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忌陽果然不凡，這裡發生的情景都被他偵知。我也有些納悶，既然他隔那麼遠能看到灰衣跟鑑清打鬥的細情，爲什麼會眼睜睜看着灰衣一命嗚呼呢？
我不由問道：“張道長，是不是這一切都在你預料中？”
“當然，我早料到這個結局的。”
“那你爲什麼不在關鍵時刻，給灰衣道長一點幫助呢？”我說得還是委婉的。
張忌陽很明白，“你是在問我，爲什麼任憑灰衣與鑑清和尚同歸於盡吧？爲什麼不在灰衣前來時就提前向他發預警，竟然眼睜睜看着他死掉吧？”
“對呀，你既然知道他們要同歸於盡，爲什麼不阻止灰衣道長來這裡等鑑清大師出現，跟他打鬥？還有在灰衣要揭開鑑清大師的前襟時，你爲什麼不及時阻止他的動作？”
張忌陽呵呵一笑，卻似乎蠻不在乎的樣子。“邢小蒙，你還沒有看出來，我沒有插手的用意嗎？首先是人各有命，灰衣和鑑清的命，就是他們要相互殘殺，分別死在對方手上，這是天律，任何人都是難以扭轉改變的。
“其次，灰衣有灰衣的使命，他的使命就是要把鑑清和尚給消滅，但今天這個時代，殺掉別人，自己也要抵命，這是人律，人間的法律，我也不能替他改變這個現狀，他要抵命，最好的辦法就是直接死在鑑清手上，這樣他們就相互扯平了，法律也不用對他們作什麼裁決了。
“其三，是最重要一點，我也不用多說了，那就是爲了你，你應該明白其中的因故。”
張忌陽的話貌似有理，實際上說明這一切都是他在背後導演的，張忌陽要利用灰衣殺掉礙手礙腳的鑑清大師，但一旦殺人案成立，灰衣難免被抓進去，此案要受偵查，雖然不一定會查到張忌陽頭上，繞來繞去還是挺麻煩，所以張忌陽乾脆就設計成讓他們兩個各自死在對方手上。
我吃驚地說道：“有句話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你好像也用了這一招哇。”
“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不得不這麼做。”
“可這樣做，對灰衣道長似乎太可惜了。”
“是啊，灰衣對我死心塌地。他爲了師命甘願犧牲一切。”張忌陽說到這裡，話鋒卻一轉，“他的光輝行爲，對你一定是個很好的啓發吧。”
“啓發……什麼啓發？”我假裝不懂地問。
“作爲徒弟，對師父要絕對忠誠，師父所向哪裡，就戰鬥到哪裡，無論山高路遠，都敢一往無前，赴湯蹈海在所不辭！”張忌陽的聲音鏗鏘有力，且激情四溢。
可他是在對我洗腦呢，又不是他願意赴湯蹈火，是暗示我以後要聽他的話，爲他賣命呢。
但我由此也聽出一個好信息來。我試探地問道：“灰衣現在死了，你以後還會收徒嗎？”
“怎麼，下一個不是你嗎？”他直截了當。
我沒想到他說得那麼爽朗，驚喜地問：“難道張道長願意收我爲徒？”
“你不是本來要拜灰衣爲師嗎？他跟你沒有緣份，你的師徒之緣在我身上，現在他死了，你就拜我爲師吧。”
我先是一陣狂喜，但還是拼命控制住了。本來這是我一個重大的願望，希望拜灰衣爲師，學習茅山派本領，現在居然連張忌陽都願意收我爲徒，那不是更好了嗎？我本來想成爲張忌陽的徒孫，現在直接晉級成爲他的徒弟，不僅身份上提高一級，更可以直接接受他手把手言傳身教了。
不過我沒有立刻表態，還需要細細斟酌一番。當我正想回應時，忽然瞥見前面的山坡上有一道紅色顯現。
仔細看，那是一個穿紅衣的女孩，雖然隔着上百米距離，但還是一眼認出來正是遠甜。
遠甜都出來了！
可此刻張忌陽在對我隔空傳聲呢，遠甜在這裡顯形，不會讓張忌陽給發現嗎？
我很想向遠甜跑過去，可擔心反而將張忌陽的目光引向了她，就站定沒有動。我只用眼睛的餘光關注着遠甜的動向，心裡暗暗祈望她不要向我跑來。
這時張忌陽在作總結了，說道：“好了邢小蒙，咱們之間以前的所有恩怨，都被證明是一場誤會，現在你要投到我的門下，我大力歡迎。如果你細細回味一下爲什麼這麼長時間裡我一直沒有對你下重手，你就會明白其實我一直在等你呢，咱們之間有師徒之緣，不是仇人之隙，從今往後就是一家人了。”
我遲疑了一下問道：“那我什麼時候可以拜師？”
“你願意什麼時候就什麼時候，我隨時隨地等着你。”
“那我跟你隔得這麼遠，總不能就向你行拜師禮吧，我一定要到你面前才行吧？”
“當然要見面才行。”
“那你住在哪裡？我怎麼才能找到你？”
“呵呵，等你想好了具體日子，自然會知道到哪裡找我。今天就到這裡吧。”
隨之，張忌陽不再說話了。
我不知道他是否還在暗中窺視着我，就試探地又問道：“張道長，那這裡的兩個人怎麼辦？我怎麼處理他們的遺體？”
可是張忌陽沒有回答了。我問了多遍都沒聽到他的聲音響起。
而這時遠甜卻從山坡上跑下來，向我匆匆跑近了。
“小蒙，小蒙……”她向我揮着手。
我連忙迎上去。
“遠甜，你怎麼出來了？”我小聲地問，同時警惕地打量周圍的動靜。
“我當然要出來見你，我替你着急呀。”遠甜白皙的臉上一片焦慮。
“你替我着什麼急？”我問道，其實知道她是什麼意思。
她烏溜溜的眼睛盯着我問：“你真的打算要拜灰衣道長爲師嗎？”
我指了指草地上躺着的灰衣屍體說：“現在就算想拜也拜不了，他已經死了。”
“但你是否真的有過這種念頭？”遠甜追問道。
我只好點點頭說真的。
遠甜更急了：“我以爲你只是嘴上說說呢，沒想到你真的有這個念頭？你怎麼可以拜灰衣爲師呢？難道你不知道他是張忌陽的徒弟嗎？”
我說我當然知道他是張忌陽的徒弟，正因爲如此我纔想拜他爲師呢。
“你是想投奔他們了？”遠甜臉上掠過一絲傷心，不過很快就轉爲堅定，“不，我不相信，你還是嘴上說說而已，對嗎？”
我理解遠甜矛盾的心態，她肯定反對我成爲茅山派弟子。
但我也不想跟她多作解釋，反而勸她快點回去吧，別被張忌陽看到了，他剛剛還在跟我隔空傳聲呢，說不定這個時候躲在哪個暗角落裡窺探着我們的談話呢。如果他知道她悄悄溜出來跟我見面，一定會對她進行懲罰的。
遠甜說張忌陽今天放了她和小練的假，讓她們去山中沐浴的，明天就是道家的齋日，會有一個比較隆重的慶賀活動，他要求她們洗得乾乾淨淨的，不要帶有什麼髒氣。
我聽得眼都對雞了，張忌陽還會讓兩個小女鬼沐浴洗身，搞得好像她們還是真人一樣，小女鬼身上哪來的髒氣呢，難道他身上就沒有嗎？
不過這就是遠甜能偷偷跑來找我的機會。
我問小練呢怎麼一起來？遠甜說小練留在水中洗澡，那是爲了瞞過張忌陽的耳朵，張忌陽雖然不會用眼力來偷看兩個小姑娘洗澡，但他會用耳朵傾聽水潭的聲音，如果她們兩個都跑了，水潭沒有一點撩水聲，就瞞不過他。而小練在那裡嬉水弄出響聲，張忌陽聽到了就放心，不會直接去那裡實地查看的。
我有點擔心地問，張忌陽是個男的，他怎麼不會偷看你們洗澡？他有那麼強的自制力？
遠甜嗔怪地瞟我一眼，說道：“你的意思，如果是你，你就會偷看我們洗澡的？”
“那不好說，”我老老實實道，“如果我一犯渾，可能真要偷看的，畢竟你和小練太漂亮了，出水芙蓉的樣子叫人想起來好美……”
“額，你真敢這麼說呀。”遠甜被我逗樂了，撲嗤一笑。“你真是個壞哥哥。”
“還是個色哥哥，對吧？”我不知爲什麼管不住自己的嘴。也許我們平時太緊張也太壓抑了，見了面逗逗嘴，開點不葷不素的玩笑調節一下身心還是挺好的。這是一種自然的反應。
“對，你是一個色哥哥。”遠甜斜睨着我，臉上的表情相當豐富。
“那你是不是很反感啊？”
“反感？不不，你還是繼續當色哥哥吧，我喜歡！”她毫不隱晦地說道。
“額，你也這麼直接，那我反倒不好意思了。”
多麼可愛的妹妹，我真想把她擁抱一下，但還是控制了。現在還不是我們歡喜擁抱的時候。
遠甜又恢復了嚴肅表情，問我道：“你想拜灰衣爲師，現在灰衣死了，你就直接想拜張忌陽爲師了？”
“對，剛剛張忌陽都跟我說話了，你有沒有聽到？”我問她。
“他是隔空傳聲，只對你傳話，我是聽不見的。但我知道你已經有了這個計劃。”
“本來我沒打算拜張忌陽爲師的，只想認灰衣爲師，但灰衣死了，張忌陽自己給我傳話，他願意收我爲徒。”
“你就滿口答應了？”
“目前還沒有正式答應。”
“那你到底答應不答應？”
“我還要考慮一下。”
遠甜一把拽住我的衣襟，她本來是想攥我的手的，可能擔心她的手太涼了會讓我受不了，就改爲拽我的衣襟了。她急迫地勸道：“小蒙哥，不管你是怎麼想的，我還是勸你不要拜張忌陽爲師，你怎麼可以投到茅山門裡去呢？你是因爲我才認識張忌陽的，我現在想好了，你以後可以不管我和小練了，好好回去正常讀書，不要跟張忌陽有關聯。”
我心裡重重地一熱，更想一把抱住她，把心裡的計劃全盤告訴她。可是情勢所迫，我不可能說得那麼透徹，只能含糊其辭了。
“遠甜，你和小練的事，我已經跟苑阿姨和白阿姨說明了，確實我管不了，愛莫能助呀。現在我也當面向你作個說明，我沒有能力幫你們的忙了。以後的事我真是無法作出承諾，真的抱歉抱歉。”
遠甜明顯愣住了，眼裡似乎還有一層淚光。但她遲疑一下很快恢復鎮定，點了點頭說道：“其實我當初貿然找你，求你來解救，確實是太沖動了，現在我已經明白我和小練要還回身體重新做人，幾何不太可能了，我爲當初自己輕率的做法感到自責，你爲我們吃了很多苦，如果繼續下去還會有更多危險。所以如果你主動退出，我表示理解。我和小練也要謝謝你爲我們做的一切。”
我鄭重地點點頭，好像接受了她的道歉。我必須擺出很認真的樣子，不能流露出什麼破綻來。
然而這時遠甜遲疑一下，又突然緊問道：“現在你確定，真的要拜張忌陽爲師嗎？如果你確定了，我表示支持！”
“這個……”我一時摸不着頭腦，遠甜爲什麼要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