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十一點,歡沁大酒店裡依然是人聲鼎沸,燈火通明。
三樓某包間,喝得醉醺醺的一羣人還在吆五喝六比劃着猜拳。
高中畢業十年後的聚會,難免會勾起人或美好或痛苦的回憶。
這些情緒在酒精和黑夜的放大下,滋生出無盡的窺視欲。
“靳神怎麼沒來啊?”有人在小聲八卦。
“切,上學的時候人家也不和我們一起玩啊。”
“誒我怎麼聽說他出事兒了?”略帶猶豫的聲音,引來一陣低呼,“出什麼事兒了?!”
“好像是出車禍了吧……”
“誒?!”
“不會吧!我高中時的男神啊!”有人在哀嚎,有人在擔心,議論聲此起彼伏。
在一片關心男神的聲音裡,餘琥珀和沈書靜在角落裡竊竊私語。
“你們……沒有後續?”餘琥珀看了眼老同桌明豔的側臉,輕聲問,她的視線若有若無落在包廂裡另一處。
那邊站着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面容英俊,笑容燦爛。
時光對他很是優待,十年的時間,喬南風依然保持着少年的朝氣,不同的是多了幾分成熟穩重,不再是那麼粗神經。
沈書靜微笑着搖頭,“沒啊,如果要是可能,早就在一起了吧。”
“我們不合適。”她最後這樣總結。
“恭喜你和張弛終於修成正果啊,這麼多年你跟在他屁股後面追得可夠辛苦的。”眉眼間劃過一絲落寞的女子調侃着,下巴微擡,那裡坐着餘琥珀的未婚夫。
男人被幾個人圍着,侃侃而談,儼然和高中時一樣,是個受人歡迎的主兒。
餘琥珀甜蜜地笑了:“能倒追上學校的風雲人物也是我的本事呀。”
她和張弛已經訂婚、即將舉行婚禮,這在他們高中的圈子裡人盡皆知。
畢竟,餘琥珀能拿下張弛這個大帥哥,讓很多人意難平。
“不過是死皮賴臉罷了,張弛肯定是被追得沒辦法才妥協的。”有人酸道。
這些餘琥珀無從得知,她現在覺得自己離幸福的巔峰就差一點點,整個人像是冬日泡在暖洋洋的熱水池裡,舒坦又自在。
散場時,大家擁抱道別,提前叫的代駕也陸續來接。
沈書靜沒有立刻打車走,而是在避風的角落抽起了煙。
打火機明滅,纖長的手指夾着絲絲縷縷的煙火氣,模糊了一步步走近人的臉。
來人身材修長,高大的身體遮住了唯一的亮光。
他笑着問,“借個火?”
沈書靜愣了一下,把手裡的火機遞了過去,對方卻沒有接,低頭就着她的煙點着了,狠狠吸了一口。
然後被嗆了。
男人有些慌亂的咳嗽聲在昏暗的角落裡格外響亮。
沈書靜沒忍住笑出了聲。
他啊,還是和之前一樣,這麼多年都沒學會抽菸,還特別喜歡在她面前逞能。
聽到她歡快的笑聲,喬南風也低低笑了。
他看着眼前變得更加美豔的女孩,心中那股熟悉的躁動又冒了出來。
摸了摸鼻子,他努力裝作鎮定,“要不然我加你微信吧?免得你之後再找藉口接近我。”
非常自大和不要臉。
是沈書靜熟悉的那個人。
所以她爽快地點頭,“是該加一下了,畢竟互刪□□都那麼多年了。”
氣氛突然沉默,夜色也更涼了。
一根菸的時間很是短暫,沈書靜碾滅了菸頭,撩了下大波浪,“回見。”
留給喬南風一個瀟灑又妖嬈的背影。
他立在寒風中待了一會兒,也離開了。
**
另一邊,餘琥珀和張弛回到家裡時已經快12點。
張弛醉醺醺的,一身菸酒味兒,先去了浴室洗澡。
餘琥珀把熱水燒上,準備做醒酒茶。
茶几上的手機突然響了,是微信的聲音,來自張弛的手機。
平時餘琥珀都不會看張弛的手機,因爲她覺得沒必要。
張弛是什麼樣的人,她比誰都清楚。
今天也不例外。
醒酒茶煮上了,她坐在沙發上小憩。
“叮咚”幾聲,又陸續來了幾條信息。
她瞟了一眼。
“我懷孕了,阿馳,你要當爸爸了。”
如果她沒眼花,她看到的信息好像是這樣寫的。
彷彿是要給她確認,那邊的人繼續發,“醫生說有兩個月了哦。”
餘琥珀大腦空白,顫抖着手解鎖張弛的手機,卻發現他換了密碼。
“我的手機密碼就是琥珀的生日,很好記吧?”很久之前,手機的主人還對他這樣說。
她呆呆地看着屏幕上不斷跳動的信息提示,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爲什麼這樣狗血的事情會發生在她身上?
張弛圍着浴巾出來時,就看到餘琥珀失魂落魄的樣子,他心中驚了一下,快步走到茶几旁,看到手機上的信息時,他的酒全醒了。
兩人都沉默着,餘琥珀盯着眼前男人的臉,他英俊瀟灑,從小就受異性追捧。
她從高一時就開始追他,被人嘲笑、被他拒絕都沒有讓她放棄,直到大三他們才確定關係,一路走到現在。
她以爲她是袁湘琴,雖然平凡但是也勇敢追求到了屬於自己的幸福。
她以爲馬上就要做天底下最幸福的新娘,沒想到現實給了她這麼大一巴掌。
良久,餘琥珀聽到自己乾啞的聲音,“爲什麼要這麼對我?”
張弛皺着眉,有些埋怨,“琥珀,我也是個正常男人,你這麼多年都不讓我碰。”
餘琥珀知道,他說的碰,是指發生性關係。
她不是保守,是因爲……
她閉了眼睛,淚水不停涌出,“就因爲這個?”
“這個理由還不足夠?”男人不解,“我是一個正常男人,有旺盛的生理需求,你跟聖女似的,我稍微親近點兒你就很抗拒,你讓我怎麼辦?”
餘琥珀抹了下臉,滿手是淚,“明天我收拾東西搬走。”
男人沉默一會兒沒有出聲,拿起手機去了臥室,不多時裡面傳來了打電話的聲音。
——“寶貝,我太開心了,真的。”
餘琥珀蹲在浴室裡痛哭,是人是狗分不清,自己就是他媽的絕世大傻逼。
**
一宿沒睡,天沒亮,餘琥珀收拾完東西拎着箱子出了門。
渾渾噩噩,她走在冷清的街道上,腳下似有千斤重,一時不知何去何從。
她覺得自己輕飄飄的,視線裡出現一片紅色,一聲鈍響,耳邊忽然傳來刺耳的剎車聲。
此時此刻街上行人稀少,肇事司機嚇得臉色大變,語無倫次地打電話叫救護車。
餘琥珀聽到彷彿很遙遠又彷彿很近的聲音——
“哎呀這裡怎麼又發生車禍了?前幾天不是也有個小夥子被車撞了,穿得西裝革履的,聽說是個金牌律師。”
“邪門喲——春風路近幾年經常發生車禍。”
……
各種聲音嘈雜,讓餘琥珀眉頭緊皺,又一陣急促的鬧鈴聲響起,她非常不舒服地醒了。
睜開眼睛,看到的是米白色的天花板,環視四周,牆上貼滿了明星和動漫的海報,藍色小星星牀單,象牙白的書桌,上面堆滿了教材,還放着一本言情小說,餘琥珀揉了揉眼,看清楚了封面——《冷麪王爺輕輕愛》?
什麼鬼?她在做夢?
沒記錯的話,她應該是出車禍了啊……怎麼一覺醒來,回到了她高中時家裡的臥室?
她狠掐了自己一下,疼得齜牙咧嘴。
“咚咚咚”有人敲門。
“快起牀啦琥珀,再賴牀報道就遲到了。”
是媽媽的聲音!
餘琥珀翻身下牀,打開門看到媽媽年輕的臉和尚未發福的身影,當下就紅了眼睛。
想到昨夜發現自己被未婚夫背叛,想到自己還能再次看到年輕時候的媽媽,餘琥珀沒忍住哭了起來。
餘媽媽嚇了一跳,這孩子一大早抽什麼風?
“哎呀你哭什麼呀,你不是一直期盼着上高中嗎?怎麼該去報道反而哭起來了呢,真是孩子氣。”餘媽媽揉了揉女兒柔軟的發頂,好笑又心疼。
餘琥珀緩了一會兒,哽咽道,“媽媽我好想你啊。”
餘媽媽心裡一酸,猜測女兒可能是做什麼噩夢了,便把人抱在懷裡,像小時候那樣拍着肩膀輕輕哄她,“琥珀不要怕,不管發生什麼,媽媽一直在這裡。”
餘琥珀重重點頭,“嗯”了一聲,有點不好意思地從媽媽懷裡擡起頭,黑亮的大眼睛此時哭得有些紅腫,白皙的臉上也滿是淚痕,好不狼狽。
餘媽媽愛憐地摸了摸女兒的臉,柔聲說,“先去洗臉,可以吃飯了。”
餘琥珀看到家裡的擺設,更加確定這就是自己十年前的家,而當看到餐桌邊的父親時,她差點兒沒忍住又哭起來。
真好啊,爸爸這會兒還是這麼年輕,這麼健康呢。
餘爸爸在報社上班,早上吃飯的習慣就是看報紙,發現女兒一直在偷看他時,他放下報紙,摘掉眼鏡,“琥珀,爸爸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餘琥珀搖頭,“就是感覺爸爸太帥了,忍不住要多看幾眼。”
餘爸爸哈哈大笑,餘媽媽笑着搖了搖頭,這孩子,睡覺睡傻了。
餘琥珀也跟着笑,思索着自己眼前的情況。
既然不是做夢,那麼就是傳說中的重生?還是穿越?
她是短暫地待在這個時間段裡,還是長時間的?
原來那個世界的自己,是死了嗎?
……
一時間各種想法閃過腦海,她有些迷茫和不知所措,但無論是哪一種可能,目前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