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梟與傅雲之在沙地上發現受傷的那人之時, 那人臉上都是血跡,狀態非常糟糕,因此也只是大約覺得此人面貌俊雅。這下療了傷, 洗乾淨後傅雲之發現他其實真挺好看, 白白淨淨, 烏髮柔柔順順地散落在肩上, 濃密的睫毛如扇, 想必笑起來也是極動人的,仿若池上清風。
那人原本神情呆滯地靠在牀頭,見到慕玲瓏與傅雲之瞬間猶如瘋了般比手劃腳, 神情慌張,還發出了“啊啊”的奇怪聲音。
慕玲瓏擔心那人亂動扯開傷口, 上前去將他壓制住了。
那人立馬握住慕玲瓏的手, 發出了咿咿呀呀的聲音, 眼神急切,像是在渴求什麼東西。
慕玲瓏發覺不對, 問道:“你不能說話?”
那人頷首。
傅雲之仔細看了會兒那人比劃的形狀,問道:“你是想找你的玉佩嗎?”
那人點頭如搗蒜。
“玉佩?”
傅雲之解釋道:“他身上原本有一塊產自君側的乳白色和田玉,上面刻着一個‘卓’字。”
慕玲瓏想了想,擊掌道:“想起來了,之前給他更衣時確實有發現一塊玉, 他原本的衣服已經不成形了, 我便將之扔了, 不過這玉我收了起來。”
“你等着啊, 別緊張別亂動。”
慕玲瓏在櫥櫃裡翻找了一會兒, 便搜出那玉,並將之交還給那人。
那人接過了玉後便愛惜地摩挲、擦乾淨, 握在了手裡再也捨不得放開。
傅雲之讓人取過一些紙筆遞給那人。
“先告訴我們你的名字吧。”
那人用他沒受傷的手在紙上寫了三個字:蕭子雋。
“蕭子雋……”傅雲之繼續追問:“你是君側人?若是,那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還被活死人給打傷了?”
傅雲之從入房後便一直觀察這個一副病弱美人樣兒的蕭子雋,見他舉止溫雅,眼底甚至藏着懦弱,猜測他並非十惡不赦之徒,因此這會兒語氣也是溫和,以此提醒蕭子雋的命是他們救回來的。
蕭子雋沉默了好一會兒,似乎是在斟酌怎麼說,或者該不該說。
慕玲瓏也柔聲道:“有什麼事便告訴我們,我們不會害你的。”
蕭子雋在紙上寫道:“你們是琅軒人?”
傅雲之道:“我是琅軒丞相的門生,他是很有威望的江湖人。”
“傅雲之?我聽過,大文人。”
蕭子雋開始在紙上斷斷續續地寫出自己的經歷,由於是邊想邊寫,再加上大病初癒腦子不太靈活,因此寫出來的文字跳脫磕絆,不過還是能理解。
蕭子雋的兄長是君側王的近臣,君側王一直覬覦着天下,對琅軒更是敵意重重,這自然不是秘密。但近年來,君側王開始秘密進行一些計劃,這些計劃的執行人便是被君側王從琅軒手裡搶走的苗族人。他們挖掘了許多墳墓,用那些屍體來進行不人道之事,至於是什麼事,連蕭子雋的兄長都無法得知。君側王對此事很看重,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更是幾乎清空了國庫來完成這項計劃。
君側王愈來愈看重這些苗族人,給他們建了聖壇,更是將朝堂上那些反對苗族人的重臣給盡數砍殺,以苗族長老代之。蕭子雋的兄長心知王已被苗族人灌了迷湯,因此只能忍氣吞聲,對苗族人俯首稱臣。
日子便在這樣暗潮洶涌、危機四伏的情況下過去,某一日,蕭子雋的兄長出外覲見王,回來後便換了一個人了……或者說,根本不是人。
傅雲之問道:“他變成了活死人?”
蕭子雋頷首,寫道:“他用僅存的理智將我趕出家門。後來,君側王派遣他來沙瀚試一試兵力與再生蠱的效果,我便一路追了過來。然而他根本認不得我……”
蕭子雋眼底一片悲涼。慕玲瓏搖頭,不僅認不得,還被傷成了這樣。
傅雲之想到了另一件事:“試一試兵力與再生蠱的效果?怎麼試?”
“我也不清楚,兄長似乎是帶了一小隊人馬過來,將再生蠱灑在了墳地與聖林。”
傅雲之蹙眉。聖林,不就是沙瀚王與皇上去的地方?想起了之前慕玲瓏說的信號彈,但願他們不是遇上這些瘮人的蠱蟲吧。
蕭子雋繼續在紙上緩慢地書寫。
“君側煉出這些活死人便是想要對付琅軒,奪得這天下,然而方法卻錯了。希望琅軒能救救君側人,那些苗族人不僅使用屍體煉蠱,如今連活人都不放過了。只因爲活人煉出來的活死人比死人更好用,不僅擁有人的機敏,也有死人的不死。”
傅雲之將蕭子雋寫了字的紙張取走,道:“我們會謹慎對待這件事,至於你,便好好休息養傷吧,也許之後我們需要你的幫忙。”
離開了蕭子雋的房間後,慕玲瓏問道:“傅大人可相信他的話?”
“半真半假吧。雖然一個君側人倒戈向琅軒確實可疑,但也許他是爲了他的兄長呢?看他壓抑着痛苦的神情倒是不似假,也許真有親人或在意之人被這再生蠱害了,你沒看他對那玉的寶貝程度。”
慕玲瓏道:“傅大人與齊將軍親眼見到那活死人,君側王煉製活死人這件事基本是板上釘釘,看來朝廷得做準備了。”
傅雲之笑道:“若當真開戰,還請沈盟主鼎力相助。江湖與朝廷合作,事半功倍。”
“自然。你沒看林燁與齊將軍的交情,也不知他們是什麼時候搭上的。”
兩人都笑了。慕玲瓏正準備提醒傅雲之讓他回房養傷,卻見齊梟的副將急匆匆地趕來道:“慕教主!皇上與沙瀚王在聖林被再生蠱附身的巨蛇攻擊了,我們的人馬爲了伏擊那蛇也傷了不少,請慕教主速速前去正廳幫忙!”
副將通知了慕玲瓏後便匆匆離開去找其他大夫了。而聽聞副將所言,傅雲之也不管身上的傷,邁開步伐匆匆地趕去了正廳。
正廳裡,下人鋪了獸皮毯子讓烏蘭巴爾與容斐君躺着,兩人早已失去了意識。而其餘人,包括齊梟、沈林燁與莫言雖然站着,但身上皆掛着彩。
慕玲瓏見到沈林燁手臂上的血跡,心裡一驚。沈林燁笑着嚮慕玲瓏搖頭表示自己無礙,讓他先去看看容斐君與烏蘭巴爾。
慕玲瓏半跪在兩人身邊給兩人確定傷勢,其餘大夫也趕來了。年邁有經驗的老大夫都在慕玲瓏身邊給他搭把手,而小太醫們則給正廳裡的其餘人包紮。
傅雲之走到了齊梟身邊,齊梟邊擡手讓大夫包紮邊道:“雲之,傷還沒好怎麼跑出來了?”
“擔心你和皇上。”
傅雲之轉頭看了看,容斐君身邊圍着一大堆太醫,自己還是不要過去添亂吧。
“你們究竟遇到什麼了?”
齊梟給傅雲之大致形容了那巨蛇的樣子,傅雲之也與齊梟交換蕭子雋說的情報。兩人低頭耳語,那給齊梟包紮的小太醫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裝作看不到。
齊梟道:“待皇上傷好後,我們便搬師回朝準備。”
話音未落,莫言便走到了兩人的身邊:“將軍,傅大人,宮外有從京城而來的八百里加急書信。”
“去取過來吧。”
不一會兒,莫言便帶着信筒回來。
齊梟拆開看了一會兒後,眉頭緊鎖,眼底似乎還有怒色。
“怎麼了。”
齊梟道:“漣州被君側攻下了。”
漣州是琅軒的軍事要塞,齊梟一部分徵南軍便是在漣州紮營。
傅雲之冷笑:“君側開始行動了。”
野狼藏了這麼多年的爪子,如今也忍不住露了出來。然而野狼處心積慮養爪子的當兒,獅子也未曾停歇擴展自己的領土,真扛上了還不知道誰怕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