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四
又見風雪。
偌大的杭州城內渺無人煙，只有鵝毛般的大雪紛飛灑落。冬日的江南水鄉像極了蒙在細紗中的少女，冷淡淡的，卻也別具風情。
回春坊很安靜，青離站在不遠處的檐角，心裡想着此時姐姐和許仙可能在圍着火爐說說笑笑，一邊喝茶一邊看雪吧。她很想進去見見姐姐，但是他知道她的身上揹負了太多東西，這些責任壓得她幾乎都呼吸不過來了，又何必去煩擾懷孕在身的姐姐呢？
魔界一戰，四界震動。人界十大仙門掌門死了八個，只有羅浮原天衣和金山寺法海逃了出來，更聽聞人界的峨眉掌門竟然是妖界之主所化，整個四界都天翻地覆了，妖魔兩界湮滅，人界更是沒有了往日的繁榮，四界迎來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危機。
而在昨日，有消息傳來，羅浮原天衣號令羅浮仙門加入金山寺，並擁護法海爲新任掌門一時之間人界之中的殘餘仙門紛紛效仿，僅僅是昨天一天的時間，除了崑崙、蜀山等幾個超級大派還在死撐之外，其他的仙門竟然紛紛響應原天衣的號召，加入金山寺！
一夜之間，金山寺統一人界完成了數萬年來沒有仙門完成的壯舉，這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蹟。但是同樣的，這也是一個危險的訊號，人界的仙門向來都是極爲剛硬的，這一次能夠放下顏面，委身金山寺，就說明了天地即將大變。
鉅變，人人自危，尋求強大的救護傘，而金山寺無疑是現在人界中的第一選擇。
青離站在風雪之中，腦海中過濾着這些信息，她面無表情，眼睛只是看着回春坊，後院中的那棵巨大的梧桐沒有了枝葉，虯髯的枝椏上掛着厚厚的白雪，一如很久很久之前青離躺在屋內遙看天際的時候，梧桐樹上悄悄長出的嫩芽。
充滿回憶，讓人感嘆。
風雪繼續，遠處就是被大雪掩蓋的茫茫西湖，不知道爲什麼，現在修爲驚天的青離看到那黑色的十層雷峰塔的時候，心裡有微微的發怵。在不遠處，便是她呆了四百九十九年的青青竹林，順着山路一路蜿蜒，那裡有她第一次遇見許仙的地方，當然也有，她曾從容踏上的人界第一仙門，般若山金山寺。
她沒有離開，她彷彿江南等待春天的茶花，安靜地站在回春坊外地檐角。她似乎在等，至於等誰，有沒有等到，無人知曉。
三日。
青離就這般站在空中，任由風雪遮蓋了她地青衣，她始終像是一座雕塑，不言不語。在這三日之間，她知道，崑崙、蜀山也已經加入了金山寺，現在地人界中，已經沒有了十大仙門，只有一個金山寺，獨領風騷。
青離還得到一個消息，人界爲了給八大仙門地掌門報仇，已經在人界中展開
了一場肅殺行動，凡是妖魔，無論好壞，一縷斬殺。
一時之間，風聲鶴唳，畢竟人界九萬萬裡山河，資源豐富，在這裡修煉地妖魔不在少數，它們並不如何作惡多端，但是人界一紙令下，無疑是對他們下了死神通緝令。
四界的鉅變，還在持續。而在青離眼裡，自己關注地世界，沒有變化。
第一日許仙和姐姐說說笑笑，過着簡單快樂地生活。當然他們也曾討論自己，口中滿是驚奇。雖然許仙沒有多說，但是青離可以感覺到他對與峨眉掌門爲什麼會從雲散變成自己，似乎並沒有多麼吃驚。
之後兩日不過是重複了第一日地事情，只是青離依舊站在那裡，沒有移動分毫。
她依舊在等。
終於第四日，風雪依舊。然而不遠處地般若山金山寺卻是忽然爆發出了一聲極爲響亮地鐘聲，好像是天地初開地第一聲雷鳴，這聲音是佛家梵唱，在羣山中迴盪，穿過了層層灑落的風雪，青翠的竹林，黑色的十層雷峰塔，煙波浩渺地茫茫西湖，終於跨越了杭州的城牆，來到了回春坊的上空。
"嗡！"
風雪飛濺，彷彿有一圈無形的氣圈波盪開來。青離雙眼微眯，三天沒有動彈分毫的身體像是柳絮一般飄飛起來，翠袖煙籠，她一揮衣袖，一圈肉眼可見的青光便籠罩在了回春坊的上空，同時她裙襬飛揚，素手一翻，一把青色的蛇形長劍轟然出鞘，劍指虛空，迎風一斬，青離已經如同飛鳥一般朝着風雪中撲擊過去。
轟！
一團七彩光芒爆射而出，直衝天際的同時，又在雲端炸散。同時一聲悅耳醇和的聲音在青離的耳邊響起："妖主果然好雅興，這等寒天還能賞雪三日。不如隨我去一趟金山寺，我定會用上好西湖龍井招待妖主，不知道妖主意下如何？"
嘩啦啦衣衫翻滾的聲音傳來，鵝毛般的大雪中忽然走出了一個身穿雪白色僧服的和尚，他低眉垂首，雙手合十，只是來到了近前，才擡起頭看了看青離，笑道。
人界第一人，金山寺法海。
青離握住了手裡的蛇形長劍，似乎很早就預料到了法海會來一般。她淡淡笑道："我想喝的西湖龍井，可不是金山寺裡面，被佛家虛妄沾染過的穢、物。"
法海聽後搖了搖頭，沒有因爲青離的話語而生氣，他赤足如雪，緩緩走到了青離面前三丈處，道："那妖主想喝哪裡的西湖龍井？法海可以去找找看。"
青離微微一笑，忽而脆聲道："我要喝你心裡的！"話音一落，天地之間似乎忽然盪開了一條雪亮的青光，整個杭州城似乎被閃電劃過。一道青色的劍影穿越了無數的風雪，被那雙欺霜賽雪的芊芊玉手握着，朝着法海的胸口狠狠刺
去。
沒有氣勢磅礴的滾滾妖氣，只有奔馳一劍的決心，一往無前，毫不猶豫，冰冷的殺意把飛散的風雪一下子凍成了冰凌。
狂風怒散，法海退後半步，手中亦是衝出滾滾清光，一顆小小的菩提種子浮空耀眼，然後一陣扭曲光芒，法海右手一翻，扭曲的青光頓時化作了一條古樸的木劍。亦是一往無前，穿越虛空喝風雪，朝着青離的長劍刺來。
兩道狂風吹亂了杭州的風雪，他們的長劍上裹挾着風雪和殺意，刺破回憶！
叮！
清脆的聲音好像是初春驚蟄時分的第一記驚雷，蛇形長劍的劍尖和菩提木劍的劍尖，竟然秒至毫巔的碰撞到了一起。一圈七彩光芒從挨在一起的劍尖上擴散開來，美麗如水，回春坊上空的風雪也變成了七彩的顏色。
一圈一圈，像是回憶。那是刺破了過去的繽紛劍光，這一刻青離和法海對視，他們的心裡，似乎不確定了剛纔那一份一往無前的劍意。秋水一刻，淡薄如雪，法海忽然開口道："你爲何非要殺我？"
青離任由風雪打溼了衣衫，不知道爲什麼她的臉上有了一行溼溼的清水，她不確定那是淚還是融化的飛雪。她看着法海，深深吸了一口氣到："究竟是你要殺我，還是我要殺你？"
無力蒼白的對話，卻讓這一場冬日的風雪更加大了。空中迴盪着青離的那一句，究竟是你要殺我，還是我要殺你？
法海在一瞬間不確定了，因爲他青離已經在峨眉死過一次了。而自己坐擁了忘情珠，領悟菩提千手，成爲了現在人界的第一掌門。
''我沒想過殺你，你卻因我而死。那和我殺了你也沒有什麼分別，我們之間，終究是隔着永遠也跨不過的恩恩怨怨。每一次見面都是兵戎相向，其實誰又願意這樣呵，終究是有太多的無奈。"法海看着青離，第一次這麼動情的說出了這一番話，他的眼中，竟然也閃爍了淚珠，似乎不站在人界的巔峰，沒有那麼多的責任守護，法海，也不過是一個平凡的動情和尚。
青離眼神朦朧，剛要說話，兩人的頭頂卻忽然傳來了一聲清脆的聲音："法海掌門好雅興，竟然賞雪賞到流淚。難道你不知道人類的眼淚都是心裡的鮮血化作的，掉一滴淚就是落一滴血嗎？"
青離身軀一震，猛然擡頭看去，這個聲音，這個聲音，熟悉極了，這句話，這句話，也熟悉極了！
空中的風雪中，不知道什麼時候站着一個年紀大約十三四歲的少年正太，他有着燦爛的笑容，雪白的牙齒，他一身青衣，宛如第一次相見的時候，帶着讓人歡愉的笑容。
少年初九，妖主天涯，竟然在此刻的杭州城回春坊，伴隨着大雪悄然出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