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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食堂裡,全連職工坐在用截斷的大樹幹搭起的凳子上開會。武裝排的兵團戰士們,穿着各個城市發的黃棉襖,挎着自己的***或步槍,整整齊齊地坐在前面,機槍班裡的五個人,守着兩挺機槍,很是威風凜凜。炮兵排的同志,坐在機槍班的後面,後勤排的同志們坐在最後面。

白曉燕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安排,她神情自若地坐在後面。她聞慣了種菜老農身上的旱菸味道,聞慣了餵馬職工身上的馬糞的‘清香’,看慣了身穿黑棉襖黑棉褲,腰裡繫着一根麻繩的老北大荒人。和一羣年齡、着裝參差不齊的老職工坐在一起,她從一開始的滿臉烏雲,變爲現在的陽光燦爛。這個心路轉變的過程,只有她自己知道,是很艱難的,這期間,宋振國和高和平給予她的力量是無形的,巨大的。前幾天,宋振國告訴她,褚參謀長受到了部隊的處理,轉業回農村老家了,白曉燕感到身心輕鬆了許多。當宋振國詢問白曉燕是否回到團部去工作時,白曉燕不加思索地搖搖頭,內心深處迸發出一個聲音,“振國,這輩子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

最初的時候,她看到坐在前面的武裝排戰士,或胸前挎着***,或肩上揹着步騎槍,或守着輕重機槍,是那麼威武神聖,而自己是那麼自行慚愧。爲了這個排位法,白曉燕也曾多次偷偷地哭過。她多麼希望自己也坐在武裝戰士中間,挎着自己心愛的槍。她將引以自豪。可是,她知道,這只是一個不能實現的夢。每次開會時,白曉燕總是習慣性地低着頭坐在那裡。高和平看出了她的心思,主動和她親近地坐在一起,關心地和她聊上幾句。這對她是一種無形的鼓勵。讓白曉燕的心裡去掉了自卑感。宋振國也不時地用關懷的眼光看着她。漸漸地,白曉燕的表情自然了,心情豁然開朗了,腰板挺的直直的,頭擡的高高的,臉上的笑容是陽光的。

這次的會議,是由宋振國主持。在大家的眼裡,表彰會是最有重量的會議。宋振國用渾厚的男中音宣佈開會,會場立刻鴉雀無聲。宋振國首先請指導員宣佈獎勵名單。全體職工和武裝排的戰士都全神貫注地聽着。可是,當指導員念道王解放的名字時,引起了交頭接耳的小聲議論,指導員皺起了眉頭,大聲呵斥道:“這是開會呢,不是自由市場!”宋振國請各排長維持好本排紀律,不要打斷指導員的宣讀,這才制止了議論聲。會場又恢復了平靜。宣讀完畢,各排五好戰士的代表到前面領獎狀。受到表揚的人,臉上自然掛着掩飾不住的笑。沒有受到表揚的,一臉的沮喪和失落。

賀永順撇了一眼王解放,恰巧,王解放也朝賀永順這邊張望了一下,王解放看到賀永順不服氣的眼神,也回敬了一個不屑一顧的目光。這一切都被牛志強看在眼裡,心裡明白,他們還是對評選的事情耿耿於懷。

接着,宋振國請連長講話,並宣佈一個通知。連長擺擺手,示意由宋振國宣佈,宋振國帶頭鼓掌,連長只好在熱烈的掌聲中走到前面,他有些緊張。“我是一個大老粗,在你們知識青年面前,不會講什麼話,政治上的事,由指導員和副連長講,我呢,就是領着你們幹活的。團裡有個通知,過幾天要來檢查武裝排的出操啦,衛生啦,內務啦,學習啦,還有槍支保養啦。總之,一切都要來查查。大家早起點,把環境衛生搞一搞,把各處都僞裝,僞裝••••••”青年們捂着嘴笑了起來。宋振國趕緊解釋:“就是佈置佈置。”

散會後,王解放邊走邊說:“本來就是僞裝僞裝嘛,平時不搞衛生,等團裡來檢查了再搞,那不是僞裝,是什麼?”賀永順聽了後,咂了咂嘴,“拿了獎狀的人,說話就是有‘深度’!”王解放剛要發作,牛志強看出苗頭不對,趕緊拽了一把王解放,“快走,班裡的板報,還等你錦上添花呢。”這才避免了一場舌戰。

宋振國來到牛志強班裡,檢查各項準備情況。看到有一個牙缸擺放的不整齊,順手挪了挪。看到一牀被子疊的不夠標準,吩咐重疊。

牛志強提議,讓副連長給大家作個示範,宋振國爽快地答應了。他脫掉棉衣和棉褲,鑽進牛志強的被窩,讓牛志強開始掐表計算時間。牛志強喊了一聲“開始!”只見宋振國迅速地穿衣,穿褲子,穿鞋,打綁腿,打揹包,背上揹包,到槍櫃裡拿上槍,跑出門外,立正站好。牛志強看了一下手裡的表,計算的時間爲三分三十妙。大家嘖嘖稱讚。

牛志強號召大家向副連長學習,宋振國謙虛的擺擺手:“只要大家勤學苦練,都能達到這個速度,也一定能有人超過我。你們誰要有更好的方法,也亮出來讓大家學習學習,相互切磋切磋,取長補短嘛。”何寶忙問宋振國,“有什麼竅門嗎?”“好,我把要領講一下。衣服和鞋不能亂放,褲子壓在枕頭下面的中間位置,右邊放綁腿帶,綁腿帶一定要卷好。左邊放打揹包用的揹帶,事先按自己肩背的寬度,繫好肩背用的帶,把揹包疊好後,先把揹帶壓在揹包中部,事先按照揹包長度的寬窄,繫好一個套,這樣,在打揹包時,直接套上去,就是一個豎,再迅速的繞三橫,最後再來一豎,三橫兩豎就打好了。在裡面把揹包帶繫緊,打揹包就完成了。因爲每個人的棉被大小不一樣,這個套,要和你的棉被大小正好合適。棉被要白被裡朝外,這樣顯得統一整齊,冬季,和白雪一個顏色,也便於隱蔽。褲子底下放鞋,衣服蓋在棉被上面。聽到緊急集合號後,首先要穿棉衣,先不要係扣。掀開枕頭,穿上褲子和鞋,繫上鞋帶,鞋帶要用不易散開的方法來系。接着打綁腿,然後,打揹包,背上揹包向外跑的時候,邊跑邊系衣服扣。一定記住自己槍支放的位置。今天是白天練習,到了晚上,是不允許點燈的,摸黑也要達到這個速度。”聽到這裡,何寶和賀永順吐了吐舌頭:“我的媽呀,太麻煩了,白天達到都很難,晚上還不讓點燈?”“晚上點燈,不是暴露目標了嗎?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接着練吧,記住,明天團裡來檢查時,這些連冠動作,武裝排的戰士,全連最慢的速度,也不允許超過六分鐘!”宋振國看到大家目瞪口呆的樣子,笑了笑,“別看了,快練吧,時間緊,任務重,沒有時間再耽擱了,晚上,我還要來檢查。”說完走出宿舍。

何寶對宋振國佩服的五體投地,他由衷的說:“你看人家振國,樣樣走在前頭。”“不像有的人拿了個單項獎就趾高氣揚的。”賀永順旁敲側擊的把矛頭指向王解放。“可有的人連單項獎也沒拿到,還不知慚愧呢!”王解放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你說話別老是加槍帶棒!”何寶幫着賀永順反擊王解放。“你們說話不也是含沙射影嗎?說話陰陽怪氣,指桑罵槐誰不會?”王解放的文化底蘊也不差。“都什麼時候了,你們還在這裡鬥嘴?”牛志強制止了他們的三人“相聲”。何寶和賀永順互相努了一下嘴,不再說話。他們現在對班長的命令,心悅誠服的執行。全班投入到緊張的訓練當中。

一個武裝排的三十三個人,分成兩個對面的大通鋪睡在一起。由於面積狹小,空間不富裕,每個人的被褥緊緊相連。打揹包的時候,難免把棉被搭在相鄰戰友的鋪位上,這不,郎智的棉被就搭在了王解放的褥子上。“我說‘狼’,你不能影響我的速度。”王解放邊說邊把郎智的棉被掀起來,扔回去。“沒法子,地方太小。”郎智一臉的堆笑。“哎,王解放,你的被子也壓到我的棉被了。”鄒士飛也同樣掀開了王解放的被子。王解放一臉不耐煩地說:“沒法子,地方太小。”鄒士飛不滿地反問道:“你說話能不能客氣點?”“我們老師上課的時候,沒教過客氣。”王解放拉着長聲回敬鄒士飛。“你和我說話必須客氣!”鄒士飛用強硬的口氣,命令王解放。王解放看到鄒士飛極其嚴肅的臉,他不想四面樹敵,就應付了一句:“我下次注意。”“我才知道哇,什麼叫‘老太太吃柿餅子,專挑軟和的吃’。”何寶見縫插針地說開了風涼話。“你們這樣擡槓,就能解決問題嗎?別的班也和咱們同樣的條件,人家不也練的速度挺快嗎?大家要把精力,放在研究最佳方法上。”牛志強不得不出面制止又一輪的鬥嘴。“就是,耽誤之際還是找個最好的方法。”副班長石前進也支持班長牛志強的意見。“這好辦,大家都把棉被斜過來,雖然,同樣壓到了旁邊兩個鋪位,可是,壓的面積不大,不影響打揹包。你們看,我打揹包時,沒有影響到旁邊的小順。”何寶現在很注意維護班長牛志強的工作。全班的戰士都模仿着何寶,打揹包的速度,明顯加快了

第二天,四個武裝排的戰士,都在規定的時間內,到達了操場。就連最慢的王解放,也沒超過六分鐘。團部武裝部的同志非常滿意。指導員對連長點着頭說:“這個振國呀,抓訓練,真是有一套。”“是呀,抓生產也是一把好手,這真是一棵好苗子!”連長也頻頻地點頭讚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