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八,下了很大一場雪。
皇城四處也格外安靜,沒有必要的話,自然都躲到屋裡烤火取暖。
阿妍搓了搓凍得有些僵的手,再揉了揉耳朵,呵了口氣,繼續走在潔白柔軟的雪地上。
她的主子蘭淑妃喜歡花,而此時的梅花傲雪怒放,所以寢殿裡也日日要放上片片芬芳的冬梅。
她將手上花籃攥得更緊一些,恐僵硬的手將花灑落地上。
用力吸了吸依舊瀰漫着淡雅梅香的空氣,抖抖腦袋,加快步伐趕回清婉宮。
阿妍還沒走出幾步,視線所及之處竟出現了極不和諧的一幕。
乾淨、純潔、漂亮、幽靜的雪地上,竟然出現了殘暴、嗜血、冷情、猙獰的人——楚翊。
謹貴妃的手挽着他的臂膀,兩人全都披着純白狐裘大氅,含情脈脈的一對璧人正踏雪抒情。
她趕緊停下腳步,駐足於一旁,那日楚翊竟然當做沒有事發生,但她心裡對他一點都不感激。
如果不殺她都要感激的話,那世界上要多少個人對他感激涕零呢?所以少她一個不少。
他們相互攙扶,有說有笑得越走越近,她俯身叩拜,等他們過去。
此時傳來沈傾玥似嗔似笑的怨怪,“你說不坐攆的,現在倒嫌走得慢。”
“傾兒累了?”那聲音分外輕柔。
伴隨着沈傾玥清脆悅耳的笑聲,終於走了過去。
阿妍站起,眼角餘光掠見那個暴君竟然揹着謹貴妃而去。
看來喜怒無常的人也可有一直清風拂面對待一個人的時候。
她邁開靴履繼續往回走。
穿過御花園北角,竟看到蘭淑妃與錦蘭姑姑秋菊等人迎面而來。
難道是楚翊近來首次步進後宮,蘭淑妃收到消息,匆匆趕去?
思慮間,蘭淑妃已近在咫尺,趕忙揖禮。蘭淑妃等人沒有搭理她,徑自行了過去,阿妍眉頭蹙了一下,向前一步,“娘娘留步。”
蘭淑妃停下腳步,“怎麼了?”
她壓低嗓音,低聲說道:“娘娘可是往梅園?”
蘭淑妃沒有說話,淡淡得看着她,但是眼神已經告訴她正是要去梅園。
“娘娘,奴才方纔採梅而來,有遇見皇上與貴妃娘娘。奴才認爲……”
她略頓了一下,肯定蘭淑妃在等她下文,才俯身更加輕聲說了下去,“娘娘此去不妥,皇上與貴妃娘娘也是多日未見,正眉眼含笑戲水鴛鴦。娘娘兀自行去,首先暴露了娘娘有心爭寵而布了眼線,另外若掃了陛下興致,娘娘可是得不償失。”
“那能如何?皇上久沒踏入後宮,亦不準去殿前,這難得的機會,如若放過,讓本宮還要枯等到何年?”蘭淑妃蘊了抹不甘,雖說她心裡也覺得這樣去見皇上有些不討巧,但卻沒有其他辦法,因爲楚翊對後宮女人的規定,讓她們太被動了。
“娘娘,您是太過思念皇上,這才亂了心神。想那後日便是除夕守歲……”阿妍話還沒說完,便被焦灼的蘭淑妃打斷。
“守歲?他定然還是到沈傾玥那,哪有我的份?”
“娘娘,你想呀?後宮之中,雖有珍妃、莊妃與其他若干小主,但除了後進宮的謹貴妃目前受寵,可娘娘您不論家世還是德行亦是受皇上敬待的,別的主子哪能跟你比?所以雖伴着謹貴妃守歲,而獨自守歲的娘娘,多少會讓皇上心中掛念。”阿妍繼續耐心勸慰。
“掛念?怕只怕狐媚胚子在懷,沒掛念的閒暇。”
阿妍淺淺一笑,他當然不能肯定那暴君對蘭淑妃是什麼心?但是告訴她,你的男人心裡有你,就多少會動容一些。所以蘭淑妃嘴上不認可,但是心裡應該覺得皇上會顧念一下自己。
人呀!特別是女人,就是容易自己騙自己。對你有沒有心,平時的嘴臉不就明擺着嗎?只是作爲當事人誰願意去承認?
“就算皇上沒時間掛念,娘娘只要新春時,設個賞梅宴,請後宮各主一同團聚賞梅,屆時娘娘精心佈置,有備而行,自然能提醒皇上對您的情意,娘娘的一手宣琴可是無人能及。”
被她這麼一說,蘭淑妃也暗自斟酌起來。因爲這個夏言說的不無道理,現在去巧遇皇上確實暴露了爭寵心思。不如按照他的建議,有意設宴邀請各宮與皇上赴宴,屆時好好表現,那才能抓住皇上的心。
而且也就幾日之遙,大過年的,前日才與沈傾玥親親我我,而自己按名分與排位唯有枯守到天明。不看自己跟他的情分,也看父親一生效忠的臉面。
想到這,蘭淑妃莞爾一笑,“本宮還是回去吧!”
“娘娘,您慢點。”阿妍躬身虛扶着蘭淑妃向前走去。
沒走幾步,蘭淑妃竟然瘸了起來,將力道沉沉得壓在了阿妍的身上。
她心中疑惑,又望見前方几名宮人正擡着轎攆而來,淡粉帷幔配上淡粉珍珠華美至極。
宮妃中喜愛淡粉的,一看就是珍妃娘娘,看方向應該也是往梅園而去。
呵,瞧這些人可夠忙的。
阿妍心中多少有些數,沒有做聲,繼續攙扶着一瘸一拐的蘭淑妃往清婉宮行去。
轎攆停在幾步開外,珍妃從攆上優雅得下來,“姐姐這是怎麼了?”
蘭淑妃一進宮便被封妃,而珍妃雖也是侯門出生,但家族沒多大實權,故而算是慢慢提的份位,所以她見到蘭淑妃便“謙遜”得喊着姐姐。
蘭淑妃似有意得嘆了口氣,再悠悠得說起來,“想出來走走,誰知腳一滑,扭了。”
“怎這麼不小心呀,妹妹還有急事,要不還可送姐姐回宮。”珍妃的雙眸很美,大而清亮,看起來很清澈,睫羽細長一顫的話,便是一幅婉約動人的摸樣。
“妹妹客氣了,你有急事,不妨快走吧!梅園那妹妹還是別去了,我宮人方從那兒摘梅而來,雪厚着呢!全都凍起來了,滑得很。”
珍妃淺淺一笑,“謝謝姐姐提醒,妹妹知道了。”
“那妹妹先走了,姐姐可要慢點。”珍妃徑自上了轎攆,心中不屑。自己得到消息就興匆匆連攆都沒來得及備便往梅園趕,瘸了腳只有悻悻回來,還不讓她去,以爲皇上上月在清婉宮折騰半宿就在後宮不一樣了?
轎攆緩緩行過,蘭淑妃脣角漾起了一絲似有若無的笑容,因爲她敢冒着皇上不悅而去,那是仗着父親的地位,而珍妃憑什麼?就算皇上不治罪,擾了沈傾玥獻媚,她能抗得住?
她詹雨蘭能做的事,你阮雪姬能做?想到這,心中突然暢快起來。
而阿妍的心裡也對賞梅宴格外期待,因爲她肯定不願出現在賞梅宴。不是因爲不想看到陰晴不定的楚翊,而是另有了打算。
農曆二十九除夕
昨日提醒蘭淑妃別去梅園,結果珍妃去了。據說回來後就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將屋子摔了個遍,然後聖旨就下了,罰珍妃禁足三個月,降爲昭儀。
這消息,讓蘭淑妃樂了半天。不過也沒有耽擱籌劃賞梅宴,同時又給了阿妍不少賞賜。
阿妍自然也求之不得,想着以後出去,自少有銀子傍身。
今日各宮主子忙着酬天神,而她沒什麼事。因爲清婉宮這事都是錦蘭姑姑與春夏秋冬她們負責。
所以她將蘭淑妃後來給她的賞賜分成好幾份,張魯那幾人和秋菊自然少不了。
張魯之前因爲她而捱了板子,本就實誠的人,她心裡一直有些過意不去,所以後來的賞賜和這次的她多少會算上他一份。
她從張魯的屋子出來,兩隻腳蹬踏了幾下地面,覺得舒展一些後才往自己的廂房走去。
沒走幾步,小言子就突然噌的一下冒出來,和阿妍撞了個滿懷。
哎喲,這腰呀!
小言子年齡小,比較敏捷,先她一步爬起來。伸手就要拉阿妍,她自然不客氣,正準備把手搭過去時,小信子的灼灼眸光定在了她一側地面。
阿妍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一隻鏤空金簪印入眼簾。她心下一驚,難道是陷阱?
不等她完全考慮清楚,一旁就有聲音響了起來,“這不是陳貴嬪尋了幾日的金簪嗎?”
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