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明回到華夏已經是上午九點鐘了。門衛的老張頭把他攔住,神色不安地對他說:“老會計,你辦公室裡聚滿了人,看來要鬧事,你就避一避吧。”
徐會計吃了一驚:“他們爲啥事?”
“聽說是要工資。”
“啥工資,上月工資不是剛給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咦,老會計啊,老闆一生病,公司亂了套了,沒個主心骨出來當家咋辦啊?”
徐志明心裡想着,天塌下來,總也得有人扛着,他沒有聽從老張頭的勸告,只管往辦公樓走去。
財務科裡,人山人海,嘰嘰喳喳地好不熱鬧,可誰也聽不清說了什麼話。王振明律師坐在沙發上,嘴裡叼着個煙,笑眯眯地看着大家,彷彿在欣賞一場好戲。一位大個子中年人,打包車間的工人金阿福正彎着腰,湊近王律師,向他訴說大家的來意:“王律師,總說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誰不想到那邊去多賺幾個呢,你說是不是?”
王律師笑笑,卻不表態,只說:“徐會計來後,好好跟他談談,態度誠懇點,沒有談不好的事。”
徐志明老會計走進財務科,辦公室裡一下子安靜下來。他一低頭,從眼鏡的上邊射出眼光來,掃視了一下大家,驚愕地說:“咋了,你們來造反?”
金阿福原來坐在徐會計的辦公椅上,現慌忙站起身,徐會計忙把他按住,笑着說:“老金,別忙,坐坐!看來今天你是來唱主角的,我這位置該讓你坐了!”
“哪裡哪裡,我是跟媒人吃喜酒,大家說來,我就跟着來的。徐會計,別誤會,絕不是我出的主意。不信你問問王律師,他來,我還沒有來呢。”
徐會計這才發現王律師坐在一旁的沙發上,忙給他打着招呼。王律師心裡很明白,這一幫子人,確實是老金帶到財務科裡來的。
徐會計推推眼鏡,爲緩和一下氣氛,笑着說:“開新年,我才六十大壽,今天你們總不是提前來給我祝壽的吧?”
大家發出一陣笑聲,氣氛緩和點了。
“你們說吧,到底咋回事?”
誰也不吭聲,辦公室裡彷彿沒有人似的。王律師插嘴說:“大家既然來了,就是要說,有問題總得解決。解決了,大家心情舒暢,纔可去幹活。”
金阿福朝大家看看,很不高興,說道:“都是些怕砸破腦袋的傢伙!我說我說。唔,老會計,我們不是來造反。是這樣,這四月份,大家已經做了二十來天工了,是否把這工資給我們了?”
徐老會計故作驚訝,對王律師說:“你在青龍鎮多年了,一直和各個廠家打交道,哪有不到月底就結工資的事情,怪事?”
王律師不表態,說:“老會計,別急,別急,聽聽大家怎麼說,他們總有道理的。”
金阿福有點生氣了,喉嚨也提高了:“王律師說得對,我們不是來鬧事的,我們是有理由來的。眼下,新宇在招工,待遇比華夏好得多,不但保證職工全年的收入不低於華夏,而且七八九三個月彩印廠淡季的補貼又提高到百分之八十。自從華老總病後,目前華夏沒有一個主心骨的人出來主持工作。公司裡的事情,大家都有點大不當心小不管,業務清淡,工人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工人擔心到時華夏垮了的話,大家的工資能付嗎?徐會計,就拿我家來說,父母親都快七十的人了,這麼熱的天氣,父親還在牛奶廠割草,一天能弄幾個錢?我老婆是個病號,一年中半年拿着藥罐子,兒子在高中讀書,下半年要考大學。一家子就靠我這個頂樑柱,現在新宇在招工,待遇比這裡高,總說,人往高處走,誰不想過去多掙一點啊。”
其實,徐志明也是打工的,不過算是高級打工者,因此特別能理解工人們的心情。公司效益好一點,年終補貼就多一點。新宇的華志海出的待遇高,對每個工人來說都有誘惑力。但是,不能讓工人流失到新宇去。他是華夏的內當家,華夏目前遇到困難了,他怎能撒手不管呢?彩印廠到了旺季時,要找一個好的熟練工可真難啊。
徐志明推推鼻樑上的眼鏡,問金阿福:“依你們兩個條件。第一,保證你們全年收入不低於去年;第二,淡季補貼加至百分之八十,跟新宇一樣,你們還去不去?”
金阿福朝大家看看,高興起來:“徐會計,只要廠裡能保證這兩點,就算新宇給金子,我們也不去了。我們在華夏多少年了,大家都有感情的嘛。大家說是不是?”
“是,是……”工人們這才寬了心。
徐會計自然也放心了。不過,他還要請兩位外甥在工人面前表表態,雙方籤個協議,王律師和工人認爲這麼做很好。
華金平有一雙父親那樣明亮的眼睛,一張棱角分明的嘴脣,還有微微突起的面顴骨。每當思考重要問題時候,也和父親一樣,呆呆地坐在辦公椅上,兩眼直愣愣地注視着一個地方,半天不動一下身子,直到想到辦法,或者實在想不出辦法爲止。
今天一上班,他來到後勤部的辦公室,唐二寶匆匆來向他稟報情況,說財務科擠滿了工人,看來情況不妙,要鬧事了。
“爲啥?”金平不緊不慢地說。
“等徐會計算工資,說待遇不提高,他們要投奔到新宇去。這些人都是叛徒,他們一定知道你要出來做老闆,故意卡殼,去他娘!不過,姐夫,你放心,三條腿的狗難尋,兩條腿的人還沒有嗎?”
華金平向小舅子瞪了一下白眼,說道:“這種屁話在人前少說幾句。你馬上去財務科看看情況,再回來對我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