
傅池春再怎麼混帳,也是皇帝的親外祖父,身體裡留着他的血,綏平帝立刻派太醫會診。太醫束手無策,傅池春有心跳和呼吸,可就是不醒,而且如果他腦疾犯了,還會全身抽搐。
姚太后大怒,哭天搶地地讓綏平帝一定要徹查此事,綏平帝懷疑是攝政王一派所爲,姚太后恨得牙根癢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