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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春節快要到了,大部分青年都回家過年去了。賀永順留了下來,他認爲自己有責任照顧牛志強。高和平也沒有回家,一方面是牛志強的情緒不穩定,需要經常去安慰,一方面需要和白曉燕做伴,就決定不回家過年啦。宋振國因爲父親生病住院,趕回了哈爾濱的家。臨走前,囑咐高和平和賀永順,關照好牛志強和沒有回家過年的同志。高和平知道,這其中也包括白曉燕。

牛志強還是那個樣子,一個多月了,病情始終沒有太大的起色。看着牛志強越來越無望無助的眼神,想起以前生龍活虎的牛志強,賀永順和高和平心裡特別難過。儘管他們知道,康復的希望,遙遙無期,可是,他們每天都盼着奇蹟的發生。

這天,高和平來到牛志強的宿舍,見牛志強沉睡着,就和賀永順悄聲說起話來。“你說,牛志強的病什麼時候能好哇?”賀永順憂心忡忡的問高和平。“說不準吶,宋振國也沒少跑團部、師部醫院諮詢,得到的答覆都是一個,沒有先例,無從借鑑,自然恢復,無藥可醫。”“那總是這樣,不是把牛志強給毀了嗎?”“是啊,我們誰都特別着急,可是,無能爲力 ,我們不是醫生啊,想不出好的辦法。我們能做到的就是照顧好他。” “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一個頭啊?時間一長,牛志強也一定會對生活失去信心。” “是啊,我也注意到了,牛志強的眼裡越來越沒有光彩,精神越來越接近崩潰,飯量也越來越小,這樣下去可不行啊。”“那怎麼辦?”“我這幾天也正在琢磨這件事呢。”“都怪我!”“這怎麼能怪你呢?打炮眼時,石頭四處亂蹦,出現這種情況,是我們無法預料的,也是我們不想發生的,你就別老是責怪自己了。”“可我的心裡老像壓塊大石頭,感覺沉重的要命。”“行了,這些日子,我看你盡心盡力地照顧牛志強,就知道你是一個很重情義的人,別再給自己壓包袱了。”

牛志強其實並沒有睡着,他對自己的康復,感到越來越無望,他雖然不能用語言表達,但是心裡非常清楚,他這樣下去,不但拖累着賀永順,還會耽誤高和平。聽到賀永順和高和平的對話,他更是痛苦不已。他想到了一個讓大家都能解脫的辦法。

第二天,牛志強開始絕食。這可急壞了賀永順,他跑去找高和平。高和平急忙跑過來問牛志強:“你想吃什麼?是不是做的飯不合你的口味?我去給你重做。”牛志強搖了搖頭,高和平又問:“是不是消化不好,不想吃飯?”牛志強還是搖了搖頭。“是不是上火了?我給你拿點敗火的藥。”牛志強這次連頭都不搖了,閉上眼睛不做迴應。

高和平想了想,回到食堂,開始和麪擀麪條,這在當時,只有生病的人,經過衛生員的批條,才能享受這樣的待遇。高和平擀好了麪條,又去生火,切菜,忙的不亦樂乎,一會,一碗香噴噴的熱湯麪就做好了。她急急忙忙的端着麪條,送到牛志強的宿舍。可是,牛志強還是不吃。高和平對賀永順說:“賀永順,你還沒吃飯,你先把麪條吃了吧,過一會,麪條粘了,就不好吃了,牛志強可能是不太餓,一會我再去做。”過了一會,高和平又端來了一碗湯和一張油餅。這也是當時在兵團食堂就餐的人,幾年也不曾受到過的特殊照顧。牛志強還是不吃,任憑賀永順和高和平怎樣勸說,都無濟於事。

高和平明白了,牛志強是鐵了心的不想吃飯了。她感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她用眼睛示意賀永順到宿舍外面,賀永順穿上棉襖和高和平來到門外。高和平心情沉重的說:“是不是那天我們的談話,被他聽到了?”“有可能。”賀永順點了點頭。“我太大意了,以爲他睡着了,一定是我們的談話傷到了他的自尊心。” “那怎麼辦呢?振國又不在連隊,振國說的話,牛志強還聽得進去。”“我看應該向指導員彙報。” “沒用的,現在組織談話已經過時了,牛志強最信任的,就是你了,他連做夢都在喊‘高和平!’如果你勸他,他都無動於衷,我看,沒人勸得了他了。” “賀永順,你平時謀略挺多的,現在,你想一想,有沒有什麼法子,趕快想辦法救牛志強的命要緊。”“這樣吧,我看好言相勸的方法,肯定是打動不了他了,我們給他來個激將法!”“激將法?”“對,我們一起罵他,觸動他的自尊心。” “我們這樣做合適嗎?本來我們已經傷害他了,怎麼還能再一次傷他呢?”“我說高和平,你就別再優柔寡斷了,我知道你於心不忍,可是,喚起牛志強的生活的信心,是當務之急,不能再拖了。”“好吧,我們只能試試了。”高和平和賀永順簡單的商議了一下,回到屋裡。

賀永順調整好情緒,火氣沖天的對牛志強怒吼起來:“牛志強,你不吃飯,是想當熊包!軟蛋!孬種!逃兵!你想閉上眼自己享福去,是嗎?那你爲我們想過嗎?我這麼照顧你,你還不滿意?你要是不滿意,也不能拿不吃飯來禍害我!你要是自絕於黨和人民,我不攔着,可你不能把我和高和平搭進去!你也不想想,連裡的領導和同志們讓我照顧你,你要是出了問題,我還能活嗎?吐沫星子都得把我淹死,人言可畏!振國回家探親之前,再三囑咐高和平,讓把你照顧好,你說,高和平怎麼向振國交代?反正,我也想好了,你要是不吃飯,就不吃吧,我也沒法活下去了,一會,我先跳懸崖去,陪你一起去見馬克思。省得再看見你自己虐待自己,我是眼不見,心不煩!”牛志強驚愕地睜大眼睛看着賀永順,在他的記憶中,不曾見過賀永順對自己發這麼大的火。

高和平語重心長的對牛志強說:“牛志強,你在我的心裡是一個意志堅強的人,沒想到你是一個軟弱的懦夫!勝利只屬於能戰勝自我的人,你連自己都戰勝不了,怎麼能戰勝病魔?病魔是彈簧,你弱它就強,你強它就弱。我們一定會戰勝病魔!你要是還是不吃飯,我再也不來啦,我不想看到你自甘毀滅的樣子。”說完,高和平和賀永順向屋外走去。牛志強急得想大叫,想爬起來抓住他們,他拼進全身力氣,一下子從牀上摔在地上,腦袋撞在旁邊的凳子上,太陽穴不偏不倚,被嚴重的撞擊在椅子犄角的一端。他感到頭部“翁”的一聲,疼痛難忍。他本能的用手去揉頭部。

高和平和賀永順聽到響聲,回頭一看,馬上跑過來,賀永順剛要抱起牛志強,突然,他震驚地的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牛志強擡起胳膊,用右手揉搓太陽穴的動作,賀永順愣住了,全身不能行動的牛志強,是怎麼從牀上掉下來的呢?他激動的對高和平大喊:“高和平,你快看哪,牛志強能動了!”高和平好像如夢初醒般的抓住牛志強的手,“牛志強,你終於好起來拉,我們總算等到這一天了!”兩個人扶起牛志強,牛志強用不太清晰的話對高和平和賀永順說:“我太高興了!我能動了!我能說話了!”三個人都掉下了說不清是激動的還是悲傷的眼淚。

高和平和賀永順爲牛志強制定了康復計劃,每天,兩個人攙扶牛志強練習走步,一遍一遍的反覆訓練他發音說話。高和平就像一個幼兒園老師一樣,體貼入微的關懷,溫暖着牛志強的心。牛志強的發音,很快就接近了正常水平。可是,肢體恢復的很慢。牛志強每天拼進全力的進行恢復性練習,經常累得滿頭大汗,高和平和賀永順勸他休息一會,他說:“那怎麼行啊,儘快恢復,爭取早日參加工作。我已經這麼長時間沒上班了,我太想工作了。再說,我也不能總是拖累你們哪。”“只要你能好起來,我們就燒高香了,你別把我們罵你的事情,記在心上就行了。”賀永順調皮的笑着說。“是呀,我們總是覺得過意不去。”高和平補充道。“我知道你們用心良苦,都是爲了讓我儘快好起來,我感激你們來還不及呢!要說謝謝的,應該是我。大恩不言謝,我呢,這也是因禍得福。”“我說牛志強,你什麼意思?”牛志強自知說漏了嘴,他內心的真實想法是,不經過這場大病,怎麼能和高和平這麼近距離的接觸呢?可是,他不好說出來,只好遮遮掩掩的說:“沒什麼意思。”不久,經過牛志強的不懈努力,牛志強終於完全康復了,又回到了原來的工作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