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一到週三，曹明俊都出現在了2班教室裡。
雖然有時候也遲到、上課睡覺，但是好歹人是一直在教室待着的，這讓餘琥珀有種老母親看到自家孩子懂事了的欣慰。
趙老師也很高興，認爲這是一個好的現象，她下課後走到書桌過道，輕敲了敲曹明俊的桌子。
“你最近幾天表現不錯，要繼續保持。今天傍晚放學我和你一起回你家，拜訪一下你的父母。”
曹明俊是知道家訪的事的，他靠在椅背上，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餘琥珀笑嘻嘻地跟班主任搭話，“老班，看您面色紅潤有光澤，您最近是不是有什麼喜事呀？”
趙老師笑了笑，有些羞赧，嗔道：“小孩子不要多管閒事。”
這樣的反應讓餘琥珀更加確定，班主任這是懷孕了，她感到高興又有些擔心，很多事情都還是在沿着上一世的軌跡在進行。
“馬上要降溫變天了，您多注意身體，走路小心點。”
別無他法，目前她只能多加提醒，讓趙老師自己多多留心了。
趙老師摸了摸她的頭，笑着道謝。
下午放學後，曹明俊在收拾書包，動作慢吞吞。
餘琥珀倒是一直掛記着班主任要去他家家訪的事，不停催他快點。
趙老師在外面走廊等着他，兩人一起去了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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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曹家並不確切，因爲曹明俊的爸媽都不在南廣市，這邊只是有一套空蕩的房子和一個十七歲的男孩。
一路上，趙老師都感覺曹明俊的情緒不太對勁，並不是畏懼老師家訪而被家長批評，而是瀰漫着一種低落又哀傷的氣息。
她只知道曹明俊的父母在去年離異、再組了家庭，具體情況也不是很清楚。
她嘆了口氣，大人之間的事情讓小孩受罪，真是……
“放心吧，老師會多幫你說話的，家訪的目的是想幫助你更好地在學校學習，而不是給你爸媽告狀。”
趙老師看着男孩沉默的側臉，開口安慰道。
曹明俊從回憶裡回過神來，轉臉對趙老師笑了笑，“謝謝老師，我知道您是爲我好。”
到了家門口，曹明俊略微躊躇，還是拿出鑰匙開了門。
一進客廳就聞到一股煙味兒，他皺了皺眉，看向客廳裡坐在沙發上的中年男人。
高大的身軀已然發福，腆着肚子癱在沙發上，邊打電話邊抽菸。
旁邊有個濃妝女人翹着二郎腿拿着遙控器在快速地換臺，嘴裡在抱怨男人煙癮大，這一會兒也忍不了。
趙老師有點意外，她以爲提前那麼久聯繫對方今天這個時間要家訪，對方會準備好迎接，沒想到會是這麼個場面。
曹明俊面色不太好看，“爸，媽，我們班班主任趙老師來了。”
男人忙掐了煙掛了電話，露出一抹諂媚的笑。
“來了啊趙老師，不好意思，剛纔在打電話，生意的事太忙，您快來進來快進來，明俊媽，快給趙老師倒茶。”
被點名的女人也收斂了不滿的情緒，笑吟吟地起身去端茶、拿點心。
趙老師忙迭聲說“不用”，有點兒尷尬，曹明俊請她坐在沙發上，自己把客廳的窗戶拉到最大，動靜很大，讓曹軍的臉色沉了下來。
“你這孩子，不能輕點兒！”曹軍走過去，狠拍了下曹明俊的腦袋，又數落道：“頭髮留這麼長幹什麼？娘們唧唧的，趕緊給我剪了！”
曹明俊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保暖。”
曹軍更氣了，作勢要拿拖鞋抽他，被端茶出來的王燕雲看到忙喝止，“曹軍你幹什麼！孩子都多大了你還打？！老師還在這兒呢！”
說完忙賠笑道，“趙老師真不好意思，讓您見笑了，曹軍這個人就是個大老粗，明俊自小就經常捱揍，都被打皮了。”
趙老師見曹明俊梗着脖子，滿臉不服氣。
她前不久剛查出懷孕，正是母愛爆棚的時候，心裡不禁對這個學生的憐愛又多了幾分，暗暗決定一定要幫助曹明俊迴歸正途。
一番雞飛狗跳後，三個成年人和一個疾馳在成年路上的未成年人圍坐在茶几邊，開始了此次的家訪。
“我知道您和王女士都有了新家庭、有的新的生活，對曹明俊同學是有求必應、金錢方面從不虧欠，但是作爲他的班主任，我還是要勸您二位一下。”
趙老師誠懇地看着曹軍和王燕雲，“孩子需要的不是金錢，他更看重的是父母的關心和疼愛。”
“我比您二位年齡都小一些，也沒有爲人父母的經驗，說這些您可能覺得我是紙上談兵、不理解您二位的苦衷，但是在我接觸曹明俊這一個月以來，能感覺到他是一個聰明善良的男孩，那他爲什麼經常逃課、在校外遊蕩呢？您有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呢？”
曹軍拍了下大腿，火冒三丈，“還不是這臭小子不想學習，才偷懶跑外面玩？”
“那爲什麼初中時曹明俊的成績還是班級裡前幾名的呢？這半年多突然就不愛學習了，這變化您不覺得太大嗎？”趙老師一針見血地指出，語氣有些嚴肅。
“我認爲大人之間的事情再怎麼折騰，都不應該拿孩子的未來開玩笑。”
趙老師頓了頓，緩和了下語氣：“曹明俊不太善於表達，他對您二位的分開其實是有怨言的……”
“我們倆分開又不是突然決定的，從明俊小的時候就天天吵架、打架，他也是看在眼裡的，難道我們一直硬綁在一塊兒他就開心了嗎？”
王燕雲聲音有點尖，語速非常快地說，“再說了，十七歲也不是小孩子了，天天逃課是想幹什麼？要挾我們嗎？”
她越說越氣，雙目圓睜，瞪着曹明俊，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曹明俊死死地咬着嘴脣，脣色漸白，眼眶卻紅了。
“王女士，您這麼說可太傷孩子的心了。”
趙老師拍了拍男孩的肩膀，繼續道：“您辛苦養育孩子這麼多年，他是什麼樣的脾性您應該最瞭解，曹明俊同學一直是個善良懂事的孩子。”
“之前雖然你們夫妻倆也吵也鬧，但終歸還是在一個家裡面，後來你們離婚、再組了家庭，即使還是關心他，但也不是一家人了，孩子心裡接受不了，所以選擇了逃避和自我放逐。”
“這種放逐並不是自暴自棄，相反，他一直在等你們倆來教育他，哪怕是打他一頓、狠罵一通也好，總好過現在……”
不管不問，只給錢，放他自己在這個冰冷的房子裡自生自滅。
曹軍嗓門兒大了起來，“現在怎麼了？老子月月給他打那麼多錢，從來不問他怎麼花，他想要什麼就買什麼，這還不夠嗎？”
他自認爲比很多家長做得好。
“得了吧你曹軍，一天天臭顯擺你那臭錢，養孩子又不是隻給錢就可以，從前你就這樣，現在還是狗改不了吃屎。”王燕雲冷笑一聲。
“老子好歹給錢了，你呢？王燕雲你不僅沒給錢，你也沒多來看幾次孩子啊！”
“我不來看孩子不是因爲我現在住得遠嗎？不像你就在隔壁市車程也就一個小時！”
……
兩人火氣越來越旺，又吵了起來。
曹明俊見怪不怪，他衝趙老師擠出一抹笑，聲音有點哽咽，“讓您見笑了趙老師，今天的家訪先到這裡吧，我送您回去。”
趙老師起身，無奈地看着吵個不停的前任夫妻，和曹明俊起身靜悄悄地走了。
下樓時，趙老師看着男孩沉默的臉，開口道：“曹明俊，大人呢，有時候是很自私的生物，他們可能年齡比你大，但是並不成熟，他們想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可能沒有很好地考慮到你，這是他們的不對，你可以諒解他們，也可以選擇不諒解，但是——”
她注視着他的眼睛，“你不能用他人的過錯來懲罰自己，更不能浪費自己的青春和生命，這不值得。”
曹明俊看着眼前溫柔和善的班主任，明明她也就比他們大不了太多，此時卻像一個智者一樣，試圖在解救一隻迷途的羔羊。
他衝她笑了笑，燦爛耀眼，“放心吧老師，之前是我太偏激了，以爲自己胡作非爲他們就會多看我一眼。”
他自嘲地揚起嘴角，“現在才徹底明白，他們在意自己比在意我更多，那麼，我也就沒必要再奢望那些不屬於我的東西了。”
“老師您放心，從今天起我不會再逃課了，也會努力學習，絕不會辜負您的期望，也不辜負自己。”他鄭重承諾道。
趙老師很欣慰，“你能這樣想我很開心，你底子不錯，只要認真來上課，成績會提高上去的。”
到樓下時，她對曹明俊說，“你上樓和你爸媽談談吧，說出你怎麼想的，他們會理解的。”
曹明俊笑了笑，帶着瞭然的無奈和灰心，“沒什麼好談的，他們倆當初就不該結婚，性格根本不合適，搞得我也很煩躁。”
他胡擼了一把頭毛，“老師您先回去吧，我去理髮店剪個頭。”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現在曹明俊上去也極有可能淪爲家長們的出氣筒。
趙老師嘆了口氣，“慢慢來吧，那我先回去了，明天記得準時來上課哦。”
曹明俊點頭，目送趙老師離開，他擡頭看了看樓上家的位置，嘴角掛着諷刺的笑。
世界上不及格的父母太多了，他只是運氣不太好，正好攤上了其中一對而已。
曹明俊在小區外隨便找了家人少的理髮店，進去坐下，“老闆，剪短。”
**
次日一早，高一二班的教室氣氛就有些不太對勁。
餘琥珀進來後就察覺了，她看了看四周，感覺大家在小聲議論着什麼？
疑惑地落座，卻突然注意到有什麼地方不一樣。
她猛地回頭，誒？後面換人了？曹明俊呢？這個在睡覺的板寸頭是誰？
她驚疑不定地伸出手指戳了戳把臉埋在手臂間的人——看到曹明俊有些不耐煩的臉，下巴都要掉了。
“你你你怎麼剪頭髮了？！”
曹明俊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道：“怎麼，我我我剪個頭不行啊？”
沒有了長髮的遮掩，他整張臉都變得清爽起來，大而黑的眼睛此時慵懶地注視着餘琥珀，皮膚微黑但是五官立體，陽剛又英氣。
和他之前長髮遮臉的形象完全不同，實打實一枚大帥哥，怪不得引起同學們的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