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姑姑來得早,成國公府的馬車雖然天剛亮就派過去了,可誰也沒想到王姑姑早飯也沒吃就來了。
這個時候袁璐纔剛到老太太那裡請安,聽丫鬟來報說王姑姑已經到了的時候,她還沒反應過來。
老太太聽見了,就說:“把人喊進來讓我看看吧。”
王姑姑就被帶了進來,身上揹着她自己的小包袱。
老太太其實容貌氣度是很威嚴的,但是王姑姑在宮裡見慣了貴人,到老太太跟前也不怵什麼,有條不紊地行過禮:“見過老太君。”
老太太把她從上到下打量了個遍,問她:“家裡可都料理好了?”
“回老夫人的話,家裡已沒有長輩,叔伯兄弟當家,也都不用我操心什麼。”
老太太點點頭,“既然這樣,你就在我們府裡安心住下吧。”
王姑姑稱是。
老太太對這個王姑姑還是挺滿意的,果然宮裡出來的人就是不一樣,她也不求別的,就只求汐姐兒也能像她那樣從容不迫,不要再畏畏縮縮的。好好的一個國公府姑娘,養的比普通人家的還不如。
老太太看過以後,袁璐就讓人帶着王姑姑去安頓了。
老太太留了袁璐吃朝食,飯桌上把這件事跟汐姐兒說了,“人是你嬸嬸給挑的,以前在宮裡當過差。你以後早上在我這裡請過安,就去跟着王姑姑學東西……恩,也不用以後了,就明白開始吧。”
汐姐兒聲如蚊訥地“恩”了一聲,也看不出到底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袁璐用過朝食以後也開始忙起來,王姑姑來了,她總得給她選個伺候的人。來年兩個哥兒開蒙,也得開始挑選書童了。
加上快到臘月,鋪子裡的賬這個月底就要都交上來清算了,公中的賬目和她嫁妝的賬目都不是小數目。而且花媽媽已經提醒過她,她會打算盤會算術的本事現在還不能在人前顯露出來,因此她想算個賬還得避着人。
算完賬還得清算盈虧,心裡得對鋪子的發展狀況有數,下面的掌櫃和管事也是該賞的要賞,該罰的也要罰。實在有一些心太大了的,還得尋個不那麼難看的由頭的打發出去。
臘月一過就是年關,要準備的東西就更多了,家裡打老老小小過年穿的用的都得有新東西吧,府裡的下人的新衣服得叫人裁起來了吧,用來賞人的金錁子銀錁子也得熔鑄起來了吧,府裡建築有破損陳舊的也該找人修葺了……還有給親朋好友的節禮,就更不用說了,都得操辦起來了。
袁璐一下子就忙的跟陀螺似的,腳不沾地,晚上更是沾了枕頭就着。
到了臘八那天,袁璐的眼皮底下已經是一圈烏黑了。
這天宮裡會賞一些粥出來的。皇后給成國公府賞了一份,太子妃又另外賞了一份。但就是添個意頭,量也不多,況且那粥從宮裡一路送到府裡早就涼透了,御廚手藝再好也白搭。
袁璐前一天晚上就讓人準備好了上好的花生、紅棗、蓮子等食材,該洗的都洗了,該泡着的也都泡着了,第二天更是天不亮就起來了,讓人用大火熬了幾大鍋粥,熬好了就轉了小火悶着。給老太太和幾個孩子的另外用小砂鍋慢慢地熬着。
袁璐聽了媽媽說才知道,原來府裡的下人雖然都比主子起得早,卻不能再主子前頭吃朝食,最多就着熱茶吃兩塊隔夜的冷糕點、冷饅頭。
平時倒也沒什麼,就是冬天早上不吃東西渾身發冷,實在難熬。
這天府裡的下人一起牀都吃上了一碗滾燙香糯的臘八粥,當然如果光喝粥不飽,包子燒餅也是管夠。大家便覺着冬日裡那刺骨的寒冷也不是那麼難以忍受了。做起事來都不縮手縮腳了,反而格外賣力。
老太太也是一起牀就喝到了臘八粥,吃着味道實在不錯,就對孫嬤嬤道:“這個吃着不錯,你也去弄一碗來吃。”
孫嬤嬤笑道:“夫人體恤我們,特許府裡的下人今日一起牀就吃過了。”
老太太聽着點了點頭,她確實有心了。
孫嬤嬤補充道:“老奴可聽說您和幾個哥兒姐兒吃的,都是夫人親自動的手。”
老太太呼着熱氣吃着粥,“難怪我說這味道比不上府裡廚子的手藝呢。”
孫嬤嬤抿了抿嘴,偷偷笑了下,您剛還在誇呢。
因爲是過節,袁璐這天就躲了懶,想名正言順地歇一天。
身邊的幾個媽媽也都是心疼她,不過也沒真的讓她在牀上睡大覺,把她趕到王姑姑那裡去學禮儀規矩了。
王姑姑教的東西比較奇特,一般的女先生教的也就是琴棋書畫、詩詞女紅之類,但是王姑姑教的是氣度,就是從一個人走路的姿勢,一嗔一笑的神態,說話的口氣還是教起。
這是她這段日子見微知著觀察而來,老太太和成國公夫人都沒指望姑娘成多厲害的人物,就是想把她身上的畏縮扭捏之氣給刮下去。
汐姐兒跟她學了半個多月,已經初顯成效。起碼現在她敢擡頭跟人說話了。
袁璐跟她這段日子以來雖然也算朝夕相對,但別說還真沒記住她的長相,主要是因爲這小姑娘在人前總低着頭。就算是長輩跟她說話,她也是半垂着頭。
現在看來也是個十分清秀漂亮的女娃娃。眉眼跟那兩個小子有三四分相像。
王姑姑訓練她擡頭挺胸地走路,訓練她敢指示人的目光,訓練她敢大聲說話……但這些都是表面的,也是最容易提高的,難的是改變內在。
動作習慣好改,一個人的眼神、神情卻騙不了人。當然這也非一日之功。
這方面袁璐倒是不需要的。她小時候是跟着她外婆的,她外婆可是民國時期剪齊耳短髮,穿藍布校服的女學生。最講究小資情調不過了。加上她後來混跡的上流圈裡子更是滿地裝逼犯。她也學會了一聲端着裝逼的好本事。
袁璐待了小半個時辰,覺得挺無趣的就出來了。
她有些想澈哥兒,但是澈哥兒在老太太跟前。想看他,必須先到老太太屋子裡。老太太現在對她也是有好臉色的,但是她難得就想躲一天的懶,當然不會往老太太面前湊。
奈何當下的消遣玩意兒太少,她也實在找不到什麼東西消磨時光,最後就回了自己院子,讓人給找了針線,她準備縫點東西。
好像現在比較走心的東西,就是出自自己的手了。像袁玲就是送了她一個自己做的精緻荷包,也不會有人覺得這禮物太輕。
袁璐摸了好久的下巴,也沒想好要做什麼,就問花媽媽:“媽媽,我想給老太太和孩子們做點東西,你說做什麼好呢?”
花媽媽正坐在旁邊繡帕子,就說:“這首選當然是荷包,只是複雜了些,也太費工夫了。不如就繡個帕子,像您的帕子都是老奴做的,您用起來也能想着我不是?”
袁璐點頭道:“這個好,我就一人給他們繡一條帕子吧。”
帕子都是裁好的,鎖個邊,繡個東西就算完工了。
袁璐不會刺繡,就想着讓人給在上面寫了字,她用線照着縫就行。但是吧,這帕子已經偷工減料成這樣了,你要再讓別人來給你寫字,就太沒誠意了。
可她自己不會寫繁體字啊,就算照着寫了,她這拿關了硬筆的人拿毛筆也寫不出什麼好字啊……
最後袁璐就給他們一人秀了一棵草,上面隨便繡幾個彩色的點,就算是小花。怎麼看都是地攤上兩文錢一條的水平。
如果真要說有什麼特別的,就是跟圖案相對的那個角落裡,用銀線繡上了大家的名字的首字母。
像泓哥兒的就是“h”,澈哥兒的是“c”,汐姐兒是的“x”,至於老太太,因爲府中沒人知道她的閨名,只知道她是跟孫嬤嬤同性,袁璐就給她繡了個“s”。
望着這四條醜的很有特色的手帕,袁璐真的是特別有成就感。連手指上被針出來的那些小傷口也物有所值了。
她忙活了一整個下午就折騰出來這四條手帕,自己看來當然是一等一的順眼。當下也來勁兒了,讓花媽媽給她拿了棉絮,她壯志熊熊地要要給老太太做一副護膝。
當然她也沒指望自己剛學就能上手,就先給自己做了一個。就像小時候做沙包一樣,先裁幾塊大小相同的正方形的布,然後在反面把三個邊縫上,然後把裡子翻進去,形成一個小口袋,在口袋裡填充上棉花。
剛開始她縫的歪歪扭扭的,幾次以後就縫的頗有樣子了,只是布塊大小選的不好,畢竟要綁在膝蓋上,太大了吧妨礙走路,太小了又起不到擋風的作用。而且過年時,她們這些有誥命在身的外命婦還要入宮覲見……所以裡面棉花的用量也十分講究,少了跪着能磕到地磚,多了跪下去又又比旁人平白無故高了一截……
一直折騰到了夕食的點兒,袁璐總算做出了一副迄今爲止最讓她滿意的護膝。