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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快要到了。山上伐木的青年們,圍坐在帳篷裡燒熱的鐵爐子周圍,討論準備排練文藝節目,參加文藝聯歡會。何寶走了進來,他剛拉了一車木頭返回來,何寶摘下圍脖和手套,連同帽子扔在鋪上,開始了他的高談闊論。“諸位,請聽鄙人之高見。我們鄭玉梅演李鐵梅非她莫屬,我本人自報奮勇當他爹,演李玉和,可以說是珠聯璧合。她呢,姓鄭,我呢,姓何。這就叫‘鄭何氏’(正合適)嗎。你們看,怎麼樣?”“那你就先唱一段,給我們聽聽。”賀永順提議道。“好,唱哪段?”何寶胸有成竹地問。“唱一段最高難的!”看熱鬧的是不怕事大,很多人成心想讓何寶當衆出醜。“唱就唱,咱們就唱刑場鬥爭那段,我讓你們看看我的功底。”何寶清了清嗓子唱了起來。“獄警傳,似狼嚎,我邁步出監——”標準的表演動作和優美的唱腔,博得了一陣喝彩聲。“這小子,還別說,不僅能白話兒,還真有兩下子。”大家議論着。“這叫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沒有那金剛鑽,咱能攬瓷器活嗎?”何寶得意地說。

用葦蓆隔開的帳篷的一角,是鄭玉梅的宿舍。鄭玉梅是給伐木的同志做飯來的。她推脫不掉何寶軟磨硬泡的邀請,正在和何寶排練《紅燈記》片段。葦蓆這邊的腦袋,一個挨着一個的排成一溜,脖子抻得老長,隔着葦蓆傾聽着。鄭玉梅根據臺詞,情緒飽滿地叫着“爹——,你就是我的親爹!”剛要唱,何寶狡猾地眨了一下眼睛,一本正經地說,“不行,重來,感情不夠度數!”鄭玉梅只得又叫了一聲,“爹——”何寶還是不滿意,吩咐再來一遍,鄭玉梅不知是被氣昏了頭,還是着急說走了嘴,變成了這樣的臺詞,“爹——,我就是您的親爹!”何寶一愣,葦蓆那邊傳來鬨堂大笑,鄭玉梅哭着跑出了帳篷,何寶連忙追了出去。

鄭玉梅趴在一棵樹上,哭得非常傷心。何寶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玉梅,別哭了,外面天冷,風大,眼淚流在臉上,會凍壞了臉的。我只是想給你開個玩笑,沒想到,把你氣成這樣,讓我心裡多難過,多心疼!你摸摸我的心。”“誰用你心疼!”鄭玉梅白了何寶一眼。何寶拉過鄭玉梅的手,鄭玉梅使勁掙脫着,何寶就是不鬆開。“人家對你的意思,你也不是不明白,你幹嗎老是躲着我?我像大灰狼那麼可怕嗎?其實我看得出,你也是挺喜歡我的,你也別哭了,我這廂給你賠禮了。”何寶邊說着戲腔,邊作了三個揖。鄭玉梅忍不住樂了,何寶歡天喜地地說:“笑了吧,今天咱們搖頭不算,點頭算,你到底喜歡不喜歡我?”“不喜歡!”鄭玉梅噘着嘴說。“那好,我不打擾閣下,我去找別的女青年去了,喜歡我的女青年,可都排着長隊等着呢。”何寶剛一轉身,鄭玉梅立刻驚慌地喊他,“何寶!”何寶高興地抱住了鄭玉梅,得意忘形地說,“暴露了,偵察有效,你怕失去我吧!我勝利了——!”整個山林裡,都回蕩着何寶幸福的聲音。鄭玉梅掙脫了何寶的懷抱,羞澀地說:“我媽不讓我在這邊找對象,怕將來返城時麻煩,尤其是我們倆又不是一個城市的。再說了,連隊也不讓知青搞對象啊,指導員抓得可緊了,我怕別人說三道四……”“怕什麼?知青怎麼了,他們本地青年搞對象連裡不管,我們知青就不行了?這不也是早晚的事嘛。那好,我們暫時保密行了吧?”“那你不能告訴任何人,要是傳到我媽的耳朵裡,我媽非罵死我不可。”“行,行,行,你的話就是最高指示,爲了你,我敢上九天攬月,敢下五洋捉鱉。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辭。”“你就是這抹了蜜的嘴呀,特別招女青年待見。”“我不用別的女同志待見,只要你待見就行了。我對她們用的是嘴,對你用的是心。”“我怎麼知道哇?我看你和別的女同志說話的時候,也是嬉皮笑臉的。”“看看,這就開始吃醋了。”“誰吃醋了?”“吃醋是好事,這說明你怕失去我。”“德行!盡給自己塗脂抹粉。”“我們男同志抹什麼粉哪。要不,我把心扒出來給你看看?”“別說嚇人的話,誰要你扒心了?”“那你不準撅嘴了,我就願意看你笑起來的樣子,像一朵向日葵似的。你笑一個,笑一個。”“傻樣。”“笑了,笑了。”“好看嗎?”“好看。”“哪裡好看呢?”“哪裡都好看,我看不夠。我要看一輩子呢!”“那你可別後悔。”“不會。一輩子都不後悔。”“你呀,就是會哄人。”“不哄你,哄誰?哎,媳婦兒,這個事,我得向你請示一下,別人可以不告訴,我必須告訴賀永順。他是我最鐵的哥們,我和他打過賭,非你不娶。他說我想找你當媳婦,那是癡心夢想,異想天開。我要告訴他,讓他羨慕去吧,你看行嗎?”“好吧,就只准告訴他一個人。”“我就知道,我媳婦是最通情達理的。放心吧,我就告訴他一個。我們回去吧,時間長了,這幫小子還指不定怎麼說我們呢!”他們邊說邊往回走去。

忽然,何寶發現一隻狼跟在身後,一雙眼睛發着綠光,他迅速抽出系在腰間的繩子,告訴鄭玉梅,“有狼,快跑!”這隻惡狼撲了上來,何寶邊揮舞着繩子邊掩護着鄭玉梅向山下退去,當惡狼再次撲上來時,何寶急中生智,一轉身竄到狼的身後,一隻手敏捷地抓住狼的一條腿,使勁一輪,另一隻手用力一掰,只聽“咔嚓”一聲,狼的前腿被何寶折斷了。狼疼得一聲慘叫,躺在地上,何寶立刻拿起繩子系成套,乘着狼掙扎躍起的一瞬間,準確地將繩子套在狼的脖子上,用另一隻手,把繩子的另一端甩在樹杈上,用力一拉繩子,狼就被吊在了樹上了。看着狼垂死掙扎的窮兇極惡像,鄭玉梅嚇得撲到何寶的懷裡,戰戰兢兢地摟緊了何寶。“玉梅,別怕。”何寶用手拍打着鄭玉梅的後背,安慰着鄭玉梅。鄭玉梅漸漸地緩過神來,擡起頭,深情地望了何寶一眼說:“你真勇敢!”“當李鐵梅他爹,不勇敢還行?我今天不僅征服了狼,還征服了你。”何寶又恢復了活寶的本來面目。“太嚇人了。”鄭玉梅心有餘悸地拍打着自己的胸口。何寶邊幫鄭玉梅輕輕地按摩着胸口,邊打趣地說:“這次,可是你主動投向我的懷抱的啊!”鄭玉梅不好意思地推開何寶的手,轉過身去,何寶拉起鄭玉梅的手,摟着鄭玉梅的腰說:“我們快走吧,要是羣狼來了,咱們可就成了狼的美食了。現在天有點黑了,明天再來拿這個獵物吧,這回我們可有狼肉吃了。”“都怨你,大灰狼長,大灰狼短的,大灰狼讓你招來了吧?”鄭玉梅佯裝溫怒地瞪了何寶一眼。“就說是呢,你說,我和大灰狼怎麼那麼有緣分吶?這麼多青年當中,沒有幾個人看見過大灰狼。我到北大荒以後,就兩次看見它了。這大灰狼啊,總是在它該出現和不該出現的時候出現,你沒聽說過‘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這句話嗎?我這是‘成也在狼,敗也在狼。’今天,這狼要是不出現,怎麼能體現出,在下英雄救美的光輝形象來呢?”“看你美的。”“我能不美嗎?我終於如願以償地摟到美女了!”何寶春風得意地摟緊鄭玉梅的腰。“你呀,愛給別人起外號,管郎智叫‘狼’,你說你天天守着‘狼’,能不招狼嗎?”“那我以後天天守着你,你不是也成了狼了嗎?”“你討厭!把我比成狼。”“我就是願意‘與狼共舞’。”“瞎形容。”“那也總把你比美女蛇強吧?”“電影裡的美女蛇是特務。”“我呢,不管你是什麼,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何寶 把鄭玉梅摟得更緊了,生怕失去她。這一天,對於何寶來說,朝思暮想,來之不易。鄭玉梅也把頭靠近何寶的肩頭,他們緊緊相依地向山下走去。

快到駐地了,鄭玉梅推開了何寶的手,“我們分開走吧,免得讓別人看見。”何寶緊緊的親吻着鄭玉梅的臉,不願鬆開。“你冷嗎?”“不冷。”“那我們再待一會吧,我還沒和你待夠呢。”何寶解開棉襖扣,把鄭玉梅摟進懷裡,“看你。”鄭玉梅嬌羞的半推半就。。“你有啥不好意思的,反正你這輩子,也脫離不了我的懷抱了。你就是我的媳婦兒了。你沒聽別人說嘛?媳婦兒,媳婦兒,一個男人一份。你就是屬於我的那一份。我摟着你,你就不會冷,我會永遠呵護你,保護你,讓你永遠感到溫暖。”鄭玉梅貼近了何寶,他們彼此都能聽到對方的呼吸聲,聞到了各自的身體上的氣味,這對青年男女,第一次近距離的感受到了異性的吸引力。棉襖裡的倆個人,忘記了一切,他們只想留住這幸福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