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一愣，眼中流下了淚水，他看着渡厄，哭道：“沒有，弟子從來沒有怨恨過師傅……”
“你是有的。”渡厄搖頭道，“你一定怨恨過師傅的。”
法海愣了，他看着渡厄的微笑，那是他從來都沒有見過的微笑，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八歲的時候，一個人前往般若山後山練功的時候，曾經救下了一隻雪白的兔子。
少年心性，對這樣的兔子自然是極爲喜愛的，他練完功，抱着兔子便到了師傅的房間，和渡厄說：“師傅，你看，這個兔子是不是很可愛？”
那時候的師傅還很年輕，遠遠沒有現在的蒼老。渡厄從禪坐上起身，他身上穿的也是雪白色的僧服，那時候的師傅，也是很英俊的，聽師兄們說師傅在江湖上有一個稱號叫做聖僧，佛法無邊，萬人敬仰。
但是就是這麼一個佛法無邊的師傅，來到自己面前，接過了那個雪白的小兔子，竟然一下子摔到了地上，而那兔子也瞬間死了。
殷紅的鮮血蔓延兔子雪白的皮毛的時候，法海怎麼都不明白，爲何師傅要這麼做，出家人不是應該以慈悲爲懷的嗎，爲什麼佛法無邊，號稱聖僧的師傅，這般殘忍的殺害一隻兔子呢？
他不明白。
他當時大哭着質問師傅，師傅卻沒有多說什麼，只有一句話：“以後你會明白的。”
以後的日子，無論自己救助了什麼小動物，師傅定然會殘忍殺害，以至於後來法海再也不會去救一直受傷的動物了，他一直都不明白，爲什麼自己給了那些生靈第二次生命，師傅卻殘忍的再一次奪走呢？
十六歲那年，師傅傳給了他金山寺的五大鎮山法寶，他有些不明白師傅的意思，自己不過十六歲，那麼多師兄師叔，爲何師傅只傳給自己呢？
師傅還是那句話：“你會明白的。”
直到自己闖入妖界，斬殺十大妖將的時候，師傅任命自己爲金山寺的下一任掌門，他還是不明白爲什麼師傅要這麼做。但是師傅，還是那句話：“你會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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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海直到，師傅是爲了自己好，但是卻不知道師傅爲什麼這麼做，以後很多的日子裡，他的眼前都會閃現出那個身死師傅手裡的兔子。
殷紅的鮮血，染紅了兔子白色的皮毛。那絕望的眼神，曾經讓他無數個夜晚裡都做噩夢。
他無法忘記。
一直到現在，在空中
，看着師傅的微笑，和越來越微弱的生命氣息，他還是不明白，師傅爲什麼要這麼做。
渡厄枯柴般的手，顫抖着撫摸着法海的臉頰，他勉強擠出一絲微笑，道：“我知道你曾經怨恨過師傅。師傅這些年在雷峰塔和般若山中兩邊修煉，雖然除了修煉不曾過問過你的感受，但是卻知道，你是怨恨我的。”
“師傅……”
渡厄打斷了法海的話，繼續道：“海兒，你可知道我爲何要殺死那些你救助的動物？”
法海搖頭。
渡厄笑了笑，道：“海兒，金山寺的未來要靠你，我不能讓那些小小的動物玷污了你的禪心，你明白嗎？”
“弟子還是不明白。”法海愣愣道，“佛家不是要以慈悲爲懷的嗎？”
“但是這是亂世。”渡厄苦笑道，“佛家的慈悲也是爲了世間大衆，如果沒有一個清明的盛世，我們的慈悲又有何用？所以，我要金山寺進入亂世，掃平這個世間的阻礙，還世界一個清明。”
“但是……”
“沒有但是。”渡厄淡淡道，“沒有殺戮何來臣服，沒有流血何來盛世，每一個清明盛世的背後都是屍骨成山，血流成河的。所以我從小就訓練你的禪心，要有陰狠，要有殺戮，要知道，佛家並不是一定要以慈悲爲懷，並不一定要隱忍避世。”
渡厄笑了笑，看着一臉錯愕的法海，又道：“佛家也要角逐天下，無論是爲了金山寺的未來，還是爲了世間大衆，這件事，我們都必須要去做的。”
“但是，師傅爲何獨獨選中了我？”法海疑惑道，“弟子是金山寺最年輕的弟子，有什麼資格領導金山寺呢？”
渡厄聽後搖頭苦笑道：“海兒，有些事情，本來就是沒有原因的。萬事無常，佛法無邊，一件事，既然讓你去做，便去做吧，因爲就算是我，也不知道，爲什麼要選你的。”
法海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看着眼前的師傅，他忽然有些明白了過去那麼多年的不明白，他是金山寺的掌門，無論樂不樂意，金山寺的重任都放在了他的肩膀之上，就算他不承認，但是卻不得不承擔起應有的責任。
這是無法逃離的命運，這是他生命的桎梏，這是無法言說的苦澀，這也是這個世間的法則。
渡厄看見法海的臉色，已經知道他明白了，笑道：“你要記得，金山寺也可以睥睨天下，我們要還世間一個清
明，無論你願不願意，這些你都必須去做。人這一生，所做之事，本來就沒有幾件是自己想做的。”
話音一落，渡厄的身體“轟”的一聲爆裂開來，化作了無數的金色流光，消散空中！
“師傅！”法海一聲哭喊，眼淚在這一刻噴薄而出，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他抱着虛空中的點點金光，這麼多年來的點點過往在眼前不停閃爍，無論如何，渡厄都是自己的師傅，沒有師傅，便沒有自己的今天！
“啊啊啊啊！”
法海爆發出一聲聲的嘶吼，他宛如瘋狂了一般，原本的淡然氣質消失不見，他陡然站起身，轉過頭，目光穿過虛空，看着紫風冷冷道：“魔主！”
每一個字都似乎是從牙縫中蹦出來的一般，法海話音一落，陡然消失在了原地，“嗡”的一聲，十三經鼎陡然出現，金光爆射，大悲大德掌印也是爆射而出，還有那串金色的佛珠，金光交錯刀，四大金山寺絕技全部使了出來，朝着紫風當胸刺來！
他是真的怒了。
金山寺二十二年，雖然和師傅渡厄聚少離多，每一次見面，師傅都會和自己說一些大道理，但是在法海的心裡，渡厄聖僧的形象早就說不出的鮮明瞭，他小時候的夢想就是有一天也可以頂着一個聖僧的帽子，遊走在江湖之間。
沒有人知道那樣的夢想在自己面前破裂的心痛感覺，沒有人知道眼睜睜看着自己奮鬥的目標就這麼轟然倒塌的錯愕。而這一切，都是因爲幾十丈之外的那個人所賜。
魔主，無情。
你修爲通天嗎，你霸道無情嗎，你笑傲天下嗎，你無法無天嗎？
“魔主！”法海的攻擊帶着無與倫比的憤怒，直接化作了一道足足有五十丈粗的驚天攻擊波朝着紫風撞來！
所有人大驚。
法海的暴怒一擊，威力竟然讓他們都心悸，就算是初九也感覺到了一種靈魂的震顫！看來這個法海，也不簡單呢。
而紫風呢，嘴角滿是鮮血，很顯然適才雖然他殺死了渡厄的佛家金剛之身，但是自己也受了重傷，所謂兩傷法術便是這樣，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但是紫風還是沒有後退呢，他的人生字典裡從來就沒有後退兩個字，他的長衣有些破碎了，長髮也有些凌亂，臉上的傷口還流着血。他伸出了雙手，嘴裡喃喃道：“魔道三十三之血櫻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