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大雪中，青離的眼睛變成了紅色。巨大的青蛇張口一咬，長長的蛇信頓時像是飛劍一樣，朝着初九捲去。與此同時，青離腰身一扭，剎那之間已經衝入了茫茫風雪中，然後天空中出現了一道雪亮的青光，夭矯如龍，朝着捆綁住許仙和白素貞的數十名高手凌空斬去！
這一刻的青離，像極了四界的女王。回春坊裡的數十名高手都是大驚，一瞬間他們有些恍惚，似乎那個高傲輕狂的弄蛇女又回來了！數十道光芒爆射而出，但是卻擋不住青離的一擊，“啊啊”的慘叫聲響起，瞬間就有兩人身死，八人受傷。
“可惡！”空中的初九和青蛇大戰，竟然沒有餘力來阻擋青離。他終於知道了很久很久之前的仙界弄蛇女，究竟有多麼可怕，怪不得以天帝之威，也十分忌憚這位仙界第一奇女子。
青離在高大的梧桐上輕輕一點，身體如同雪花一樣，繼續朝着金色的大網撲來。同時她雙手拈訣，默唸妖道十八心經之咫尺天涯，“刷”的一下，下一刻她已經來到了回春坊中。
悄然站立，地上厚厚的積雪不曾阻擋了她的腳步。素手一扯，抓住了那金色的大網，就要把許仙和白素貞放出來。但是這時，身後傳來了強猛的氣浪，悅耳醇和的聲音響起：“青離，你不該這麼做。”
“我應該怎麼做，不用你來教。”青離沒有停止動作，她竟然不抵擋身後法海的菩提木劍。
她不知道法海會不會一往無前的刺過來，但是卻知道眼前的姐姐必須要救。她是在賭，賭一個也許已經知道了結局的棋局！
“青青。”白素貞淚眼朦朧，“你還活着，真好。”
真好呵，多少日子的相互守護，只有真心人才會真心對待自己，青離勉強笑了笑，她的臉色有些憔悴，她看着白素貞笑道：“姐姐，我不讓任何人欺負你。我只要你好……”
聲音戛然而止，因爲法海手中的菩提木劍，已經刺入了青離的身體！
萬千風雪竟然在這一刻倏然停下了，再也不見鵝毛的大雪，四周安靜極了，只有冷風吹動着梧桐的藏黑枝椏，不停搖晃。青離面色蒼白，素手依舊拉着那金色的大網，而白素貞則是大驚：“青青！”
她知道青青和法海之間是千絲萬縷的奇妙關係，此時此刻，法海的菩提木劍刺入青離的身體，不止是身體的傷痛，僅僅是精神上的刺傷，她不知道青離應該怎麼承受！
青離回頭，沒有風雪的遮掩，她終於可以看清楚法海臉上的表情了，那是淡然，那是淡泊，那是無所謂，那是不知輕重。她看着自己的鮮血順着菩提木劍緩緩流淌，又在寒風中結成了透明晶瑩的薄冰……
“你看到了，終究是你要殺我的。”青離竟然淡淡笑道，她沒有從法海的臉上看到懺悔和驚訝，“但是，我不會殺你。”
身體一動，菩提木劍已經從青離的身體中抽離出來，鮮血順着劍尖滴落在地面上厚厚的雪上，像是寒梅，像是桃花。而青離另一隻手裡的金色大網依舊沒有鬆開，她大喊一聲，似乎極爲疼痛，終於那金色的大網，被她生生撕裂！
“我是青離，我是妖主。我不怕你，你儘管來就是了！”青離把手裡的金色大網朝着已經停止落雪的天空扔去，她的芊芊細手，穿過大雪，指着萬丈天空的穹宇。
此刻的青離，狀若瘋狂，她的腦海中也忽然出現了一幅一幅的畫面，好像有很多人在說話，但是卻聽不清楚那些人說了什麼。她看到無數的宮闕掩映在閒雲之中，她還看到有人坐在金黃色的檐
角，身穿威武的金黃色鎧甲，笑看着自己。
那裡有無數的粉紅色桃花，有青青的竹林，有仙禽，有寶物……
“啊！”青離的頭忽然好痛，好像有很多回憶一下子洶涌而來，如同針扎，讓她失去了全身的力氣！雙手緊緊抱着頭，黑色的長髮不停飛甩，“啊啊啊啊！”她尖叫，她嘶吼……
她跌坐在地上，抽搐着，樣子極爲可憐，她的叫喊聲如若梨花帶雨，冰冷蒼涼。這突兀而來的變化，讓場中之人都十分驚訝，而原本和初九大戰的妖化青蛇也一下子重新恢復成了蛇形長劍的模樣，落在了青離的身邊。
又有零星的雪花飄了下來，原本被青離重傷的高手見狀，立刻握着兵器就要朝青離砍來，而就在這時，空中的初九手指一彈，風雪幻化長劍，“叮”的一聲撞飛了那人的兵器，而後淡淡道：“你不想活了？”
那高手應該是仙界的，聽到初九淡淡的話語，卻瞬間臉色大變，一下子跪倒在地，道：“屬下知錯！”
初九揹負雙手，小小的身軀落在了雪地裡，看着許仙和白素貞道：“兩位跟我走一趟吧。”
白素貞看着面前的初九，陌生的可怕，她急聲道：“你……你說，青青怎麼了！”青離還在雪地裡抽搐，蒼白的容顏上綴滿了風雪，看上去楚楚動人。
“妖化青蛇，她就要變成青蛇了。”初九淡淡道，“白蛇，難道你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白素貞一愣，腦海中似乎有畫面閃過，但是卻怎麼也抓不住：“青蛇，白蛇，這個世界真的變了嗎？”
初九大手一揮，金色大網再次出現，許仙和白素貞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就被抓住了。初九嘆了一口氣，看着陰沉的鉛色天空，道：“世道變了。許仙哥哥，其實我很懷念，那些年呆在回春坊的日子，只是我不再是初九，而是仙界的第一將軍。你蟄伏峨眉這麼多年，仙界早已有捉拿你的意思了，這一次你恐怕在劫難逃。”
許仙臉色變得平靜了很多，他看着初九，道：“道生許仙別無他求，只求將軍能夠善待我的夫人白素貞，仙界雖然行事無常，想必不會對一個有身孕的婦人下手吧。”
初九的眼睛看着許仙，淡淡的平靜，卻放佛直直射入了內心深處：“許仙，你可知道人妖有別，仙界一向維護天地秩序。世間規則多得是不可變動，你不要認爲白素貞懷孕了，我們不動這個孩子就能生下來嗎？天地秩序不可違抗，到時候你會明白的。”
“峨眉已死，青花已謝。道生此遭，多得是無可奈何。”許仙淡然笑道，“所以我的下一站，會是金山寺嗎？”
初九不再看許仙和白素貞，而是御風而起，朝着遠處的天空走去，同時聲音淡淡傳來：“仙界天帝密令：仙界八卦道門之生許仙、弄蛇女白素貞私通下界，亂，倫無綱，犯下天條大忌。着金山寺看押許仙，震入往生殿，白素貞有身孕在身，特網開一面，囚禁雷峰塔，永世不出！”
“不！”
“不！”
白素貞和許仙同時大喊道：“爲何不把我們囚禁一處！”
初九的聲音如若孤鴻傳來：“仙界天帝密令，無人可抗。法海，速速行動。”
“阿彌陀佛，萬事巨空，何必執着俗念，不比入我佛門，洗化一身道門之氣，豈不是好？”法海大袖一揮，許仙和白素貞便飛到了空中，離開了回春坊，朝着遠處的金山寺飛去。
“法海掌門，青離怎麼辦？”同行之人悄悄問道，“我聽聞她乃是原本仙界第一
弄蛇女，天帝一直想抓他……”
轟！話還沒說完，這人的身體猛然爆炸開來，化作了萬千血雨。
“天帝密令，任何人不得討論青離和仙界糾葛，違令者，死！”初九的聲音迴盪在空中。
法海幾人心驚，不再說話，御風而去。只是等到他們離開之後，回春坊的雪地中，如同青花的青離依舊沉睡在厚厚的白雪中，一身青衣的初九在一次出現在她的身邊，笑看着旁邊的那棵梧桐，道：“這梧桐想來已經活了好多年了，看樣子生命還是很茂盛呢。”
嘩啦啦的衣衫翻滾聲傳來，紫風悄然出現在回春坊中，他站在梧桐旁邊，和初九一樣，仰頭看着鉛色的陰沉天空下的藏黑色梧桐，良久才道：“天地大變，唯一的機會，是青離嗎？”
初九點了點頭，道：“我多麼希望她能夠明白我們的良苦用心。倘若她可以完成妖化，踏過茫茫雪地，再上金山寺，穿越輪迴往生，拿到忘情珠，天地就還有一絲機會。”
“如果她不能呢？”
“那世上再無人妖魔。”
初九和紫風再次沉默，他們同時回頭，看着雪地裡還在掙扎抽搐抗爭的青離。紫風忽然笑了笑，道：“她還是一樣的爭強好勝，那時候她能把弄蛇殿開滿桃花，想必也是極難的一件事了。”
初九微微一笑，道：“仙界最美麗的一次花雨，也有禪心的一半功勞啊。”
紫風笑了笑，他忽然轉過頭，看着初九道：“天涯，我們多久沒有站在一起，討論一件事了。”
“細細算來，恐怕千年還要多了。”初九拍了拍紫風肩膀上的雪花，“可是，你看我現在替你打掃一下身上的雪花，還得翹起腳跟才行了。”
紫風哈哈笑了幾聲，道：“那時候我們離開仙界，創下妖魔兩界，曾經說過，一定要拼一拼，是你這個仙界第一將軍厲害，還是我這個仙界第一殿生更勝一籌。卻不想比了這麼多年，從東桑海到南疆相思紅豆，一路打一路鬥，竟然沒有個結果。”
“是啊。”初九笑道，“可是我還是想和你分個高低勝負。”
“既然如此，那麼我們就來賭一賭。”
“賭什麼？”
“賭我們面前的青離，能否青蛇撼仙界，弄蛇天帝殿怎麼樣。”
“可以。我賭她能。”初九笑道。
紫風聽了也笑道：“我賭她也能。”
“都是能，如何分出勝負。”
紫風“哈哈”笑了笑，聲音震碎了梧桐樹上的落雪：“如果她能，我們便就都勝了。勝負雖然重要，可是雙贏不是更好嗎？”
初九一愣，隨即也“哈哈”笑了起來，紫風見狀笑聲更加大了，紫風和初九，無情和天涯，仙界的第一將軍和第一殿生，數萬年一起沉睡仙界的兩顆頑石，在很久很久之後，終於再一次在一起放聲大笑。而同時，“啪”的一聲，他們的手掌握在了一起，高高的紫風低頭看着孩童般的初九，妖魔兩界之主，終於再次聯手。
他們握住的手間，涌處了兩股碧綠色的真氣，一股順着雪花落在了青離的身上，而另一股則扶搖直上，順着藏黑色的梧桐遍佈蔓延，雪花遇之融化，乾枯的枝椏在綠色真氣的暈染下，竟然在寒風中抽絲吐芽，完成了這個寒冷的冬天，第一次春天的蛻變。
人們常說，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對於青離來說，身處冬天裡，但是夢裡卻滿滿的，都是春天。
夢迴那年春天光景，桃花滿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