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清歡強撐着身體，忍着渾身的痠痛，從牀上慢慢地爬了起來，下地，連拖鞋都沒有穿上。
冰冷的地板，冷意順着腳底一路往上躥，把樑清歡的心給涼得徹徹底底。
慕承燁伸出手來扶她，她躲開了。
當着他的面，她徑直走到窗臺，二話不說，直接邁開腿爬了上去。
其實是很疼的，但是比起呆在他的身邊，這種疼根本算不了什麼，更疼的事她都受過。
慕承燁的手纔剛落空，擡眼就看到樑清歡往窗臺上爬，那瞬間，之前探她鼻息時的慌亂感又衝破了頭頂，他深眸往裡一縮，快步靠近她：“樑清歡，你要幹什麼！”
樑清歡躍上窗臺，回頭來看他的時候，表情冷冰冰的。
她一字一句地說出口：“跟我離婚，否則，我從這裡跳下去了。”
雖然知道這種威脅對於他來說，可能根本算不了什麼，可現在的她，已經什麼都不怕了，也不害怕失去什麼。
她沒什麼好失去的了。
慕承燁的心狠狠一震。
他說不願意離婚，她就以死相逼嗎？
“在我身邊呆着，就讓你這麼厭煩？”他的口吻，並不是一如既往的質問，而是簡單的一個提問，想從她的口中知道答案。
樑清歡想也沒想，直接回答：“是，我煩透了。”
她厭煩了這樣的生活，厭煩了看到他這張臉。
慕承燁的耳邊，迴響起之前護士交代她的話，樑清歡現在的身子骨很弱，弱到不能再接受任何刺激。
所以，此刻擺在他面前的，只剩下一個選擇。
可他遲遲不想開口。
直到樑清歡另一條腿已經快要踏到窗外去，眼看着就要縱身一躍的時候，慕承燁才沉沉地點頭。
“好，我答應你。”
他目光凝滯在她蒼白的小臉上，沉吟道：“我答應你，我們離婚。”
“現在可以從窗臺上下來了嗎？”
得到迴應的樑清歡，好像鬆了一口氣，看着窗外的藍天，飛過一串鳥獸，這一刻，她好像獲得了跟它們一樣的自由。
往後，哪怕只有她一個人了。
可不在他的身邊，她也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真好，真好啊。
也許是這種欣喜上頭太快，她太渴望得到自由了，完全忘了自己此刻的動作有多麼的危險，雙手不由自主地脫離了窗戶的邊沿，她兩條腿就這麼懸在窗外，眼看着就要跌下去……
關鍵時刻，慕承燁衝了上來，用他有力的手臂一把抓住往下墜樓的樑清歡的手腕。
他很用力，手臂上青筋暴起，樑清歡的心跳躍到了嗓子眼。
“抓緊我，我拉你上來！”
慕承燁聲音很沉，單手抓住窗戶的邊沿，另一隻手拉着樑清歡往上提，好歹樑清歡懷孕這段日子也胖了不少，將近一百斤的身材，慕承燁單手提上去也有些吃力。
樑清歡的眼前，茫茫一片，從慕承燁抓住她手的那一刻，她的視線就一直落在他的臉上。
眼看着他臉色漲紅，拉着自己往上去的時候，她有瞬間的恍神。
他剛纔距離她這麼遠，是用怎樣的速度飛奔過來的？
他的心裡，是有她的？還是說，他人還待在病房裡，她卻從病房裡跳下去死了，他脫不了干係，所以才拼盡全力也要把她拉上去？
不管是因爲什麼，樑清歡也不願再去想了。
慕承燁把她拉上去後，喘氣喘得有點兇，靠在牆邊看着她，厲聲吼道：“樑清歡你到底想要怎麼樣？我都答應你跟你離婚了，你還想尋死？”
他剛纔一直低着聲跟自己說話，此刻恢復到了往日的暴躁，樑清歡才勾着脣笑起來。
這纔是真實的他。
她也偏過頭來，淡淡地掃了他一眼，語調不急不緩，平靜得厲害：“我死不死，有什麼關係呢？”
連病號服也沒來得及脫，樑清歡直接往病房外走。
“離婚協議書改天我會寄到你家，我淨身出戶，不會要你一分錢。”她穿着寬大的病號服，走廊的風吹過來，颳起她的衣襬，整個人看起來單單薄薄的，形單影隻。
這樣的背影，看得慕承燁的胸口有些悶。
“你纔剛醒，得臥牀休息，你留下，我走。”
就在樑清歡要進電梯時，慕承燁追了出來，拉住她的胳膊，深深雙目望着她看。
樑清歡禮貌疏離地把手從他的掌心中抽出來，淡聲道：“不用了，離開你，我不至於居無定所，顛沛流離。”
她進了電梯，摁上按鈕後，沒有再看他一眼。
不出意外的話，這應該是她跟慕承燁見的最後一面了，但最後一眼，她並不想看他。
門關上的那一刻，好像把她的心門，也跟着鎖緊了。
小吳剛處理完公司的事情，按照這幾天的慣例，提着飯菜過來找慕承燁。
哪怕慕承燁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他也得把吃的帶過來，萬一呢？
他剛出電梯，就看到慕承燁站在電梯口正對着的方向，他靠着牆，周身縈繞着一股強烈的哀傷氣氛。
“慕總，你在這裡幹什麼呢？”
小吳有些驚訝，朝着他走近。
他正想問是不是樑清歡有什麼情況，慕承燁聽到他說話，才淡淡擡起了頭來。
慕承燁滿臉的悵然若失，不止雙眼佈滿紅血絲，就連眼眶也紅紅的，不知道是不是有哭過。整個人看起來，竟然有種像是被人遺棄了，哭過鼻子的小孩。
意識到這裡，小吳只覺得不可思議。
他何曾看到過這樣的慕承燁啊？
過去向來都是高高在上，不怒自威的慕總，何曾因爲什麼事情紅了眼？跟在他的身邊，小吳看到他最悲傷的時候，也不過是夫人生死未明的這幾天而已。
難道說，真的是夫人她……
“慕總。”
小吳輕喚了慕承燁一聲，正要說話，慕承燁越過他，直接進了電梯。
小吳愣住了，伸手及時攔住電梯，疑惑地問道：“慕總，你是請了護工過來照顧夫人嗎？”
所以慕總這是終於想通了，不再耗着自己守着夫人了，打算回去先好好休息一下了嗎？
這樣美好的猜測，在下一秒，被慕承燁親口打破。
“不用請了，誰都不用請了。”
慕承燁耷拉着眉眼，整個人看起來頹廢不堪，聲音嘶啞道：“等待會兒你回公司，擬一份離婚協議書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